對清節尼來說,嫋嫋的香塵並沒有消去她的凡心,暮鼓晨鍾時時喚起的倒是一顆思念的根芽。“望斷天邊月,淚泉瀉滿睛。我棲湘江上,竹痕已成斑。”這首詩用了斑竹血淚的典故。薑夔《小重山令》“九嶷雲杳斷魂啼。相思血,都沁綠筠枝”,表達的也是這個意思。清節尼在這封信中,寄予了一絲卑微的期待,期待著虛雲能夠還鄉,見上一麵,了卻這五十年的相思債。“嗟乎。世雖夢幻。木人也感涕矣。今寄數語,使知家中事務。信到之日,速請束裝就道。萬勿遲延。並將富國一同回家,不枉清節傾渴翹冀。”但是虛雲畢竟是得道之身,了知世事如幻,禪心如如不動,不可能“束裝就道”,再回到世事風煙中去(年譜中沒有虛雲回鄉的記錄)。“隻此一生清白業,更無餘事記心田。”“久矣渾忘塵世事,莫將餘習到雲邊。”這裏所謂的“餘習”,也許就是對世事的掛礙、對感情的執著吧。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但要修成佛果,究竟解脫,卻是一定要“無情”的。習氣不斷,哪怕是極微極細的,都是淪沉六道的根苗。
所以,在這三位女性中,最可憐的可算這個清節尼了,聽著暮鼓晨鍾,伴著青燈黃卷,敲著三尺木魚,誦著阿彌陀佛,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半個多世紀,始終沒有放下一念塵心。也許,作為一個尋常女人,她隻希望身邊有丈夫,有兒女,有一粥一飯的家庭溫情,即便貧賤,也有清歡,但是她始終沒有得到。沒有得到倒也罷了,如果斬落它,倒也是能落了個“一片白茫茫大地正幹淨”。但是從這封書裏麵看了,她並沒有斬落。
這些情況,虛雲並不是不知。但也許他更清楚,心念一鬆,即梵心退墮。親情愛侶都是幻,執幻為實,實乃輪回六趣的根由。他不是無情,因為他知道,自己若不徹底解脫,如何去度人苦厄!站在世俗的角度上,他確實是辜負深恩—父母生養培育之恩,妻子依親戀慕之恩。但是站在成道的角度來說,他如斬不斷這些塵絲,如何能夠誌念專一,精勤辦道,怎會有高旻寺的內外洞徹,光明如晝,大徹大悟:“杯子撲落地,響聲明瀝瀝,虛空粉碎也,狂心當下息。”“春到花香處處秀,山河大地是如來。”他知道,如果滿足父母妻子的願望,安頓了他(她)們這一時一世,也隻是解決了一時一世的問題,解決不了生生世世的問題,所以,他行常人之所不能行,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辭親割愛,毅然決然。事實證明,虛雲得道後,一生續佛慧命,弘法利生,興複道場十數餘處,教化眾生達百萬之眾,曆經九磨十難,九死其猶未悔。也就是說,他是看破了眼前,著眼於究竟,突破小我樊籬,終於成就了大我。實際上,虛雲大師是一個極為深摯的人,為報父母恩,四十多歲的時候,他三步一拜朝禮五台山,曆時千日,行程數省。一路上,饑寒雪掩,備嚐艱辛,三次大病,奄奄幾死。在那個風雨如磐、國危民困的時代,虛雲始終抱著深廣的悲憫情懷,以自己的方式,盡著對佛教、對國家、對眾生的責任。他一輩子愁眉緊鎖,不苟言笑,也許就是這個原因吧。
給心靈一片天空,我的感覺,就是不要讓心靈太多地被外在的東西填滿,要勇於清空,讓心地空明澄澈,得到安寧;給心靈一片天空,就是不要讓外在的韁索太多地纏裹我們的心靈,要勇於斬斷,讓心靈得到舒張,得到自由;給心靈一片天空,就是不要太多地熱衷於外在功名利祿,要學會專注於自己的心靈……傾聽、體味來自心靈的跫音,要努力去感悟、印證、擁抱我們心裏本具的良知良能。
勤修戒定慧,熄滅貪嗔癡,我們才能擁有一片純淨、祥和、自在的心靈天空。
第六卷 熄滅貪嗔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