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粲緩緩垂眸,隻看著自?己眼前的人。

祁大少的一生有很多冰冷恪守的準則,他始終相?信,世界上很難有完全的巧合。

但此刻,他在?一千盞夜燈照亮的大地上, 在?遠處那?座隱現的火山口之前,垂眸安靜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有些?巧合, 就這樣?天作之合地發生了。

他的腦子裏有很多晦暗的回憶,再仔細回想, 眼前也隻有一片漆黑,帶來熟悉的、神經尖銳的刺痛。

他最高最深的心理自?保機製, 讓他已經不再記得,可是有些?細節卻被固執地保留下?來——

就像他的骨骼還記得當年那?場事故折磨的痛感?,他重新見光之後記得有一隻灰黑色帶血的手印在?他的袖子上。

但眼前的時聽似乎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就像她的聲音一樣?——隨著記憶一起消失了,然後她成為了她看到的“未來”裏,那?個“啞巴炮灰”。

這一刻,祁粲卻抽絲剝繭地意識到了更多被隱沒的過去…有沒有人為她求證,為她調查,為她評判過——

她是怎麼失聲的?

祁粲的指腹微微發燙起來。事情?巧合到這個程度,五年前,山野裏,她的火山灰…隻會是她…

隻能是她。

祁粲在?一片喧囂中,悄無聲息地呼了口氣。

被封緘的記憶、狂奔的黑夜、視野裏一片漆黑的惶然痛苦,浮光掠影地遊過心頭?,就已經讓他指尖冰冷。一旦全部釋放出?來,他這些?年維持的平靜、神經的平衡似乎就會再次被撕裂,連祁粲自?己都不知道那?會是怎樣?的。

恐怕真的會癲狂,會混亂,會徹底打破他生活的一切秩序。

但他這次竟然不覺得陰鬱,也不再憤怒。

他隻覺得有種叫宿命的東西悄然來臨,讓他敬畏又想觸碰。

總之。

祁大少勾唇,他是命運送給她的禮物?。

而?她更是一份厚禮。

短短幾個瞬間,祁大少已經思考了無數,然後他才緩緩勾起了唇角,像個夜色中的頂級獵手,垂眸看著從耳尖到脖子都紅透了的時聽。

明白過來了?他能聽見她的聲音。

現在?時聽已經整個人弓成了蝦米,腦子一動?不敢動?。

祁粲十分想笑。

他本來也沒想過瞞她一輩子,而?現在?,他也已經不怕被她吵死了。

反正他祁大少已經當著所有人的麵承認了內心,從今以後她從心到身都和他綁定在?一起了,綁死了。

祁粲抬手,捏了捏她發燙的耳朵,勾唇問?:“時聽,你對我就不好奇嗎?”

為什麼他能聽見她的心聲,為什麼她的KPI需要他來幫她完成。

為什麼是他們?

冥冥之中他們早就天生一對。

——「我好——我不、我沒有,哈哈。」

祁粲眼底映著無人機變幻的燈光,在?幽暗的角落愉悅叢生。

爽了。

時聽強忍著自?己的腦意,恍恍惚惚,被祁粲攬著肩頭?站在?一起,最後欣賞完了這一千台無人機的表演。

萬千光影映亮了一整片寂寂無人、埋藏往事的深山。

同一時刻。

火子溝村口,村民們也全都探了頭?出?來。

“那?是什麼?”

“星星?!”

“會飛的嘞,還會動?!”

翠芬解了圍裙走出?來,仰著腦袋眯著有些?花的眼睛,看見了那?個年輕人說讓她留意的天空,漫天的無人機排列成孫女的名字,他這是在?明確地向她那?個小傻丫頭?表明自?己。

翠芬笑著捶了捶肩膀。

那?就看他們什麼時候接她過去吃酒嘍——關鍵,還要看她家傻丫頭?的心思才行。

時聽現在?是真的傻了。

她心裏其實有很多話,但隻能生生憋住,像是一個想尿尿但沒廁所的文明人,看著頭?頂飛舞排列的無人機,神色卻莊嚴得想要去執行任務。

——啊啊啊對啊!時聽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如果她必須克製自?己的心聲,那?以後她的一億句任務怎麼辦?

現在?才剛剛五千萬句整數,才剛剛過半!就讓她得知這樣?的驚天噩耗!

還不如等她全都完成了一億句再告訴她,這樣?她就算社死,至少也已經得到了結果啊嗚嗚嗚嗚。

時聽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旁邊這個男人的胸肌上。

可惡、可惡的大糞車!

祁粲暗爽地抱住她的腦袋。

一千台螺旋槳飛轉的無人機最後隊形收尾,擺出?了畫架和顏料盤的圖案,頓時,嗑嗨了的線上觀眾們立刻又甜到了——這簡直是明確像小畫家表達自?己的愛意!

天哪那?個男人、你別太會了!

沈助理已經一邊流淚一邊撰寫出?了精美軟文,一鍵發送。

祁粲也眯著眼睛靜觀夜空,指尖安撫性地在?時聽肩頭?點了點,開口道:“等回去,我要送你一幅畫。”

帶你去看看,那?些?…淵源。

時聽還在?恍惚,下?意識心想,——「啊?什麼畫」

祁粲低頭?,好整以暇地問?她,“你是不是要辦展嗎。”

時聽還是習慣性地吐露心聲,——「辦展?那?得比賽拿獎了才能辦,而?且我還得擁有更多作品,除了這次參賽的還有他買過的那?幅,哦還有我畫他的那?幅……」

祁粲唇角眼底浮現出?很爽的笑意。

——「啊啊啊不是!」

——「我沒有,我沒想,我沒燒、不是!這不是我的心聲,x——」

時聽在?心裏急急刹住。

草啊啊啊啊!

不要被他迷惑!不要被這個男人迷惑!

他現在?都聽得到啊寶寶!而?且他什麼都聽得到,他是一顆巨大的老陰比!

時聽流著淚捏住拳頭?。

(已黑化?)

最後,樂聲收尾,整場造價高昂的無人機表演終於結束,和szl的軟文一起成功登頂熱門?。

該嗑昏的都嗑昏了,該破碎的都碎完了。

而?時聽終於在?心動?和羞恥中結束搖擺,恢複清醒,在?安靜祥和的氣氛中迎來了自?己的升天模式。

所有人各自?回去自?己的帳篷裏準備休息,可是她現在?根本不敢和祁粲單獨處在?同一個空間!

他們晚上還要在?帳篷裏睡一張充氣床!

蒼天啊,大地啊!

場麵越安靜,她越感?覺自?己像是在?公共課上、在?安靜的會議上、在?寂靜的圖書館、她發出?任何聲音都會引起軒然大波。

祁粲十分玩味地看著她。

幹什麼,心動?之後不敢看他了?也不敢在?心裏表達了?

她害羞得真明顯。

時聽:“!”

我清清白白、我人淡如菊的一個小女孩、我現在?竟然不敢和他對視!

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做錯!

她強行讓自?己不要去想她平時心裏都在?想什麼和罵什麼。

時聽假裝無事發生,叫了兩個保鏢大哥去砍柴火,手上有活心裏就沒聲了!

其實露營都會帶超大電箱,不需要砍柴的。但是保鏢們臉上帶著沈助理同款姨母笑,樂嗬嗬地陪太太去了。

祁粲也沒強求,因為沈助理剛剛給他遞來了一個從A市打來的電話,是王助理。

此刻,王助理駐守在?A市,一邊落淚,一邊堅毅。

——沒關係嗚嗚嗚,雖然他錯過了很多,但他也在?為總裁執行很重要的任務!

他真的沒關係的!小王戴上墨鏡不讓淚眼被人看穿。

沈助理舉著手機低聲道:“集團緊急召開了董事會…”聲音有些?遲疑。

因為自?從祁大少坐在?總裁之位,執掌整個集團,這還是第一次出?現沒有大少坐鎮的局麵。

顯然,他們就是想要在?總裁不在?的時候內部討論什麼。

“不過,祁老爺子和項先生也在?場。”沈助理道。

祁粲眯了眯眼睛,接過手機,“嗯。”

然後他才淡淡看了眼時聽,“別走太遠。”

反正晚上還要回來。

時聽淡定點頭?,背影從容,假裝自?己心無波瀾,然後腳下?直接竄了出?去。

祁粲又有點想笑了。

她現在?就已經這樣?如臨大敵,不敢看他…待會睡覺怎麼辦?

祁大少不動?聲色地期待了一下?。

時聽轉身往大山走去,閉著眼睛哆哆嗦嗦。

得知自?己心聲暴露的第一階段——她開始回憶她都無意識地說了什麼念了什麼。

說了什麼呢?

毀天滅地霸總文學。

激情?四射黃色文學。

大糞車大燒貨你好騷啊霸草鐵奮……

“太太?太太!”

“小心看路啊!”

時聽微笑,閉目,恍恍惚惚地去世了。

今晚,這片露營地算是徹底被祁大少給轟炸了。

轟炸得毫無收斂、毫不顧及,已經沒有人敢看掀起這場秀恩愛風波的祁小少爺和時晶晶了。

因為這就像撞衫一樣?,誰醜誰尷尬。

大家都秀,那?自?然是誰秀得猛誰牛皮,祁大少的外表、財力?、心意,每一環節都不用說了,而?祁瑞小少爺、呃……

你說你惹你哥幹嘛^^

人群中爆發出?了一聲忍無可忍的尖叫:“啊啊啊啊!”

時晶晶捏著祁瑞的手寫信,徹底碎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他一定是瘋了吧?祁大少一定是已經瘋了吧!?

不然他怎麼會給人這樣?無限的瘋狂的寵溺?!

但是周圍興奮的尖叫聲太多,所以沒人注意到她這一聲尖叫是輕輕地碎了。

時晶晶破防了,哈哈哈笑死,沒關係,她的瑞哥哥才是祁氏的未來。

她用盡全部理智沒有把那?封手寫信撕了,轉身就想去依靠霸道的瑞哥哥,尋求安慰。

然而?她剛委屈地喊了一聲,依偎上去,勉強站立的祁小少爺就碎了。

心理素質吊差的祁小少爺,麵對祁大少的隨手一揮,整個人就破防了。

——他羞辱我?!

他都已經這樣?了、他在?集團內部都已經威望大減了、他竟然還在?用財力?羞辱我!

他祁粲從來就不顧他的死活!從來沒有在?意過他的感?受!他從來都看不起任何人!

祁小少爺滿臉青紅變幻,渾身顫抖,最後一捂臉轉頭?跑了。

時晶晶人都傻了,他怎麼比我還容易破防?!

“瑞哥哥?!瑞哥哥!”

時聽剛好抱著兩根木棍從後邊經過,腳步一扭。

時晶晶一邊跑一邊惡狠狠地破防:“你滿意了?你現在?滿意了?!看我這樣?你很開心嗎!”

時聽帶著無人可知的破防,微笑:…孩子你聽我說

時晶晶:“我不聽!我不看!我根本不在?意你們有多恩愛哈哈哈——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時聽目送著時晶晶去追逐自?動?破防體祁瑞去了。

然而?,我孰與晶晶瑞瑞慘!!

她也很社死啊!

——心聲暴露之後的第二階段:死去的記憶隨時攻擊我。

時聽看著他們,就想到了自?己是如何因為祁瑞的東施效霸、在?心裏對祁大霸進行誇獎。

還有她心裏各種猖狂的點評、種種像是自?信男子一樣?的騷話、隨時隨地拉在?祁粲開會時、睡覺時、讀書看報時——

時聽直接痛苦麵具,轉身又往小樹林走去。

再撿點柴火吧!

啊啊啊!

待會把她和祁粲一起燒死吧!

露營平台之上。

人群漸漸全部散盡。

隻剩左明月一個人站在?月光之下?——淚,一滴滴地滾落。

左明月還是一身風塵仆仆的樣?子,千裏奔赴,就為了粲的安全,為了他們之間的羈絆。

可現在?,左明月連連後退幾步,臉白如紙。

那?幅畫……那?幅畫難道是時聽?……

可是當年被粲收走的那?幅畫的確她畫的啊、真的是她畫的!她隻不過是……她隻不過是動?用了上邊的一些?東西而?已……

怎麼會這麼巧,怎麼能這麼巧,偏偏是這個心機惡毒的女人?左明月深深地抱緊自?己,淚流滿麵。

這裏許多人各懷心思,隻有她是真的為粲好!

可是……原來不是她封筆的那?幅畫鼓舞了粲、讓他走出?當年那?場意外的陰影嗎?

難道當年的意外和時聽有關??

她和粲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發生過什麼?

左明月終於在?皎潔的月光下?遍體生寒。

難道、她在?粲的心裏,真的從一開始就什麼都不是?她根本不是他的白月光,所以他連名字都會叫錯?

她的心裏有什麼地方坍塌了一瞬,淚水決堤一般,她痛苦地在?夜色中看著這片山野大地——別人或許不知道,可是她知道,當年粲意外出?事、事發地就是在?B省!

結合他今天的表現,或許當年事發就是在?附近……

當年的事已經被塵封,她雖然不清楚在?粲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她知道曾經和哥哥他們一起長大的那?個少年是多麼璀璨如光,在?事故之後卻徹底變得強大、陰沉、冷漠!

左明月感?受著自?己的心如刀割,這才終於明白,她即使不求證他的愛,也不希望他受到傷害。

她可以為了粲、做很多很多事,而?時聽隻會害了他……!

那?個記載著惡毒怨念的郵箱被人發現、銷毀了。可是左明月已經知道了更重要的信息,這也是她風塵仆仆趕來的重要原因——

她看向遠處樹林裏撿柴火的時聽,又轉頭?看向遠處和時岩一起搭帳篷的那?個金發藝術家。

有她在?,這些?人別想傷害粲分毫!

就算他已經不愛她,她也是最能守護他心靈的那?個女人。

她絕不會讓他再墜入當年那?樣?的深黑之中!絕不。

時岩最後釘牢了一個地釘,拍拍手站起來。

露營考察的確還是很有益的,他對附近的地質情?況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

這裏的地質結構確實不是很穩定,但好在?技術難點已經能夠攻克,祁大少的工程項目有技術團隊全程監工,一定可以順利竣工的。

“我等會去檢查一下?聽聽和晶晶的帳篷搭好沒有。”時岩道。

他的考察隊搭帳篷在?另一側,剛看完前後兩場秀恩愛,才繼續搭建。

Aron拍了拍手,“你真是個好哥哥,岩。聽聽以前就提起過你。”

時岩卻苦笑著搖搖頭?,他對這突如其來的鮮花和無人機也十分震撼,歎為觀止地說:“作為哥哥,我對妹妹們真的太虧欠。”

他作為一個純純的科研直男,當然覺得無人機表演很好、很盛大,但是送一封手寫信不是也很浪漫嗎?

“你說是吧,Aron,”時岩歎了口氣,“而?我竟然連這些?都沒做過,我真是比不上祁大少他們兄弟,我這個哥哥做的不稱職。”

“emm,”金發男模沉默了兩秒,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對家人就是會覺得虧欠的,我對我哥哥也是這樣?。”

時岩隨口問?,“你還有哥哥?”

“是啊,和聽聽一樣?,從小走散了,後來被丟進了大山裏。但是他憑著自?己的努力?在?大城市豪門?裏紮穩了腳跟。這也是為什麼我和聽聽那?麼投緣,一看到她,我就能想起我哥哥這些?年的不容易,就更想對聽聽好一點。”

金發男模骨骼立體的臉上帶了幾分落寞。

時岩露出?了一點深思,在?大城市站穩腳跟還能理解,在?豪門?怎麼站穩呢?

Aron歎息了一聲,“所以,我哥哥提什麼請求,我都會盡量答應他,因為我從小到大過得太舒服了,我覺得很愧對他。”

他們家是中丹混血,他來自?中國的母親因為因為失去了一個孩子,而?把所有溺愛都給了Aron。這就讓Aron更覺得自?己侵吞了兩個人的幸福。

他那?些?年一直全世界亂竄,除了尋找藝術靈感?,同時也想要找到遺失哥哥的下?落。他流竄全球,關係網遍布,後來得到線索來到了火子溝周圍的大山裏——卻先見到了一個小姑娘。

時岩不是很理解他的思路,但是對人家的家事不好置評。

畢竟他的確也覺得很愧對聽聽。

兩人也沒有閑聊太久,時岩繼續打著小油燈去四周看看石頭?結構,而?Aron低頭?看了看手機。

【我隻要為他帶路就好?】

當年他和聽聽一起找到的火山,那?個人希望他能在?徒步的過程中帶他們走過去。因為原本的路線上是不會走他們當年那?條路的。

【是的,我隻需要這些?。謝謝你,我親愛的弟弟】

【我會原諒這些?年的苦痛】

手機對麵,男人垂眸回完消息,不動?聲色地放下?手機——抬眼,看著祁氏集團會議室裏坐滿的高層。

今日,祁大少並沒有坐鎮主位。

這是一場緊急召開的董事大會。

男人從容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裝,然後表情?自?如地帶上了些?許焦急。

“我們在?這裏心急如焚,祁大少都跑到山裏飛無人機去了!”

“到底什麼情?況,有沒有準話?再這樣?下?去,我們如何封鎖消

殪崋

息,外界也會知道不對勁的。”

今晚祁粲反常的公開大膽示愛已經人盡皆知。

祁粲正常情?況下?能做出?這種事?他可是高高在?上冷漠自?私的祁大少。

男人看著會議室裏眾人的表情?,過去,這些?人提起祁粲,每張臉上都是崇敬、討好、欽佩。

而?現在?,利益相?關,他們的臉色變得懷疑、焦慮、不信任。

這種轉變像風一樣?,吹過祁大少一手建立的帝國。

男人仿佛觀賞著一座大廈的傾覆。

真是……太浪漫了。

在?會議正式開始之前,他最後望向了高層窗外的天色。

B省的雨,好像快要落下?了。

祁粲半闔著眼睛,坐在?點著電燈的帳篷裏,靠在?充氣沙發上,一手支著太陽穴。

光影淺淺地打在?他眉骨連接鼻梁的線條之下?,深邃而?又平靜,哪裏有外界瘋傳的癲狂模樣??

時聽還沒回來,可能還在?外邊躊躇,但沒關係,夜很長。

祁粲唇角輕輕一勾,然後又正色下?來——

耳麥裏,這場沒有祁大少的高層董事會議已經開始了。

王助理站在?會議室角落裏,當然也沒有人敢不讓他參加——因為,祁大少就算真的瘋了,他本人也對整個集團控股,所有重要文件仍然需要他的最終簽字。

董事會就算集體投票也不能直接裁決什麼,但是在?祁大少本人回歸之前,至少他們能夠統一步調。

王助理此刻一臉肅穆。

他知道,他也在?執行很關鍵的任務。

眼下?,關於祁粲精神問?題的質疑,已經成了董事會的最主要內容。

這次頂頭?坐鎮的不是那?個年輕強大的男人,而?是一臉焦急的祁老爺子,他代表祁家的態度,在?他旁邊同樣?焦急的項雋舟,則代表了祁大少母親項家的態度。

而?坐在?底下?的祁連國、項晚苑,和幾名大股東交換了一下?視線。

那?是一種隱晦的坐鎮,意味著在?這個風雨飄搖之際對祁大少的支持。

但是偌大一個財團,整個北方的龍頭?經濟體,市值近千億的大集團——怎麼能由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來領導呢?

董事會內部雖然死死壓住了風頭?,但是必須要在?徹底走漏風聲之前有個定論。

未來,到底由誰來領導祁氏?

眼下?會議室內十分寂靜。

祁老爺子率先開口,聲音低沉:“大家稍安勿躁,我認為隻是放放無人機,參加一些?野外活動?,還不值得令大家如此大驚小怪?”

“上次我見到阿粲——就在?幾天前,他的狀態非常穩定,並且親口告訴我他的身體沒有問?題,大家不要相?信謠言。”

眾人交換眼神,話是這麼說——但是,白家的檢測報告做不了假啊?

對祁大少精神問?題的擔憂,最主要就來自?白家的精神檢測。

那?上邊白紙黑字、總是真的吧!

祁大少的確多年罹患神經衰弱的症狀,近半年甚至出?現過精神分裂、幻聽等等嚴重的征兆。

這怎麼能不讓人害怕?

祁老爺子這話任誰聽了,都像是一個長輩對自?己孫子的維護,可信度並不高。

“祁老,要不您直接告訴我們,當年那?場意外事故,到底發生了什麼?祁大少遺留的精神問?題到底有多嚴重?”

“您托個底,我們也好心中有數啊。”

如果祁大少本人在?場,是不可能有人敢這麼問?的。

當年的事故一直被整個祁家上下?諱莫如深,整個A市都知道祁大少遭遇了一場意外重創,但是似乎並沒有影響他的力?量,反而?這幾年越發手腕詭譎強硬,叫人不敢逼視。

但現在?,局勢有變,萬一到時候真的權力?大洗牌,他們所有人都得重新站隊。

不說別的,雖然祁連國這幾年毫無建樹,那?也比一個精神病患者強吧?更何況祁家還有其他後代,祁大少本人卻隻是聯姻找了個啞巴,這樣?看,如果他們重新支持被架空的祁連國上位,至少他們的利益不會被觸動?,也比在?祁大少手底下?好過活一些?……

祁老爺子跺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拐杖,咚!

“當年的事如果真的給他遺留了嚴重到到無法?為繼的問?題,你們覺得,這幾年祁氏能有如今的發展?”

祁老爺子雖然已經退位幾年,但是真正嚴肅起來還是頗有威勢,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確都陷入了沉默。

是的,這是無可置疑的,祁粲是一座高山,一棟巨樓,甚至比他們在?場所有人都要年輕。

就是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登上富豪榜的人,他在?走出?意外事故之後一手創下?的商業成就,無人能及,無人不知。

場麵陷入了寂靜。

電話之外,祁粲的指尖一下?下?敲擊著太陽穴。

爺爺還是被勞煩到了。

但他在?等——

等其他人說話。

片刻沉默之後,一道女聲笑吟吟地發話了,“阿粲這些?年的成就自?然誰也比不上,所以我們才更需要保住他的名聲,讓事態不要惡化?呀~”

是項晚苑。

她態度仿佛很柔和,“阿粲的實績以往這麼光輝,要是以後精神問?題嚴重起來,豈不是生生給別人看了笑話?”

祁老爺子皺起眉,但是自?恃身份沒有講話。

而?旁邊的項雋舟作為項家人,立刻低叱:“閉嘴,這有你說話的份兒?”

項晚苑看了他一眼,說不出?這一眼是什麼意味,但是仍舊笑著道,“依我看,我們祁氏內部還有很多大有潛力?的年輕人,商業手腕可能比不上阿粲,但是勝在?穩定、身體也健康,這樣?的人如果加以培養——”

“夠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祁連國忽然吼了一嗓子。

祁粲的眉梢輕輕一揚。

會議室裏,眾人震驚地循著聲音看過去。

這還是祁連國這個溫吞的人第一次在?公開場合做出?這樣?的反應,他從前一直對項晚苑百依百順無有不從,這下?,首座上的祁老爺子都吃了一驚,旁邊的項雋舟也飛快挑了挑眉梢。

“連國,你……”

電話之外,祁粲悄無聲息地唇角一勾。

那?看來,已經有人幫他查到東西了。

真是不值得同情?,祁粲聽著他那?生物?學父親和項凝爭吵起來的聲音,想笑,但是笑意十分冰冷和嘲弄——下?次掃墓,他要把這件事當做喜訊告訴項凝。

祁粲不動?聲色地在?腦海中模擬了一下?現在?會議室裏的勢力?格局,眼底陰翳叢生,心裏覺得可笑。

有些?人看似一起,實際早已離心。

有些?人看似相?悖,實際內裏勾連。

都是惡心人。

不過——很快,祁粲就能知道,當年究竟還有誰,蟄伏下?來,暗中惡意窺探了他這麼多年。

祁粲眼底的暗流緩緩浮動?。

的確像是一個不穩定的獵食者。

耳麥裏是各種烏糟的吵架,沒有了龍頭?坐鎮,他們像互相?齧咬的蟻類。

而?時聽是這個時候悄咪咪地走進帳篷的。

祁粲掀起鋒利的眼尾,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躡手躡腳的身影上。

然後,心底的陰翳又散開了。

開始想笑了。

時聽沒有與他對視,她選這個時間點進來是有她的目的的!

——她聽說祁粲在?開會了!

時聽的小算盤打得非常好,祁粲在?忙,她剛剛已經把自?己洗漱幹淨了,進帳篷之後她就可以安靜如雞地躺下?,蓋上小被被,不需要任何交流。

——完美。

時聽的臉色十分平靜,巴掌大的小臉和清澈的黛色瞳孔,在?暖黃色的光下?透出?一種無波無瀾的超脫感?。

心聲暴露後的第三?階段:心如止水、心如死灰。

她琢磨了一路,可算知道祁粲為什麼半夜突然說她心髒、為什麼叫她禮佛、給她搭建佛堂,還請大師教她靜心——

都是在?隱晦地提示她、簡直是在?羞辱她!啊啊啊啊啊!

時聽深吸一口氣,雙手合十,平靜無波,我佛糍粑。

她一臉寶相?莊嚴地掀開毯子,坐上充氣蹦床,發現還挺Q彈,剛想彈兩下?,就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古潭無波的狀態,於是又呼吸吐納,自?行躺下?。

祁粲又想笑了。

他的唇角幾乎壓不下?去。

…怎麼回事。

她一出?現,他心裏就全開花了。

是因為他自?我承認了嗎?

不,是因為他們兩情?相?悅。

沈助理已經像個媽媽一樣?慈祥地給太太整理好睡袋,並貼心地把兩隻左右雙人睡袋的拉鏈拉在?了一起。

——沈助理並不知道這幾分鍾的沉默內已經發生了無數對話,但沈助理嗑到了。

沈助理最後看向總裁,示意如果電話那?頭?沒有什麼事,那?臣就知情?識趣地退下?了^^

祁粲抬了抬手,最後看向視頻通話,鋒利的雙眸微微眯起——

“我們項家鼎力?支持阿粲,諸位有所不知,項凝在?去世之前給他留下?了巨額的財產,這些?財產至今都為他保留著,我相?信有祁家老先生和我們項家的支持,就算他精神真的出?了問?題,也能夠醫治好!”

接著是祁老爺子動?容的聲音:“雋舟……”

“大家要相?信他!相?信我們兩家人的決心……”

耳麥裏又是一陣喧鬧。

祁粲眼底終於陰鬱地笑了,關掉耳麥,遞給沈助理。

很好。

情?況越發清晰了。

那?麼,他留在?現場的棋子怎麼布局。

以及,他還想用時聽撬動?什麼?

祁粲的眼底一片暗色。

他們應該——就快要真正動?手了。

這場遊戲終於要正麵對抗。

沈助理點點頭?,並沒有問?,但他知道,祁大少心裏已經徹底有數了。

從第一次訂婚儀式上的投毒開始到現在?,很多東西,要開始收線了!他們整個團隊、和留守在?A市的隊友們,都會努力?跟隨祁大少和太太的!

“那?臣……不,那?我就先出?去了。”

“嗯,”祁粲點點頭?,抬手,輕輕按了按眉心,“——待會給她拿點吃的。”

她因為尷尬估計也連吃都忘了。

沈助理甜美微笑:“好的,總裁。”

時聽沒想到會突然cue她,睡袋裏裝死躺板板的人影蛄蛹了一下?。

——「我不餓、啊不是、、我沒有和你對話哦、、這是幻聽,哈哈。」

——「再說一邊,這是幻聽,over。」

祁粲半擋著臉,今晚心底的陰翳已經全都散去了。

他走到床邊,雙手支著高彈的空氣泵床,那?坨睡袋裏的人影也跟著微微下?陷。

祁粲垂眸看著她,故意不出?聲。

——「幹什麼、幹什麼啊啊啊啊!」

——「憋不住了、我要尿他床上!」

祁大少低笑出?聲。

他在?今夜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讀心真正的作用。

為什麼命運把他們牽扯至此,互相?綁定。

從今天開始,他和時聽已經互相?知道對方能聽見她的心聲、而?她想說什麼都能被傳達——

那?麼,這是雙向的、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溝通渠道。

隻有他們知道。

時聽的腦袋探出?睡袋,趴在?床上,呼嚕嚕吃了一盒煮好的泡麵。

好香,嘿嘿,還有雞蛋和腸。

——「沈助理才是我的娘。」

祁粲:“?”

祁粲無語地抬起手,扶了扶額頭?。

吃完,時聽的心也平靜了,反正事已至此、還能怎樣?!

又不會死!

她又跑出?去刷了牙牙,然後再進帳篷回來一看,祁大少已經好整以暇地躺在?了氣床的裏側,支著太陽穴在?等她。

時聽腳步一慫,然後努力?平靜地走過去,想試探一下?祁粲這個陰人,是想保持現狀,還是直接戳破。

畢竟現在?劇情?進入中後階段,局勢詭譎,幕後大boss應該快要出?現了。

而?一切的發展都是未知的,對方那?麼陰毒,誰知道會不會突然下?手整出?什麼事,而?祁粲應該也不希望她變成一個不穩定因素,隨時隨地爆鳴炸他吧?

於是時聽心裏又慫又橫地哼哼了兩聲。

——「看什麼看?沒見過?」

祁粲拉住她的衣服袖子,直接把人撈了過來。

氣床很彈。

時聽在?他懷裏duang了兩下?。

然後聽見他帶笑的聲音,“沒見你這麼害羞過。”

時聽愣了愣。

然後心裏勉強維持的平靜徹底大爆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就這麼直接回複她的心聲了、他不怕別人當他是神經病嗎!

這一刻的直接對話比任何猜測都更有衝擊,原來整個世界真的有人在?聽她的聲音、聽她的各種吐槽碎碎念、聽她隨時爆鳴、聽她自?己都已經不記得內容的各種心聲。

這是一種複雜的羞恥+尷尬+說不上來的心情?。

但總之時聽真的破防了,她整個人縮進自?己那?邊的睡袋裏,像烏龜找到了自?己的殼,再也不想出?來了。

祁大少好整以暇地抱住了整個龜殼,然後在?烏龜腦袋頂上親了親,“怎麼?沒法?適應?”

——他還這麼坦然?

就算讀心不是他主動?的、就、就算他可能一開始也挺困擾的吧,但是——

——「憑什麼!」

時聽終於震怒了。

憑什麼他這麼淡定,憑什麼他能聽見、她就不能!

時聽終於在?此刻迎來了心聲暴露的最後階段:破罐子破摔!

她躲在?烏龜殼睡袋裏拳打腳踢。

——「神經病、祁粲你是大糞車!我就罵你!我就罵!」

——「有本事你告訴別人去呀、你告訴他們聽見我說話啦!到時候精神病院就把你抓回去做研究!」

祁粲讓她氣笑了。

他們之間獨一無二的秘密,他能告訴誰?

而?且在?破罐子破摔不要麵子了之後,時聽終於意識到一個最最最關鍵的問?題。

既然祁大糞一直能聽見她的心聲,既然她都已經這麼吵、這麼鬧騰、這麼罵他了——

而?祁粲竟然一直沒有把她弄死。

他可是原劇情?裏的大變態、大瘋子、睚眥必報弄死她的神經病啊——他竟然就一直這樣?縱容她到了現在?、被她發現。

那?說明什麼?

說明他拿她沒辦法?。

說明他已經沒有底線了!

——「你完蛋了大糞車!你徹底完蛋了!」

祁粲:“。”

時聽高興了,但又很羞恥,憤怒了,又帶著一絲委屈——

憑什麼隻有他能控製一切?他還能隨意靠近她,很自?然地親她、隨意給她製造一場巨大的浪漫,自?己對整個局勢運籌帷幄,坐看她的心聲起起伏伏,攪動?她的心,自?己很高尚地容忍她的一切但不告訴她!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祁粲:“你說為什麼!”

祁大少也怒了,你他媽說是為什麼!

祁大少造價大幾百萬的無人機白飛了。

這個傻子還是不懂?

她到底喜不喜歡他啊?

說好的兩情?相?悅呢?他不信她沒有心動?。

這個小傻子就是純傻。

時聽被凶了。

龜縮了。

帳篷裏陷入了寂靜。

粲胸腔起伏,瞪著她。

烏龜躲在?烏龜殼裏,心頭?沒有任何聲音。

要不是一張嘴就帶電,時聽現在?一定會發出?真聲來罵他!

時聽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更加悲從中來。

嗚嗚嗚嗚!

她連真聲都不能正常發出?!

現在?心聲也要自?我控製防火防盜防祁粲!

她是天底下?最可憐的小女孩!

時聽流淚,黑化?,絕聲抗議。

從現在?開始、她要做一個不會說話的複仇機器。

半晌後。

帳篷裏終於發出?一聲歎息。

…媽的。

誰說他不是完蛋了。

男人從睡袋中伸出?手,無奈地開口,“…聽不到。”

烏龜殼裏的複仇機器一頓,嗯?

祁粲把她拉進懷裏,在?氣床上下?陷到一起,然後輕輕告訴他自?己最後的底線。

“肢體接觸,就聽不見了。”

他怕她把自?己憋死。

還能是為了什麼?

時聽:“!!!!”

時聽:——「真的假的??」

祁粲冷漠閉眼,“愛信不信。”

五分鍾後。

安靜的烏龜殼被拉開拉鏈,一隻手悄悄摳向祁粲的後脖頸。

下?一秒,她整個人徹底從那?邊被帶進了他溫熱的懷抱。

牽著她的胳膊,放到自?己身後,變成一個環繞。

聲音帶點咬牙切齒的無奈。

“好好抱。”

大燒杯!危機來臨

45

時聽一開始是不信的。

肢體接觸真的就能隔絕他聽到心聲嗎?

此情此景、她都已經破罐子破摔心理大爆發、就差騎在他頭上直接罵他大奮了, 她怎麼能主動伸手示好呢?

但是時聽腦內憋了五分鍾,本想一覺睡過去就好了,但是——根本睡不著!

眼前一會是漫天的無人?機, 一會是照亮的火山口?, 一會是一雙漆黑的眼睛。

千頭萬緒!千回百轉!都不敢想——

時聽都要憋出病了!

於是她仔細回想了一下,想起來上次兩千萬節點的時候、她脫口?而出喊了祁粲一個字, 但當時為什麼沒?有?認定他的確是能聽見心聲?呢?

好像就是因為這個陰險狡詐的大糞車、當機立斷、反應飛快、立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然後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就算她在心裏誹謗他穿粉紅兔兔小內內, 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那看來還真的有?可能。

時聽摩拳擦掌,憤憤不平,等到?帳篷裏一片安靜,她才悄咪咪朝著旁邊的睡袋伸出手。

既然如此、那肢體接觸對時聽而言就非常有?用了!

因為不僅能隔絕他的讀心,而且還能繼續幫她蹭wifi刷心聲?啊!可以說是一舉兩得?解決了時聽現在最大的困境。

但是她的爪子剛剛行過三八線,人?就被整個拉了過去。

這是雙人?睡袋,一左一右, 拉鏈可以拉開也可以拉上,連起來就是一個大大的睡袋,不知道是哪個絕世好媽媽準備的。

總之時聽一頭撞上了祁粲的懷抱。

鼻息之間,首先是清淡的薄荷味剃須水的味道,還有?說不上來的、帶著熱意的、男人?衣領間淺淡的木質後調。

整個籠罩了下來。

充氣泵床彈了彈,然後下陷, 在夜色中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時聽的臉一下子紅了。

這、這聲?音!聽起來很惹人?遐想。

不對、她沒?想。

年輕的總裁隨身攜帶整個團隊,即使在戶外起居也十分考究, 他黑發幹淨鬆散地垂落在充氣枕頭上,垂眸看向自?己懷裏的一團人?。

又想偷偷摸摸地揪他、或者搭在哪?

好好抱。

他教她。

還有?——喜歡他這件事, 他也會教她承認的。

祁粲心底冷哼一聲?。

垂眸,看見時聽從耳尖到?後頸的瓷白膚色隱約紅成?了一片, 十分緊張但是又一聲?不吭假裝淡定。

於是祁大少?唇角一勾。

又有?點暗爽起來。

雖然他把他的底牌都已經?告訴她了,但——

他們之間,依然是他掌控全局。

他拉著她的手,環到?自?己身後,毫不設防地讓她的手落在他的腰眼位置。一條手臂墊在她的側頸以下,給她當枕頭。

這樣,時聽整個人?就密不透風地貼在了他懷裏。

很軟,很香,很薄的一團。

當然——如果她想在他懷裏窩得?更舒服,還可以把腿抬起來,撘到?他的大腿上。

不過他覺得?時聽會爆炸。

而且。祁大少?道貌岸然地繃了臉色。他也不想在野外發生?什麼意外。

時機不對,地點不好。

嗯。

“懂了嗎?”他聲?音冷冷淡淡,繃得?嚴肅且正經?,在這樣的夜晚聽起來絲毫沒?有?旖旎之色。

時聽閉著眼睛點點頭,而視野右上角的心聲?增速簡直讓人?害怕。

太快了。

因為離得?太近了。

雖然祁粲好像是很正經?的,但是她的胳膊環抱著他的腰,隻能感受到?……很窄韌,隨著起身關燈的動作,繃緊出一條肌理緊實又堅韌的線條,還有?硬邦邦的幾塊腹肌。

…比胸肌硬很多。

他的睡衣怎麼這麼薄,她的胳膊都能直接感受到?塊壘。

他好騷啊!啊啊啊啊!

時聽抱著抱著,臉就紅了,恍恍惚惚,她現在是真的相信肢體接觸之後祁粲聽不見她的內心了。

不然就她現在這滿腦子克製不住的思想,他肯定會對她進行冷嘲熱諷,並怒斥她的心不要這麼汙穢。

救命!時聽臉巨燙地閉上了眼睛,為了散熱,悄悄挪遠了一點。

但是她一動,空氣泵床就又吱嘎——一聲?。

頭頂傳來祁粲低低的笑聲?。

“你想讓別人?聽見?我不介意。”

當然,此刻,所有?助理和保鏢都已經?移步到?了十米之外,嗑嗑的,很安心。

時聽:“!!”

啊啊啊啊別騷、別騷!

時聽張了張嘴,好想罵他,可是最後又閉上了,憤憤地把臉埋進了他的睡衣袖子裏。

你等著,馬上六千萬了。

姐遲早張嘴罵你。

大燒貨!大燒杯!

時聽憤憤地錘了一下床,一小團跟著在他懷裏彈了彈。

“——好了,”祁粲聲?音再次嚴肅,冷漠中還有?一絲刻意壓低的緊繃:“不許動了。”

不然。

別逼他說那些她愛聽的!

什麼“再動我不保證會發生?什麼”“女人?這都是你自?找的”“你這是在玩火你知道嗎?”

祁粲十分高冷地一笑。

時聽:“!”

你這是在玩我!

顯然時聽也回憶了被霸道狂癲支配的恐懼,意識到?了這個男人?隨地大霸的能力,終於整個人?安分了下來,老實巴交雲淡風輕地在他懷裏找到?舒服位置睡好了。

——畢竟,這樣的夜,這樣不隔音的帳篷!

祁粲要是真的大聲?說出這句話,時聽覺得?自?己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哈哈。

她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和諧點,大家都和諧點。

祁粲抱著她,唇角輕輕一勾,揉了揉她在他胳膊上蹭亂的頭發。

嘖。

這樣靠近的話,她也可以利用他的身體,不是嗎?

如果祁粲沒?猜錯的話,她的KPI,最終也需要他來幫她完成?。

就像他人?生?晦暗過往的鑰匙,也攥在她的手裏。

到?下個節點,下下個節點……冥冥之中,一定自?有?安排。她就是來改變他人?生?路徑的。

真是天造地設。

不管是什麼聲?音,祁粲都已經?習以為常。不管時聽發出多麼令她自?己匪夷所思的聲?音,對祁粲而言,都全盤接受了。

雖然她現在還沒?那麼坦誠。但是祁大少?可以預見,她以後一定會愛他愛到?無法自?控。

嗬嗬。

她如果達成?了下個節點的KPI,聲?音大概率還會發生?變化。祁粲一直在思考,這些古怪的音效到?底在暗示著什麼。

如果電音是刺激交感神?經?,引起他的注意,那他的確已經?摸到?了一些事情的邊緣。

更多的,還沉埋在大腦裏,維持著平衡的安全。

如果她達到?了下一個節點,變成?其他他聽過的音效,又會在暗示什麼呢…

祁粲的腦仁又開始刺痛起來。

但這現在他已經?不再厭煩和抵觸這種痛感,因為他知道,或許在幽暗和苦痛的背後,曾有?一隻黑乎乎的手,抓著他,帶他走。

隻是她也忘了。

祁粲垂眸輕輕拍著時聽的背。

暖呼呼的一團人?,很快就模模糊糊地要睡著了。

時聽半夢半醒之間,好像做起了夢一樣。

她又看見了一瞬映亮的火山口?。

《瞬間》……模糊之間,她好像忽然對那個繪畫主題有?了永恒的概念。

她原本以為要像當年一樣跋涉到?那裏,才能在過程裏觸發很汁源由扣摳群幺汙兒二漆霧二吧椅,整理更多汁源可來谘詢多靈感。卻沒?想到?有?人?為她點亮星辰,她遠遠一望,看到?了新的璀璨一刻。

時聽模模糊糊地在他懷裏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心裏嘟嘟囔囔的裝滿很多事。

等這次采風完。她會畫一幅很好很好的畫。

會刷夠一億節點,徹底變成?一個正常人?。把奶奶接來A市。

準備很多作品,找找當年那幅火山,和新的掛在一起。變成?一個畫展。…

時聽徹底沉沉地睡著了。

這個懷抱親密無間,她的額頭貼著祁粲的側臉,心聲?增速漲動得?飛快。

甚至如果時聽清醒的話就會知道,那已經?超過了肢體接觸所能達到?的增速上限,隻有?觸及最核心的劇情才能漲幅這麼快。

在半夜,悄無聲?息地越過了節點。

[60000000br100000000]

時聽做起了一場夢。

她又看到?了那座火山。

……

她好像在跑,不停地跑,喘氣,像是後邊有?人?在追她一樣。

她很恐懼,很害怕。

“別停、別停!”

那天她剛剛從火山底下收集了很多碎落的火山岩和火山灰,黑乎乎髒兮兮的手提著一隻破布袋子,很沉。

聽說村裏有?人?來找她,是她失散多年的親生?家人?。時聽不認識,她隻知道她舍不得?奶奶。

可她為什麼跑起來了呢?

誰在追她?

她的手好沉好沉。

像是不止拎著一隻裝滿石頭的袋子,還有?——

時聽使勁地拖著、使勁地拉著,跌跌撞撞地跑。

鼻子裏都是火山灰淡淡的硫磺味,還有?……血的味道。

可是她什麼都不記得?了,隻知道拚命地拽著什麼、努力地往前跑。

“別停下!”

“這條路能跑出去的——”

她那時候還能說話的。

後來卻怎麼……

時聽完全不記得?了,她在睡夢中緊皺眉頭,跑來跑去。

隻覺得?好可怕,好著急,快要跑不出去了——

最後猛地一睜眼!

一雙沉靜的、漆黑的瞳孔、深深地看著她。

…並且一隻胳膊壓著她跑步時揮舞的拳頭,一隻手按住她上下奔跑的腿,就差整個人?壓上來。

時聽眨了眨眼。

一臉懵。

過了好半晌才從夢裏的硫磺血腥味裏回過神?,聞到?了熟悉的清冽氣息。

心猛地安了下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她最害怕的神?經?病,竟然成?了最讓她覺得?安全的人?。

時聽又閉上了眼睛,團了團身體,打算再迷瞪一下。

“…”祁粲挨了她五腳和八拳,終於氣笑了。

清晨的戶外帳篷裏。

男人?冰冷而又玩味的聲?音響起。

“時聽。”

時聽聽見了,耳朵動了動,但眼睛還是閉著的。

“你知道剛才床晃得?有?多響嗎。”

時聽一瞬間睜開了眼睛。

祁粲:“你太熱情了。”

還是祁粲:“我都說讓你冷靜點,可你一直動。”

最後祁大少?冷冰冰地補充道:“外邊的人?都已經?起床了。”

時聽:(呆滯)(天崩地裂)(天旋地轉)

祁粲這才冷著臉坐起身,揉了揉自?己邦邦硬的腹肌,心底冷笑。

你給我等著。

還沒?到?床上打架的時候。

不然你等著哭吧。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誰來救救我!!!」

拉開距離之後時聽的心聲?再次爆鳴。

——「我現在告訴別人?他不行、他神?衰——不不不、他腎衰!還來得?及嗎?啊啊啊可是我要怎麼告訴別人?他不行,我沒?有?嘴,我隻有?電!我的清白啊嗚嗚嗚嗚嗚——」

祁粲“嘩啦”一把憤怒地拉開了帳篷。

你給我等著!

床上打架我再告訴你。

我,行,不,行。

經?過昨晚的露營,今天徒步活動才算正式開始。

時聽假裝看不見沈助理以及保鏢大哥們羞怯而又心領神?會的表情,隻有?握著祁粲的手摳出了一座夢幻城堡。

祁粲:“……”

他的掌心是地基嗎?

已經?掐出了好幾個十字了。

但時聽就算再羞恥,今天也堅決要握緊祁粲的手,決不能再泄露更多心聲?。

目前效果很好,昨晚竟然不知不覺地就刷過了六千萬句!

但是現在她還不敢張嘴,生?怕冒出一些比電音還可怕的聲?音,那她真的就是社死王中王。

沈助理&保鏢們:看啊!他們徒步都要牽手了!一夜過後感情升溫得?可怕。

真讓人?羞澀!

沈助理甜美地把這顆大糖傳遞給了A市連線的小王。

王助理含淚堅守崗位。

一晚上過去。

所有?參加活動的人?員狀態也是各異。

時岩和Aron聊得?非常投緣,他們一個是全球到?處流浪的探險藝術家,一個是國外科考多年的地質研究學?者,能聊的東西非常多,很快就成?了好兄弟。

看到?時聽和祁粲也走了出來,Aron挑起眉,揮了揮手招呼她,隔著人?群示意待會一起走。

畢竟這趟徒步他和聽聽是要采風找靈感的,和別人?都不一樣。

時聽握拳,表示自?己已經?有?想法了。

兩個人?隔空交流了兩句,時聽的拳頭就被人?拿走了,然後視線被穿著石墨色衝鋒衣的祁大少?擋住。

他鋒利的眉骨下眼神?淡淡的。

時聽不知道怎麼竟然感覺有?點心虛。

可是她和Aron這麼好的朋友,這麼多年來他甚至一直可以說是她畫畫路上的引路人?,幫了她不知道多少?。

大糞車怎麼這麼小心眼。

祁粲穩穩地擋住視線。嘖。麻煩。

這個金毛…

時晶晶昨晚卻安慰了半天祁小爺,現在神?情稍顯幾分萎靡——萬萬沒?想到?、祁瑞比她還容易破防,時晶晶覺得?自?己簡直太堅強了。

畢竟她好歹有?瑞哥哥,左白月還什麼都沒?有?呢!

而且時聽就算擁有?祁大少?的爆寵,但祁大少?本人?確實已經?不行了啊,他的精神?狀態怎麼可能支撐他走完13小時的徒步全程,那可都是真正的深山野林。

而瑞哥哥年輕氣盛,她要是走累了,都可以背著她!到?時候還不甜死別人??

這麼一想,時晶晶就又好了。

祁瑞昨天晚上本來真的想跑了,但是他又很叛逆,因為他爸媽似乎吵架了,項晚苑一個勁地催他回來、讓他別在祁粲麵前晃悠,他還偏就不了!

他還有?體力,就算財力上輸了太多,體力上他能比不過神?經?受損的他大哥?

所以祁瑞對著電話道:“我就不回去!我就不!”

時晶晶作為一個破防經?驗非常豐富的老手,立刻展開了精準的安慰:“瑞哥哥,我們不要聽外邊那些風言風語。”

“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在意那些物質的東西,我看中的是你這個人?!”

——雖然現在瑞哥哥拿不出多少?錢、但那又如何?等祁大少?的身體不行了,以後整個祁家都是瑞哥哥的!

都是他們的!

祁瑞身心巨震,靈魂發生?了共鳴。

從小到?大,何曾有?人?這樣和祁瑞說話?

在祁家,他是被大哥光環籠罩、沒?出息的紈絝小兒子,母親溺愛父親溫吞,沒?有?一個能在他那大哥麵前說上一句話。

在項家,他母親是恥辱,是在表姐病時和自?己姐夫勾三搭四懷上的他,他那表舅舅向來溫和儒雅卻對外不承認他這個野種。

但現在,晶晶卻越過他的皮囊,看到?了他閃閃發光的靈魂!

她——真的是他的靈魂伴侶。

等他那無所不能的大哥徹底倒下,未來是屬於他、屬於時晶晶的!

祁瑞又好了。

於是兩人?站在隊伍之中,一個霸道不語假裝昨夜從沒?輸過,一個小鳥依人?假裝昨夜非常浪漫。

沈助理站在總裁身後幾米,掃視完在場所有?情況,苦笑,扶額。

一直破防一直爽^^

真有?他們的。

所有?帳篷和露營裝備都收了起來。

祁氏專門挑選的徒步領隊走到?眾人?麵前。

“本次徒步有?我們xxx團隊為大家帶路,特?別致謝祁氏集團對本次活動的資金支持,感謝親自?到?場的祁大少?!”

“本次路線全長50公裏,進入火峰山腹地,攀升共計約1500米,是較為高強度的徒步活動,但同時我們也會在沿途遇見特?殊的堰塞湖地貌、撿起遺落的火山熔晶、甚至有?可能發現一座潛藏的火山口?哦!”

“活動以兩人?為一組,是考驗夫妻情侶兄弟關係的一次好機會哦~~過程中隨時可以停下,用官方?提供的對講機呼叫領隊,為您提供補給和幫助。”

“各位千萬不要勉強自?己,請注意隨時休息,補充能量,根據自?己的體力量力而為!”

“最後提醒大家,火峰山腹地地形複雜,請不要隨意亂走,否則後果自?負。……”

時聽認認真真地聽完了,像好學?生?那樣還點了點頭。

她身上也穿著沈助理準備的白色衝鋒衣,和祁粲身上的是一個係列。後背的背包放著簡單的食物水和她畫畫的輕便工具。

她的目的也不是登頂或者走完全程,隻要過程中找到?那座火山就可以了。

還有?她睡醒前的夢……也像是某種預示。

這次來找那座火山似乎冥冥中是一個必走的流程。

“好了,再稍事休息片刻,我們就準備正式開啟這次徒步探險之旅了哦!”

沈助理接完了幾個電話,走到?祁粲身邊附耳輕聲?報告。

“沿途的幾個點位我們的人?都已經?守好了。”

“請您指示。”

雖然總體上祁大少?一直運籌帷幄,但是畢竟對方?稠繆多年,手段不可能很簡單。

前路還不知道會遇見什麼。

祁粲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山間晴朗的天空。

“再等等。”

沈助理低頭:“是!”

時聽站在旁邊一臉莫名,——「等什馬?」

祁粲淡淡看向她,回答:“等別人?先頂不住。”

時聽一臉震驚。

他真的就當著別人?的麵和空氣對話?!

這麼神?金你不要命了!

祁粲冷嗬一聲?。

無所謂,他現在就是神?經?病。他想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

嗬嗬。

時聽對祁粲的精神?狀態歎為觀止,小臉憋紅了半天,最後還是一臉嚴肅地伸出手指摳在他的掌心。

還是別讓他回答空氣了。

給彼此留點私人?空間吧?好嗎,哪怕是愛情也需要一點空——

時聽:OxO

她猛地收腦,什麼愛?她沒?想。

然後她的小手就被祁粲整個手包住了。

祁大少?神?色暗爽。

時聽頂著沈助理母親般慈祥的微笑,小臉火燒火燎,一邊牽著手,一邊還假裝雲淡風輕地刷著手機。

假裝瀟灑地單手回複消息。

白色戰狼:【啊啊啊啊你們!你們那個了!】

白色戰狼:【啊啊啊祁大少?不愧是最痞的男人?你們倆別太那個了!】

時聽:【???】

哪、哪個了。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祁粲微微眯起鋒利的眉眼。

白色戰狼:【啊啊啊好羨慕啊!你們還露營!還飛無人?機!不過時晶晶和祁瑞真的笑死我了啊啊啊啊我要為他們創作一首破防rap】

白色戰狼:【我也想去玩啊啊啊可我哥就是不讓我去[大哭][大哭]】

此刻。

A市白家。

白寶元躺在自?己家的沙發裏,先激情創作了一會脆弱哥和破防姐的愛情,然後看著家裏的天花板越看越委屈——憑什麼時晶晶都能去玩!怎麼她哥就不讓她去!

白寶元心裏十分不滿,但是不敢直接找她哥問。

因為最近整個白家氣氛都有?點緊繃。

白禮延整個人?惴惴不安。

——自?從白家被那個人?要求給出了祁大少?的精神?檢測報告之後,他就覺得?完了。

這一次,他們家徹底得?罪了祁大少?,他以後絕不會放過他們的。

白禮延並不覺得?這一次的危機會真的讓祁粲那樣的男人?跌落神?壇。

或者說,以他的善良和仁心,根本想象不到?對方?會真的對祁大少?怎樣。

但是他沒?有?辦法……當年項凝女士病逝之前,他父親老白醫生?就已經?認識了那個人?。

老白醫生?是心腦方?麵的專家,但不是運營醫院的好手,恰逢當時白家的醫院遭遇危機,而對方?告知了項凝留下的巨額財富,老白醫生?答應了和他合作……

當然!他們家是不敢對祁大少?母親下手的,那個人?當然也沒?有?提出過這麼離譜的要求,但他的要求是……

是係統性地培訓他對他人?的腦控能力、精神?分析與心理操控力、還有?交流電擊的治療方?法……

當時他們沒?覺得?有?什麼,因為對方?係統學?習了這些之後,所有?人?的生?活也並未有?什麼變化。

可是過了風平浪靜的幾年——

祁大少?出了一場轟動當年的意外事故。從那之後,性情大變,陰鬱不定。

老白醫生?還是這次才把那件事告訴白禮延,然而白家沒?有?人?有?證據表明那場意外事故和那個人?有?關,更不要說證實之後萬一被打成?同夥情況就更加糟糕了。

對方?一定也深知這個道理,於是就這樣粉飾太平地過了幾年。

然而,白禮延是最了解祁粲神?經?創傷受損嚴重的人?,知道祁粲有?多高的心理防禦機製。

他的心中越發不安。

這些年他是真的實打實地想要治好祁大少?的精神?問題,眼見已經?卓有?成?效,可沒?想到?,短短一周之內,新的風暴已經?迅速降臨——

當年培訓的往事果然成?了把柄,那個人?微笑著登門拜訪了白家。

然後,白家就被迫出具了祁大少?的精神?檢測報告。

白禮延捂住臉,焦慮地搓了搓。

然而,最讓他焦慮的還不是這件事,而是這幾天以來,一個問責電話都沒?收到?。

這才是最恐怖的!

那個男人?多年罹患神?經?疾病,卻也深諳攻心之道。

他在利用遠距離的平衡,無聲?洗牌。

那個人?固然很可怕……他蟄伏在A市豪門之中,不知道操控了多少?道關係,已經?如蛛網一樣盤根錯綜地攪入這池渾水。

而顯然,他的篤定讓白禮延非常相信,他還有?沒?出手的底牌——

用來徹底擊潰祁大少?!

可作為祁大少?五年的精神?醫生?,白禮延深知這個人?的心思深沉、足智多謀、以及……睚眥必報的敵視心理。

所以——白禮延也留了一手,他的檢測報告沒?有?出具最新的,稍微調整了時間參數,給出的是祁大少?一年前的數據。

因為即使祁大少?即便不出麵,活躍在所有?人?的風言風語之中,卻依然穩立於漩渦的核心。

這樣的人?真的會倒下嗎?

終於——

“總裁,白醫生?的來電。”

沈助理拿著手機走了過來。

徒步正要開始,祁粲微微抬手,示意領隊他們先走。

男人?唇角緩緩勾起冷冽的笑意。

白禮延投誠了。

接了電話,白禮延的一頓苦衷,祁粲隻是閑淡地聽著。

等到?開口?,祁粲隻淡然地說了一句話。

“你再出具一份報告。”

白禮延心中緊張,但漸漸堅定,問道:“是證明您的精神?很平穩嗎?好的,沒?問題。”

他們白家也應該站隊了,這通電話還不夠證明祁大少?的精神?如常嗎?

說實話——祁大少?除了很久之前提到?過一次他能幻聽別人?心裏的想法,在那之後他的精神?狀態就一直對外保密,小幅度起伏,但總體是很穩定的。

“不——”

對麵卻忽然開口?。

男人?的聲?音冰冷清冽。

——“出具我的中毒報告。”

白禮延愣了好幾秒:“啊??”

祁粲緩緩勾起了唇角。

最後、最穩地,給對方?最大的信息差。讓他們徹底相信,他已經?瘋得?隻差最後一擊。

已經?走到?這一步,不如直接把人?釣出來正麵打。

而祁大少?私人?醫學?檢測中心開出來的報告,哪有?白家開的有?說服力呢?

確信他已經?病入膏肓、深中劇毒,對方?苦心孤詣多年的布置終於穩準擊中,怎麼可能不高興?

人?,一旦得?意忘形,就容易路出馬腳。

然後,更快地打出底牌。

他倒要看看,這一次,那個人?謀劃多年,究竟給他準備了什麼?

或者說……

祁粲眸光冰冷地掃過眼前這片寂寂深山。

他的大腦在等著他全部想起來。

一切的深淵。

然後,一起清算。

白禮延震驚了半天,才終於跟上了祁大少?的思路。

——讓他兩頭騙!

——利用對方?借助白家權威打壓他的手段,反手直接套回對方?!

白禮延隻覺得?心頭一緊,忽然意識到?自?己這通電話打對了,整個人?如釋重負。

那個人?……如果當年真的是他下手,這麼多年蟄伏下來,不可能就這麼簡單,一定還有?更幽深的布局在等著他們。

可是祁粲遠在千裏之外,卻好像仍在操控全局。

此刻,白禮延十分慶幸自?己及時投誠,站在了祁大少?這邊。

隻能說。

不愧是那個男人?!!不愧是他!

徒步已經?開始了。

人?群分為長長的一溜。

時聽被祁粲牽著手,不時偷看他一眼。

祁粲剛才的電話一點也沒?避諱她,時聽都聽見了,無論是祁粲的神?情,還是現在增速非常猛的數據,都提醒著她——某件大事正在發生?。

時聽有?點不安,但手被他牢牢抓著,又似乎很安心。

總歸祁粲是一個很慘但很聰明的神?經?病。

這點她很相信。

而她也相信自?己擁有?的、調整劇情的能力,已經?走到?這裏了,劇情的確已經?發生?了巨大的偏轉,他沒?瘋,她也沒?被當成?背鍋炮灰。

等到?時聽的一億目標達成?,一定就更順遂了。

而此時祁粲在思考一個問題。她每一次奇怪的音效,是不是真的在提醒他什麼,還是會影響事件的結果…。

在什麼情況下,他們之間的這種關聯,會發生?巨大的作用…?

祁瑞和時晶晶為了展現他們的體力和愛情,一溜煙走在隊伍最前。

左明月遠遠地吊在隊伍末尾,踉蹌但堅韌地盯著這些人?。她知道這附近……這附近就是粲曾經?被迫害的地方?,她一定要謹防粲再次受到?傷害!

時岩和Aron沒?像晶晶他們衝那麼快,慢慢降速和時聽他們一起走。

時岩隨口?給大家講解了些地質知識。

這裏森林群落豐富,喬木灌木隨處可見,但地表岩石相對較為破碎,崩塌錯落,這是時聽從前生?活在山區時經?常能撿到?礦物石磨粉畫畫的原因,但同時,這裏的地表需要攻克技術難點才能承建大型項目施工,也是當地政.府與祁氏達成?合作的原因。

“但同時也要留心一些節理發育的斜坡,注意觀察這些地方?植被的傾倒性……”

“哇,這裏有?山泉~~啊哈哈~~”

時晶晶銀鈴般的笑聲?傳來,和祁瑞開始了霸道的嬉戲。

“瑞哥哥~~”

“晶晶你別跑、你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時聽:“。”

她的心情又祥和了。

看到?精銳部隊還是這麼甜蜜爛漫,世界大概不會怎樣的?

祁粲微微眯起眼睛,遠遠看著祁瑞像個弱智一樣在山路上躥下跳,但其實暗中有?四個他的保鏢在盯著祁瑞。

風險共擔,很明顯的道理。

他把這弱智放在自?己的視野範圍之內,那個人?怎麼下手。

他很好奇。

時岩無奈地對著晶晶搖了搖頭,推了推眼鏡,“要是堵塞多年的泉水複活,地底出現泉水,可不一定是好事哦。”

Aron一直在前邊帶路,笑著轉過頭,“我們走過這一段,過去應該就是平路了。”

“我有?預感,那座火山已經?不遠了。”

A市。

好不容易被祁老爺子和項家人?平穩了局麵的祁氏集團。

忽然,一顆深水魚雷重磅入場。

驚得?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

“祁大少?中毒了?!”

“……這種分子結構的生?物堿會導致神?經?係統紊亂,情緒起伏不受控,最後神?經?係統徹底崩潰,躁狂,攻擊性強,然後……”

“他會變成?瘋子?!”

魚雷入海,終於炸翻了勉強維持平靜的水麵。

…窗邊。

有?人?俯瞰著A市的繁華。

許久後,低沉的笑聲?在房間裏回蕩。

手機裏有?人?在瘋狂打進電話,像是一個女人?的歇斯底裏,但他並沒?有?接,笑得?彎了腰。

有?些人?,像他這樣,從泥裏爬起來,像狗一樣認主,才獲得?一點施舍。

而有?些人?,像祁粲,生?來璀璨,又帶著基因賦予的智慧、外表、一切。

他“姐姐”寧願用那種方?式給祁粲留下巨額遺產,都不讓他觸碰半點呢。

可現在。

他終於……他終於……徹底,走向崩潰了——

精神?經?過了幾重毒素入侵、催化、能忍到?現在,已經?很叫人?欽佩了。

但是到?這一步,他中不中毒,都已經?無所謂。

他多年前為祁粲精心準備的東西,終於等來了它迎接的人?。

天之驕子的祁粲…祁大少??

他真的愛上了那個啞巴?

太好了、這太好了。

那就欣賞他獻給他的最後大戲吧。

他最喜歡看別人?轟轟烈烈。

撕心裂肺了。

徒步到?半程,人?群漸漸稀疏。因為每組的體力不同,能接受的攀升速度也不一樣。

山裏很安靜,景色也很好。

Aron一直在前邊帶路,回頭和時岩時聽說說笑笑的。

祁粲從不搭理他,但神?色一直很淡漠,沒?有?任何疲態。

時聽的體力其實也很好的,畢竟她從小就在這裏漫山遍野地跑,雖然失聲?後的那幾年裏自?閉了不少?,但是身體底子還在。

仔細看,他們兩個並沒?有?牽著手。

因為時聽一直在悄悄地和祁粲說話。

一旦習慣了之後,就發現能這世界上多了一個能和她說話的人?,她甚至不用比劃手語、也不用張嘴,其實是件有?點爽的事。

——「我今天好像夢到?這裏了,睡醒之前的時候。」

…也是氣床嘎吱嘎吱的時候。

她不是故意跑步的。

祁粲“嗯”了一聲?,斜眼睨她,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這小傻子也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曾經?,祁粲覺得?她身上最大的價值就是信息價值。

但現在,祁粲倒希望比她更早知道所有?淵源,以免那條路上有?鋒利的石子劃傷她。

——「我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麼,但我應該很快就能想起來了。」

時聽覺得?,那稀碎的夢,可能是六千萬句給她的信息,就像她一開始的整數節點上,預知了後邊的劇情。

隻是她還沒?能看得?更清。

“你急什麼。”祁粲彈了彈她的額角。

有?他呢。

祁粲抬眼看著四周。

這條顯然他們兩個都走過的路……在視野裏,對祁粲來講是陌生?的。

他的腦海中甚至連記憶片段都沒?有?,隻有?一種可能……因為他當時無法視物。

他根本看不見東西。

而時聽說不出話…。

一種隱約的串聯,在祁粲的腦海中抽絲剝繭,牽拉出神?經?細密的痛感。

“sa——”

一道聲?音倏然快速竄了過去。

祁粲緩緩往旁邊看,時聽正悄悄用四根手指捂著嘴。

她就是想試試六千萬句的節點她會發出什麼聲?音。

果然!很離譜!

她為什麼像一輛賽車一樣超級倍速啊?!這可怎麼用?!

“。”祁粲麵無表情地忍住了自?己所有?的表情。

無所謂。

什麼樣他都接受。

時聽痛苦地閉上眼睛,那看來,她的六千萬調整就是讓她夢見了一點片段。

那這和幕後大boss有?什麼關係呢?難道是這個大boss在後邊追?

時聽驚了,那她的背鍋線從當時就已經?埋下了??

——「到?底是誰??這個暗藏已久的老陰比?啊啊啊——」

祁粲平穩地牽起了時聽的手。

害怕了?

這麼不相信他,嘖。

前邊的時岩和Aron也不知道聊到?了誰,笑著回頭,打破時聽和祁粲兩人?之間的“沉默”。

“這麼一想,我和聽聽還真是有?緣。”Aron一邊笑著一邊引路,“這邊走。”

“確實啊,”時岩也轉頭問,“聽聽,你都你不記得?了嗎?”

時聽眨了眨眼,記得?啥?

一些信息差總會在不經?意時陡然被命運拋出。

“當初我接到?消息去火子溝接你,還是項先生?先找到?你的。”

時聽眼睛猛地長大。

她一點都不記得?,再睜眼,她就已經?失聲?。

“那時候剛好祁大少?也出了事……”時岩直男地摸了摸腦袋,“這麼看,你們兩個還挺有?緣分?”

時聽下意識握緊了祁粲的手。

身旁的人?長身而立,麵無波瀾,穩得?像鬆木。

——嗬。

腦海中的一股繩瞬間繃緊,祁粲忽然抬頭,伸出一根指尖。

接住了一滴水。

“下雨了?!”

一陣轟隆隆的聲?音從山頂傳來。

“不對,不是雨!”

“離開這裏!”

她黑乎乎的爪子

46

那滴水裏攜帶著山頂碎落的砂礫。

不是雨水, 而?是更高處未化雪的山峰,因為溫度升高和化水落下,冰雪融水伴隨著鬆動的土層噴灑而下。

四周似乎隱隱變熱了些。

因為隱匿在群山之間的那座火山口…?

祁粲眯起了眼睛, 眼底晦暗一片暗光。

就?這麼巧——在他來的時候, 火山就?要?噴發了?

然後,一切災害和不幸, 都可以順理成章地解釋為火山帶地質不穩的緣故。

人為的刻意感太重了。

整個山區的信號都幾乎為0,隻有對講機還能說?話, 卻不能向外傳信號。

和他記憶裏晦暗的那一天如出?一轍,隻是這一次動靜更大?,進?入這一局的人也更多了。

甚至有可能,當年?那個人就?想?這麼做,隻是遇到了意外…沒能成功。

意外。

那個意外。

祁粲握緊了手中那截纖細的手腕,腦神經開始疼了起來。

但在聽見山頂轟鳴聲的瞬間,他就?已?經當機立斷, 一把拉住懵逼的時聽,往另一側的平坦地麵跑了過去。

“上山找人。”

祁粲奔跑中依舊沉穩的聲音,對著對講機下達指令。

“是!大?少。”

“已?經開始地毯式搜尋。”

祁粲眸光冰冷,緊緊攥著時聽的手,眼中帶著蟄伏多年?的仇恨意味。

開始了,當年?那場意外事故, 沉埋在他記憶深處的黑暗,再一次開始攪動。

而?他和時聽, 都被命運牽涉其中。

無論如何?,這一次, 本?尊都會現身。就?像是犯罪者最喜歡回到犯罪現場欣賞回味,更何?況是那樣偽善的人……

雖然祁粲早就?已?經鎖定了目標, 可是確定的那一刻,他還是生理性地感到惡心。

他用?更加冰冷的惡意壓下了這種惡心感。

這一次,祁粲要?把當年?沒能審判的一切,一網打?盡。

“走、快走——”

“山頂的岩層要?塌了!”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時岩的神色也凝重起來。

此時來不及檢查剛才時晶晶戲水的山泉,如果真的是近期才冒湧,那這已?經是一種預兆…這裏將會有滑坡的危險。

“先離開這裏——”

“這邊、走這邊!”Aron揮動著胳膊,招呼著帶路。

時聽被祁粲帶著飛快往前跑,手被他緊緊攥著,視野右上角的數據正在以飛快的速度飆升,大?腦也跟著飛快啟動——

關於她被接回豪門的細節,根本?沒有人跟她提起過。當年?時聽再一睜眼人就?已?經在醫院裏,而?嗓子也是從那時就?說?不出?話了。

而?這些年?時岩一直在國外,時家父母和她沒有交流,時晶晶更不可能知道情況,以至於時聽到現在才猛然知道這件事——當年?竟然是項先生先找到她?

項雋舟?

可是她為什麼一點都不記得?

是的…她一睜眼就?已?經失聲了。絲滑得就?像那是她劇情的開始,包括她自己都完全想?不起來…

她到底是因為什麼變成啞巴的?

是因為衝撞,被誰衝撞,怎麼衝撞的?

除了時岩因為親自去山裏接她而?知道這件事,其他人,包括祁粲,都不知道還有這一環節。

甚至當初在祁氏莊園裏第一次見到項雋舟的時候,他也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端倪,仿佛第一次見到時聽,還為她和祁粲聯姻而?欣喜祝福。

完全是一個好舅舅的樣子。

但是沒有人留意到項雋舟當年?也出?現在這裏,甚至時聽都可以想?象到時岩這個頭腦簡單的直男是怎麼被搪塞過去,然後很快就?離開了A市出?國研究。

項雋舟一定和當年?祁粲那場意外事故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可是不對啊??

如果是他在背後悄悄謀劃了這麼多,他的目的呢?

他既然是項家人,項家有祁粲這樣的後代、總比祁瑞那樣的強吧?!

就?算搞倒祁粲,祁氏的家產、祁氏集團的股份、和項雋舟一個外人有什麼關係??

祁粲緊握著時聽的手,緩緩抬頭。

正好聽見前方遠處的尖叫——“啊!!瑞哥哥!”

“瑞哥哥你沒事吧!瑞哥哥!”

祁粲唇角毫無感情地勾起。

當然有關係。

扳倒一個祁粲,他能撬開整個祁氏。

披著人皮活得久了,豺狼就?會多些人味。一旦拋開道德準則,內裏就?清晰可見。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瑞瑞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項晚苑一臉焦急,站在祁氏集團大?樓的一角,瞪著眼前神色陰沉的祁連國。

剛剛得知祁瑞他們徒步的線路山體發生動蕩、那邊整個山區都沒有信號,要?是真發生了什麼,項晚苑做鬼都不能安寧!

她的聲音控製不住地變得尖細:“瑞瑞是你的兒子,你怎麼一點都不——”

“你以為我還不知道嗎?!”

祁連國一聲忍無可忍的怒吼,項晚苑的臉色終於變了變。

就?在爭吵即將朝著更加不可收場的地步發展時,一道男聲優雅地打?斷了他們。

“好了,姐夫,你們不要?吵了。”

來人很無奈地看著他們,眉目間還有幾分?疲態,自然是知道了眼下的情況——說?實話,這次的事件幾乎牽扯了A市豪門最重要?的幾家,眼下已?經山雨欲來。

他擔憂但沉穩地勸誡:“現在最要?緊的是阿粲的事,他畢竟是你的親兒子,如今他被人坑害中了毒,你們怎麼還有時間爭論別的事?”

祁連國臉上滿是呼之欲出?的憤怒,最後在外人麵前終究抹了把臉,“嗯。”

活到這時候,他才忽然意識到被自己推遠的大?兒子有多重要?,但很多事情都已?經無法?回頭了,祁粲也不可能原諒他的。

祁連國歎了口氣,“雋舟,你也是孩子們的舅舅,一起想?想?辦法?。”

“那是自然,我上次的會議上就?已?經表過態,我們項家會全力以赴地救治阿粲,無論他的精神出?現了怎樣的問題、無論這次需要?動用?多少人力物力…”

祁連國有些感動,項晚苑在旁邊配合地幹笑了兩下。

項雋舟拍了拍祁連國的肩膀,溫和笑道:“你們也知道,項家的股份不算什麼,項家真正重要?的,是我姐姐留給阿粲的東西——我姐姐有多聰明,你們不會不知道。”

祁連國衰老耷拉的臉孔上也透出?幾分?回憶神色——項凝,是一個精通金融的專家,她通過投資理財賺了一筆巨額財富,幾乎直接把整個項家的家底從豪門之中抬了起來,躋身A市豪門圈第一梯隊。

而?這份天資,這種眼光,似乎完完全全繼承給了祁粲。

祁連國又抹了把臉——而?這也是為什麼項家二老、項家人都這麼痛恨項晚苑和他這兩個不要?臉的東西。

項凝為整個項家、為祁粲的未來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給兒子留下了遠超想?象的啟動資金,祁粲在十歲之前項凝就?已?經給他辦好了家族信托、終身高保,在生命彌留之際更是把所有遺產全都留給了這尚且年?幼、卻顯然要?麵對未來糟糕人生的小祁粲。

項凝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她甚至在死前已?經預想?到了什麼,所以她用?了非常隱秘的方式來保住兒子的這一切遺產。

因為祁粲尚且年?幼,身邊的幾個監護人——母親走了,父親有了小的,爺爺年?事已?高,沒有任何?人能相?信。所以,項凝用?了一種特殊的催眠方式,把遺產變成一組編碼,藏在了小祁粲的潛意識裏。

她知道兒子過目不忘,這樣最為安全。

等到他長大?之後,在想?起項凝的某個時刻,一定會得到這串編碼。

而?祁粲,卻從沒動用?過這筆財產鋪他在祁氏的路。

所以…項雋舟神色溫和而?又善意。

他們阿粲真的是一個…當之無愧,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

現在這巨額的資金還鎖在世界上的某個位置,然而?除了項家人沒人知道那隻有祁粲能打?開——但,已?經足以作為項家對外的底氣和態度。

項雋舟說?到最後甚至多了幾分?哽咽:“所以,我們項家一定會傾盡全力,救治阿粲,這是我姐姐唯一的遺願,我當然……”

祁連國沒想?到他這麼用?心,一時間都感動了,拍著他的肩膀,“雋舟,我替項凝,謝謝你……”

項雋舟抬手擦了擦眼角,“走吧,祁老爺子已?經在等著我們了。”

祁連國瞪了項晚苑一眼,忍著怒意,冷哼拂袖走了,看樣子是一點不想?和項晚苑一起。

項晚苑也沒吭聲,直到祁連國走了,她到這時候終於忍不住了,仗著四下無人一把抓住了項雋舟,聲音顫抖:“你、是不是你?好端端的怎麼會發生山體震蕩?”

“你、你就?不怕……瑞瑞也受傷嗎?!”

“嗯?”

男人優雅從容地垂眸,隻是掃了她一眼,項晚苑就?訥訥地鬆開了他,神情變得拘謹起來。

“我當然擔心孩子們了,你想?說?什麼?”

項晚苑的表情來回變幻,卑怯、憤恨,但最後還是在他不動聲色的壓迫感之下,被規訓得自控了起來。

她壓低聲音,顫抖又可憐地說?:“可他是你……他是你……”

“哦?你真的想?說?出?來嗎?”

“我的親表妹。”

項晚苑渾身一震,背德的煎熬似乎隻有她一個人在承受。

她痛苦地閉上了嘴。

時聽一路被祁粲攬著,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腦子裏一直在琢磨項雋舟這個人。

隱在背後的boss悄無聲息地浮出?了水麵,這是一直在暗中給她鋪墊背鍋線,想?要?拿她當替罪羊的人,時聽用?屁股想?都覺得他這次肯定不會放過她。

他又要?設計一口怎樣的鍋讓她背?

時聽頓時感覺到了祁粲能讀心的好處,但凡誰想?汙蔑她、她就?在心裏吵死他,讓他終日不得安寧,還她清白。

時聽小臉繃緊,隨時警惕。

混合著砂礫的水滴答地甩在地上,遙遠沉悶的轟隆聲不絕於耳,腳下的大?地不時滾過一陣顫動,像是真的要?火山噴發大?地震了一樣。

但是祁粲的手很穩,這讓時聽覺得安全了很多。

不知道是因為她的霸道wifi在場,她無論如何?都能衝破整數節點、調整劇情。

還是因為、隻是因為祁粲在場。

Aron一直帶著他們衝在前邊,腳步忽然一停。

隨後他回過頭,笑著看向時聽。

“到了!聽聽——”

時聽猛地一抬頭,黃昏之下,那座佇立在她記憶之中、曾描繪在她畫布上的火山口,安靜地像是回憶裏的龐然大?物。

靜默,安寧,注視著山間發生的過往和此刻。

很美。

他們現在站在一個深坑裏,這是在很多很多年?前火山噴發之後、由於岩漿冷卻收縮然後內壁塌陷形成的地貌。

時聽也想?起了很多過去在山間亂跑的時候,坑口內岩石和火山碎屑慢慢風化,所以她才能撿到粗糲的晶體、刨到火山灰來作畫。她那時候也真是野得很,甚至知道從這裏一直走到火山口底下,還能找地下冰洞呢!

那天,她提著布袋子去刨火山灰,興致勃勃,靈感勃發,可是後來呢?……

她為什麼想?不起來後來呢?

她後來在跑什麼?在拖著什麼呢?

“真懷念啊。”

Aron在黃昏下的火山口前,金發被鍍上一層光暈,讓他立體的臉看上去甚至有幾分?聖潔。

他歎了口氣,“總算到了。”

Aron轉過身走回他們中間,對著時聽笑了笑,“聽聽。”

他的目的也達成了。

這裏就?是他哥哥讓他帶路的地方。

雖然他並不清楚,帶到這裏,就?能對祁粲的精神狀況有什麼改善。但是能為他苦難的哥哥和他的好朋友時聽做的事,Aron是很願意的。

祁粲的視線已?經完全沉了下來,一隻手在衝鋒衣的兜裏,捏緊了一管針劑。

但是被腦內自我保護性壓製的記憶,正在翻湧,衝破他的平衡。

時聽沒有注意到,她正好也有事要?問Aron,但張了張嘴還是收住了,隻能通過祁粲來問。

“你哥,項雋舟?”祁粲唇角帶著譏諷。

Aron很坦誠地點點頭,“他在項家的名字是這樣的。”

他不是很了解A市豪門圈子的構造,但那隻是他苦命的哥哥為了在A市活下去而?努力適應的身份。

他很優秀,他們的母親真的很欣慰,也很心疼。

“。”時聽幾乎可以確定項雋舟在騙這個外國人,甚至都沒用?心騙。

她比劃著手語:

你怎麼、確定、他是你哥哥?

他是項凝的弟弟,難不成項凝還是你姐姐啊?!

Aron從背包裏拿出?一個東西,認真地說?,“他身上有我們丹麥皇家持有的金幣,腳背上還有一顆紅痣,而?且當年?在這片山區,沒有比他更符合這個條件的人了。等這次結束,他就?會和我一起回丹麥,親自做鑒定,我們的母親很想?念他……”

時聽腦瓜子嗡嗡的。

真的確定還能回去嗎?

等等,等一等,這熟悉的背鍋感。

時聽在這糟心的劇情裏已?經擋了太多口鍋,以至於產生了條件反射。

Aron被安插在這裏,有意或者無意地幫助了項雋舟,而?項雋舟的目的就?是搞垮祁粲,這意味著Aron已?經是幫凶。

但幕後大?boss還有一項貫穿始終的愛好:找人背鍋。

而?Aron是因為什麼來的?因為她——因為陪時聽比賽,作為她繪畫上的同伴和引路人,並且Aron在明麵上和她是最熟悉親近的。

——「草。」

時聽一瞬間有點悟道了,她看著眼前這個聖潔的外國人,想?說?話,但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聲音還在速快速降的,於是隻好比劃著:我的朋友、他到底、讓你來幹什麼?

祁粲已?經回過頭,陰冷地拉住了時聽,“站我旁邊。”

時聽感覺到他的手冰得像是被凍死了一樣。

Aron卻跟著上前伸手,“他說?你的精神狀態出?了問題,希望你能在這裏找到過去的美好回憶——”

“哈哈……”

低冽的笑聲終於響起,Aron一回頭,看見了那個男人漆黑到可怕的眼睛。

“蠢貨。”他薄唇微啟。

時聽陡然感到一陣寒冷。

——「所以項雋舟到底是誰?我到底在什麼時候被他撿到的?」

祁粲安撫性地捏了捏她的手腕。

情況竟然比他想?的還複雜一點,他這小舅舅……

時聽意識到她終於觸碰到了劇情的核心。

而?她和祁粲命運轉折的那一天,都和這個人有關——

項家長子、和Aron兄長,這裏邊至少有一個身份是假的!

甚至更可怕一點的話、兩個身份都是假的。

那他是誰?!

噠,噠。

皮鞋聲優雅從容地穿過祁氏集團頂層走廊。

這裏原本?隻有集團總裁祁大?少和他的團隊可以出?現,但現在,群龍無首——天之驕子的祁大?少,已?經被困在當年?的深山之中了。

男人輕輕穿過走廊,像是帶著與生俱來的優雅,每一步身姿都盡顯華貴。

誰能想?到,一個遊走在山村地頭和狗搶食的小乞丐,如今可以走在這樣的地方呢?

運氣,實力,缺一不可——項雋舟閑適地想?。

如果不是當初一起要?飯的乞丐一臉興奮地告訴他,他家裏人要?找到他了,他家裏是A市的豪門,他要?過好日子去了——

他怎麼會拔了他的毛囊,剁了他的指頭,帶著這些上了項家的車?

怎麼會通過了檢測,成了項家失散的小少爺,高貴聰穎大?小姐項凝的親弟弟。

是啊,他們都是乞丐,年?齡也差不多,憑什麼他能有那樣的運氣?

他進?入項家之後,這麼多年?演得很好,他在所有人眼中溫文?爾雅、聰慧,好像天生就?是這豪門裏的人。

看,當初那個被他剁了的小乞丐,都不一定能像他表現得這麼好。

人的命都是一樣的,隻是有些人中了血緣彩票,哪有什麼高低貴賤?每個人都是一樣的……隻要?有一個身份,項家的家產他就?能分?得一半,這一輩子誰也不會發現他的秘密。

直到,項凝的兒子出?生了。

他單名一個粲字,意為燦爛,光輝。

好像是為了印證這個字一樣,他從出?生就?展示出?了異於常人的智慧。

記憶力超群,冷靜,理智,神童,在七八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學習高中的課本?,他是整個項家的心尖,項家家產全部為這個外孫拱手相?讓;他是項凝最最珍貴的一切,她掙來的一切都要?留給他,沒有任何?人可以搶走。

她在他的大?腦深處留下財富秘鑰,讓項雋舟在無數個深夜抓心撓肝。

可他甚至不借助母親的資金、就?一步步接手了整個祁氏的權柄。

他甚至從沒看過路邊的乞丐,因為從不把他們當做對手。

憑什麼?

憑什麼有人生來與狗搶食,有人生來富足多智,被無數人愛著長大?。

他的存在,璀璨得讓人痛苦。

直到他終於找到了機會。

他欣賞過天之驕子的墜毀…

可惜那一年?他因為一個小小的野丫頭失敗了。

他原以為他的命運也不過如此——卻又在那天撞上一個了又來尋親的金發外國人,問他,你是這裏的人嗎?你有沒有見過一個身上帶著金幣、腳背有顆紅痣的人?

項雋舟對命運發出?了恥笑。他們這些有錢人、這些高貴的豪門、甚至皇室,怎麼總是丟孩子……總是給他可乘之機呢?

偷人生,對他而?言熟能生巧。

而?命運,總是為他額外開門。

就?像現在——

祁氏集團會議室的門,麵對他向兩側打?開。

滿屋子都是焦頭爛額的祁氏大?股東、高層,還有整個A市豪門盤根錯節的利益網。

紙已?經徹底包不住火,在外界燃燒起——祁粲五年?的精神檢測報告、祁粲的中毒鑒定書、B省山區發生山體滑坡目前情況未知,祁大?少又一次迎來了意外事故——

“祁粲”這個璀璨的名字,再次開始傾覆了。

A市的巨龍要?倒塌了!

祁老爺子癱坐在會議室的椅子上,剛剛被老管家喂了一顆速效救心丸,一名年?輕助理一直陪在旁邊,仔細看是姓王的。

項雋舟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已?是滿臉的焦急。

不光祁家、項家著急,時家和左家也已?經快要?急瘋了,時岩、時晶晶、時聽,他們家的三個孩子都在現場!

左家的掌上明珠也非要?跑過去湊熱鬧!

整個A市都在震顫,像是B省的山體一樣。

項雋舟看向一張張焦慮的臉,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冷靜地組織了四家聯合救援。動用?所有人力物力,和當地消防一起,一定要?把所有小輩們安全地帶回來。

“我們一定要?團結起來。”

最後,項雋舟的手用?力握住祁老爺子。

“我親自去現場,您放心。”

祁老爺子已?經被接二連三的消息打?擊到急火攻心,此刻,眼前這張堅定儒雅的臉,就?像是他們這些垂老之人的救命稻草。

“雋舟……”

“交給我吧。”

祁氏高層紛紛麵露尊敬,在這種時刻,四家不由地對他親臨險境的氣節產生了無比的信任。甚至不知不覺地,整個A市豪門圈在這一刻捧起了一個新的核心人物……

項雋舟鄭重地向大?家點頭。

轉身,帶著正義沉重的使命,大?步離開。

飛機起飛,兩個小時就?能落地B省。

項雋舟神色憂慮,飛機上還有各家派去支援的負責人。

項雋舟撥出?了一個電話。

“怎麼樣了?”他問電話那頭的人。

對麵信號的確極差,隻有一個很小的基站來和他保持聯絡。

“山體爆破點都準備好了。”

“目標人物已?經被帶至點位。”

“隨時準備開啟,一旦就?位,立刻開始釋放氣體。”

“嗯。”

項雋舟掛了電話,皺著眉閉上眼睛。

否則,他眼中興奮的笑意將無法?遮掩。

他來了。

他再次來了。

祁粲冷冷地看著眼前的金毛。

他之前竟然還拿他當個對手,真是侮辱他自己。

時聽也一時語塞。

劇情因為她的調整而?發生了很多變化,但眼下會發生什麼,時聽真的完全未知。

祁粲已?經飛快地代入對方視角,想?明白了他的目的——

為什麼他要?多走一筆,把這個金毛牽扯進?來。

因為他知道祁粲已?經完全中毒癲狂,已?經為愛發瘋,所以,如果這時候他意識到是情敵故意引他入局,恐怕會順理成章地暴怒對方是和時聽串通好的。

畢竟——Aron在這裏明麵上最親近的人就?是時聽,而?他們在巴黎合繪出?名、在勒芒賽車場上競速,是能公開查到的消息。

等他下手成功之後,完全可以利用?這個三角關係把罪名扣在時聽和金毛頭上,再次把自己摘幹淨。

如果祁粲猜得沒錯的話——

他那溫和的小舅,此刻在外界的聲譽應該已?經達到頂峰。甚至這次他可以用?光明正大?的理由,出?現在現場。

可惜祁粲沒瘋。

也沒中毒。

他倒是在“守株待兔”。

他的人就?在四周,他倒是想?等他來。

項雋舟的目的無非兩個,刺激他的情緒,激起他的記憶。

那就?——看是他先瘋,還是他先到。

祁粲對著Aron冷冷嘲諷,“蠢貨,你還沒明白他的意思?我死了,你也必死無疑。”

如果不是還在他身上有所求,他的小舅應該會直接做死這一局。

“什麼死不死的?你精神的確出?問題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祁粲的猜測,忽然,山頂的轟隆聲再次傳來,一些巨大?石塊從高空滾滾拋下,似乎正衝著祁粲而?去。

一時間塵土飛揚,亂石飛濺。

危險來得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快,電光石火之間,Aron下意識地拉住了時聽想?讓她離祁粲遠一點,而?祁粲已?經一腳踹了過去,拉住時聽的另一隻胳膊就?往旁邊帶。

祁粲似乎忽然看見了什麼,一把反手推開時聽:“去——”

Aron一驚:“你對她做什麼?!”

他也連忙伸手去抓祁粲。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淒厲的聲音響起,猛地衝過來推開了Aron、一下打?散了拉扯的結構。

“粲——!!!”

“你們要?對他做什麼?!我不許你們害他!他一路走來已?經承受了太多!——”

就?算祁粲不愛她、左明月也要?做那個唯一的、能保護他的人!

“滾!”祁粲終於怒了。

而?時聽在看到左明月的一瞬間,就?知道要?糟,這說?明她的鍋肯定已?經被設計好了——!

可是已?經來不及。

左明月這一衝直接導致時聽失去倆個拉力,往後一仰,忽然感覺自己腳下一空,接著就?咕嚕一聲掉進?了一條深坑。

頭頂的蓋子卻瞬間閉合,快到她隻看見了祁粲伸出?的、繃緊到戰栗的指尖。

然後,眼前就?一片漆黑了。

時聽感覺自己在一個很黑很安靜的地方。

這種時候,山野孩子大?膽皮實的優勢就?得到了體現。

她醒過來的時候先十分?冷靜地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沒缺胳膊斷腿,倒是沒摔咋樣,隻是不知道自己滑到哪裏去了。

這底下隧道似乎曲裏拐彎,她暈暈乎乎地轉了滑了好幾個方向,才掉在了一塊平地上。

時聽先心平氣和地躺了會。

——「沒關係。」

——「這劇情至少比替罪羊被犯病祁粲掐死強。」

她現在還算是英勇就?義了。哈哈。時聽堅強地在心裏安慰自己。

然後她才揉著胳膊腿站起來,這裏是她老家的山區,她還是有些了解的,這邊多半是火山坑下的冰洞,不知被誰打?通了,在這裏設置了一個空間出?來。

——「這哪?」

時聽心頭忽然跳了跳。

誰會額外在這裏留一個空間?

她現在已?經知道,當年?祁粲就?是在這一帶發生的意外事故。

時聽看不清眼前,但是她直覺這段意外觸及的劇情很重要?。

對她和祁粲都很重要?。

她慢慢地摸索著站起來,扶著牆慢慢走,然後不知道碰到了什麼,隻聽微微“啪”的一聲——

昏暗的燈光吱呀地亮了起來。

時聽猛地睜大?了眼睛。

震在當場。

很多……很多儀器。

某種、頭戴式的、電極感應器,關聯著無數根電線。

一整座兩極電機。

一把似乎能通電的椅子,帶著數十根綁帶,像是要?把人綁在上邊。

小型信號基站,幾塊顯示屏,注射器,高密度激光燈,在這種昏暗環境下打?開足以讓人失明…

還有許多器械和尖針。

時聽指尖冰冷。

她並不懂這些儀器的原理,但她可以意識到這些是為誰準備的。

劇……劇情裏說?,祁粲在當年?那場封為禁忌的意外事故之後,性情大?變,腦神經受損嚴重,精神狀態極差。

那曾經對她而?言隻是一句介紹,一個前情梗概。

可現在時聽不知道為什麼,眼睛忽然就?一熱。

然後她忽然聽到了漏氣一樣的聲音,空氣中隱隱多了一股別的味道。

這絕壁不是什麼好事情。

時聽用?力閉了閉眼,立刻撕開袖子捂住口鼻,忍著眼淚往剛才來時的路走,可眼前還是有些恍惚了。

她的腦袋有些發暈,不知怎麼,就?想?起了在氣床上睡醒之前的那個夢。

她拖著很沉很沉的東西。

聞著硫磺味和血腥味。

一步一步往前走,很努力地想?要?跑起來。

就?像現在。

她彎著腰很努力地向通風的方向走去,又不敢呼吸,心裏不知道亂七八糟地不知道在念什麼,念到最後她才意識到那是她嘴裏發出?的聲音。她可以說?話,但說?的忽快忽慢,像是觸電一樣。

連她自己都聽不清、聽不見。

可是下一秒,有人靠近了她,一雙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然後一支針管落在她的手臂,輕微的刺痛之後,推進?來了冰涼的藥劑。

“抗體。”

“別怕。”

他聲音很穩。

時聽那口氣瞬間落了下來。

可她知道背後的人影整個劇烈繃緊,聲音仔細都聽帶著戰栗,像是走進?了記憶最晦暗的噩夢深淵裏。

祁粲半闔的眸光裏全是深海一樣的情緒。

他在這裏,終於全都想?起來了。

一瞬間,所有電擊神經中樞、頭骨劇痛、忽快忽慢的折磨、強光刺痛視網膜、掙紮出?逃、最後被一雙小手抓住的記憶,瞬間衝破了祁粲鑄造多年?的圍牆。

圍牆之外應該是精神破潰的痛苦,扯斷他本?就?受損的神經。

可他聽見了沉埋記憶裏的一道熟悉聲音。

和現在懷裏的人重合。

“別停、別停。”

——「祁粲,祁粲。」

——「我再也不嘲笑你是神經病了。」

時聽捂著腦袋,在詭譎又殘酷的真相?一角,縮在他懷裏流眼淚。

——「祁粲。」

——「我頭疼,我好像也要?變成神經病了,嗚嗚嗚。」

祁粲深長地吸了口氣,意識到自己在這樣危機四伏的時刻竟然還想?笑。

於是他低頭親了親她淚濕的臉。

“那你跟我更配了。”

時聽哭得更傷心了。

——「但是嗚嗚嗚,我還是,謝謝你來救我的。」

祁粲一手抱住她,一手看向漆黑的暗道,緩緩握緊了拳頭。

因為你早就?救過我了。

用?你那雙黑乎乎的爪子。

拖著我走到了黎明。

然後他得救了

47

“不要進去!粲!——”

“不要啊!”

然而那個男人還是一腳踹開了緊閉的石洞。

左明月看得見, 在?時聽莫名跌落的那瞬間、祁粲眉毛都沒動一下,可是下一秒,他立刻跪下拿起一個石塊, 對著入口就?開始猛鑿, 哪怕手指摳出了鮮血都渾不在?意。

這洞口顯然是人為的裝置,在?捕獲一個獵物之後就迅速閉合, 快到他來不及抓住。直到被生生鑿開一條縫,祁粲才起身一腳猛地跺了下去。

他才是真?正的目標, 他來自投羅網。

左明月急了:“下邊還不知道什?麼情況,這裏的地質情況又這麼複雜,你根本?找不到時聽啊!”

Aron也捏緊了手?,緊皺著眉頭,“等等、我現在?就?去找救援——”

祁粲沒有浪費任何一秒在?他們身上。

晚一秒,底下都不知道會出什?麼事,他們賠得起嗎?

沒有任何人賠得起時聽。

“粲、等救援的人來吧!咱們幾家的長?輩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左明月在?一旁焦急地哭喊, “你難道還不明白,這就?是為了圍剿你的——他們這些人要害你啊!!你不能下去!”

祁粲一腳轟隆落下,或許是得到了指令,那入口再次開啟。

然後男人毫不猶豫,縱身跳了下去。

“啊!——”

在?那一瞬間,左明月甚至是撕心裂肺的。

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終於意識到。

她像個小醜。

她一路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後,就?是想保護他、讓他這一次不要再被傷害一次。

可原來他可以為了時聽, 根本?不顧自己的安危。

Aron咬緊牙關,跟著祁粲就?想進去, 然而“轟”的一聲,洞口卻再次在?他麵前迅速關閉。

整個山地之間的震蕩停止了片刻, 徒步中散落的人們開始此起彼伏地響起呼救聲和尖叫聲。

“哈……哈哈……”

左明月終於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笑了起來。

她從沒有、從沒有見過祁粲這個樣子……

在?遭逢事故之前,他是一個自傲耀眼的少年。

他和左陽他們一起長?大,因為遠超同齡人的智慧,所以他從小就?繃著一分冷靜自持,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而失態變色。

在?當?年那場事故之後,他變成了一個冷漠孤僻的男人。

完全性情大變,多?疑、冷血,不再出現在?公眾視野,安保體係極為嚴密。

但無?論是什?麼時候的祁粲,都不曾為任何人表現出這樣的不理?智——哪怕他並?不知道地下的情況,哪怕以他的智慧早就?知道這底下就?是陷阱。甚至哪怕、他根本?無?法確定?時聽掉下去摔到了什?麼位置!

他卻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他那樣的人,竟然把另一個人放在?了自己的安危之上。

左明月坐在?地上,大笑出聲,最後看著Aron,搖了搖頭,“笑話,我們都是笑話……”

原來祁粲那樣的人,也會愛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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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為了一個人,奮不顧身。

“害怕了?”

“打了抗體,可能會有些副作用…但是不用擔心。”

祁粲眼底晦暗吸光,掌心緊緊握著時聽。

說不清是讓她平靜下來,還是讓他自己的精神?免於沸騰。

…還好來得及時。

隱蔽多?年的暗室,再次瘴氣?彌漫。

緩緩揭開封緘多?年的秘密。

對他說。

歡迎光臨。

——“哧溜。”

懷裏的人抽了抽鼻子。

於是出奇地,祁粲的腦仁雖然在?跳疼,卻並?沒有想象中的極速崩塌。

痛恨,惡意,不甘,毀滅欲,混亂的碎片和被神?經?鐫刻的劇痛,漸次劃過他的大腦和心口。

可是心髒卻被她濕乎乎的呼吸聲,溫潤地覆蓋了一層薄膜。

現在?情況尚可。

一,對方並?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經?暴露,估計還在?扮演好舅舅。二,對方並?不知道他提前研製了對抗藥物,更不知道他從開始就?沒中毒,優越感就?會先毀他一半。

祁粲眼底一片冰冷。

——歡迎光臨,他才要說這句話。

時聽感受著那支冰涼的針劑緩緩在?血液中流淌,她腦袋還是很疼。

祁粲已經?來得這樣及時,哪怕他知道這底下是一場噩夢重溫。

時聽心中難過,她想可能還是吸入了一點點很低劑量的氣?體,產生了一種吃菌子的效果,看眼前的人都是重影的。

——「完了,我真?的瘋了,我眼前有小人。」

時聽難過地揪住祁粲的衣服。

祁粲摸了摸她的腦袋:“有可能是藥物的副作用,別怕,會代謝掉。”

時聽搖頭。

她腦袋昏沉沉地晃著,在?他胸口衣服上偷偷擦掉眼淚,她其?實不是害怕。她在?這樣的頭疼之中,卻隱隱約約像是想起了什?麼。

想起她來刨石頭和火山灰的那天,她見到了……

她見過的……

時聽早就?已經?見過祁粲了。

她大腦中同樣閃過許多?稀碎不成片的畫麵,像是也被人拿走了一塊。她這時候才終於察覺,原來她和祁粲在?同一天、迎來了命運的轉折點。

隻是他比她更早發現——火山灰,那隻沾滿火山灰的手?印,曾經?拉住了他。

可是後來呢?

她拖著他,一步一步逃離那片山,可最後她遇見了什?麼,變成了啞巴?

時聽哆嗦著抓住祁粲的手?,像是抓住這一切真?相最重要的鑰匙。然後才意識到她緊緊抓著的手?上濕漉漉的,似乎沾了很多?粘稠的液體,時聽猛地撒開手?,低頭。

——「你、你流血了?!」

空氣?中有好重的血味。

祁粲不太在?意地蹭了一下手?指,又把她的手?撈了回來,“沒事。”

這個陷阱本?來也是請他入甕。

時聽有些惶然地抬起腦袋,看向幽深的甬道和那個可怕的房間,用眼神?和手?比劃著問?他:

所以、這裏、到底是?

祁粲牽著時聽,緩緩走向那個逼仄幽暗的空間。

他慢慢地眯起眼睛,“…我五年前來過的地方。”

五年未見,這裏還依舊通電,甚至設置了更加精密的地下構造。

他那“小舅舅”,這幾年的蟄伏準備,也真?是足夠精心。

如果是前幾年的祁粲忽然得知真?相,當?年那場事故竟然是母親留在?他身邊的親人一手?策劃,祁粲或許會覺得痛苦。

但現在?,事情已經?不一樣了。

他甚至隔了許多?年,終於明白了項凝的煞費苦心。

為什?麼要把編碼藏在?他的意識中,為什?麼誰都不相信……。他早該明白的。

走進這間暗室裏,祁粲的骨髓冒出一陣生理?性的陰冷。

其?實他對這個畫麵並?不熟悉。

因為他從被意外綁架到這裏之後,就?被高密度極光搞瞎了眼睛,暫時性失明,根本?看不見東西,也看不清來人。

隻有感受。

鮮明的痛感。

給祁大少高高在?上、矜貴從容的人生,唯一一次斷頸般的折磨。

這一次,他倒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見,那些套在?他身上的東西,具體都是什?麼。

哈——

他冰冷如蛇類的目光一一掃過。

時聽的心咚咚直跳,不知道是因為藥物作用,還是因為她的心率太快了,快得像右上角暴增的心聲數一樣。

她知道他們已經?觸及了最核心最隱秘的劇情。

這就?是祁粲當?年最避諱禁忌的意外事故。

她其?實看不太懂這些精密的儀器,但是她看得出來這是對人體的某種試驗——可是,為什?麼?

那個偷人身份的項雋舟,他就?算再變態,也不至於就?想折磨別人看樂子?

他隻要也要有利可圖才是?

他這樣大費周章、不惜冒著風險、暗中布局這麼多?年,他是為了什?麼?

“為了解構我的大腦,拿到密碼。”

祁粲的聲音在?淡淡的血腥味中響起。

他蒼白修長?的手?指拿起了一個十分熟悉的電極感應器。

——識別、加強大腦頭皮電流變化,監控血液流動信息。可以無?限放大使用者的腦電波,捕捉和解碼大腦的神?經?信號。

換句話說,用這種方式——解剖他的大腦。

時聽的心重重跳了兩下。

祁粲的指尖觸碰到這些東西之後,還是生理?性產生了嘔吐感,刀割一樣的神?經?痛記憶讓他眼底暗色翻湧。

白禮延主動投誠,但祁粲知道白家並?不主要研究這方麵,隻是碰巧給那個人提供了最重要的……靈感。讓他在?這個領域找到了真?正的方向,找到了能通往巨額財富的鑰匙——

電椅。

電頭套。

針孔。注射器。

無?所謂,這些又沒能殺死?他。

祁粲強迫自己對著這些刑具一一看去。

首先——通過強光,直接刺傷他的視網膜,讓他看不見任何東西,失去第一層心理?防線。

然後通過耳道,給大腦注射某種諧振的物體,通過基站鐵塔幾百伏特的電壓輸送來的電磁波諧振,來傳輸腦內的訊號。

同時,然後用電流刺激交感神?經?,通過變頻器控製和刺激人體的神?經?電流,再配合高強的聲波…光波…電磁波,對神?經?中樞進行碾壓式的拆解和交割。

——揭開他潛意識內潛藏的編碼。

祁粲指尖冰冷,意識不受控地陷入到當?時的痛感之中,因為太強烈,所以被他鎖進記憶的深淵。

可是他記憶太好,就?像他母親知道得那樣。

隻要他想,他甚至回憶得起每一串電流打過腦仁的感覺,記得清對方變聲之後的每一句壓迫。

這讓祁粲感到想吐。

時聽站在?那裏嗎,一點、一點地睜大了眼睛。

她的心跳得太快了、太憤怒了,以至於她都快要站不住。

怎麼……怎麼可以……

項雋舟!那個死?變態?!

祁粲的解釋很簡單,很平靜,但是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高壓燒焦的血味。

暴力打開一個人的腦內潛意識,直接破譯腦電波,如果有任何操作不當?——或者說對方根本?就?沒想過得當?地操作——在?這個過程中一旦精神?崩潰,都有可能徹底變成一個傻子。

這完全是一種精神?摧殘和虐待!

時聽的手?都在?哆嗦。

祁粲竟然扛住了那個過程。

甚至為此,他需要一直保持清醒、清醒地感受這種痛苦。

在?這場不為人知的事故之後,他也隻是變得神?經?受損衰弱,性情易怒喜靜……

可是……時聽抿著唇瓣,心中有千言萬語,最後隻是在?心裏小聲地問?他。

——「那你怎麼逃跑的呢。」

這種情況下,他怎麼逃得出去?

他怎麼可能跑的了?

時聽代入了一下,都要絕望哭了,誰能救他呢?

而祁粲卻回過頭,在?昏暗的燈下,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卻堪稱溫柔。

每個小時都暗無?天日。

每一秒鍾都是慘痛折磨。

可那一天——

有一個山野間奔跑的小畫家,來火山底下挖火山晶石,不小心挖塌了一塊,壓斷了通向地底的一根電線。

他得到了斷電的一分鍾。

時聽從沒有經?過係統的繪畫訓練,但她總想畫出特別的東西。

在?她十七歲那年,她所有的靈感都很淳樸,隻來自大自然賦予的嗅覺,來自稀奇古怪的奇思妙想。

她的生活,是在?田野間奔跑,是認識每一株花和草,是奶奶家的破院子,和遙望山外的城市。~

但那個流浪到這裏的金發畫家告訴她,她畫的畫總是少一點“靈魂”。

她必須要有靈魂的震蕩,經?曆過刻骨銘心的事情,她才能真?正激活她的藝術,發出她的聲音。

但是大山裏的少女哪見過什?麼大事呢?~

唯一的大事——就?是她發現山裏竟然還有山,是一座有可能噴發的火山。

像是一個巨大的秘密,她想把她畫下來。

她想要有“靈魂”“生命”這樣高級的內涵。

她想她可以用火山灰來畫火山。

後來那一天,金發畫家得到消息要去找一個人,離開了他們的村子。

那一天,時聽自己一個人爬到了火山坑的腳下,很努力地刨灰,挖晶石,一雙手?徹底黑乎乎。

很特別呀,她滿心歡喜地想,用火山灰畫畫,還是很少見的。

她充滿動力、吭哧吭哧地往下挖了半天。

忽然她的鏟子不知道磕到了什?麼,然後嘩啦一下,土層往下坍塌了一大塊,石塊尖銳地支棱出來。

時沒敢繼續挖了,她拎著髒兮兮的布袋子,轉頭回村子。

她那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錯。

她想她應該也能感受到靈魂的震蕩,經?曆命運的積澱,然後畫出不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