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季琳的事,她並不是真的恨他拆散季琳和徐靖恩愛情侶,而是因為她發現,以他的性格,她無法相信他會真的娶她,也就是說她打著大義凜然為季琳抱不平的幌子和他提出分手,其實內心是自私地認定自己賭輸了,才這樣落水狗一樣倉皇逃離的。
從一開始,她是自私地來到他身邊,最後也是因為自私地害怕傷害才離開他的。
這半年來,她從來沒有考慮過當時離開他時他的內心感受,可是在家裏出了事,她需要他的時候,一個電話,他卻第一速度到身邊來了,高速路上接近二十個小時的長途奔襲,回到這邊,又給她母親付醫院費,全款買房。
是,窮人拿命去抗爭的事,他隻要簽一個字就行了,但是一個人男人能不計前嫌,為她付出這麼多,還一心一意要娶她,就無法不讓她動容了。
“季澤,對不起。”洛水覺得自己有必要承認錯誤,季澤笑了,把她攬在懷裏,對她道:“不要這麼說,你隻需告訴我,願不願嫁給我?”
洛水低聲道:“我一直願意的。”呆了呆,又補充說道:“這世上哪個女人不願意嫁給你。”
季澤就笑了,抬起她梨花帶雨的一張臉,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說道:“那就好了,一家人還客氣什麼,不要哭了,我給你爸媽買的房子有簡裝修,可以拎包入住的,你爸媽那邊沒事了,我們就回去吧,我告知一下我爸媽,我們馬上結婚。”
洛水笑著點頭,兩個人手牽著手去找她的父母。
此時此刻,七月的溫暖陽光洛水才感覺到了,那些如白雪般的的女貞花,花氣濃鬱,如山如海,讓她沉醉,就像一股清風,吹到他們身上來。
洛水原本慌亂無助的一顆心也就安定下來,隻覺得季澤就像一座大山,有了他在身邊,她什麼都不用怕了。他對她的愛就像那太陽光,哪怕她閉上眼睛,他的溫暖光線也能直射到她心上去。
兩個人往回走的時候,就看到洛水的繼父在季澤的車子旁邊忙活著。洛水一呆,急急走過去,才發現她繼父為了報恩在給季澤洗車。他先用掃帚把車身上的灰塵掃了一遍,然後用抹布帶水擦洗,洛水出社會幾年,對於洗車也還是了解的,很擔心地湊近一看,果然,車上已經有無數小劃痕了。
洛水就急了,這不是普通的車,這是賓利!一道車身劃痕估計就要上千,她繼父真是無知無畏,一下子燒掉那麼多錢還在那裏很邀功地微笑著,洛水攔住她繼父繼續擦抹的動作,對他急道:“你知不知道,不能這樣洗車的,你這樣洗,車身上都不知道——”
“洛水?”季澤卻上前叫住了她,示意她不要說下去,老人看到洛水欲言又止,意識到自己做了錯事,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一般,訥訥道:“我看季澤的車髒了,想給他洗幹淨,我知道是好車,我女婿有錢——”後麵是碎碎念,臉上都是討好奉承的笑。洛水突然覺得她繼父也是可憐人,幾年前積壓在內心的不滿也就淡了許多,放緩了聲音說道:“這車要到專門的洗車店去洗的,不能這樣洗車。”
季澤出聲道:“叔叔,你這樣洗幹淨後,我就不用洗了,幹淨很多了,隻是以後不能麻煩你老人家,我會自己去洗的,謝謝。”老人才放心地離開了。
看到她繼父的背影消失在醫院走廊的拐角處,洛水才出聲道:“你怎麼不讓我說,他肯定不知道這一洗就洗掉了幾千塊!”季澤笑道:“算了,再好的車也就是個代步工具,他畢竟是你父親,那麼計較做什麼。”
洛水就心裏一驚,她母親是二奶,她父親是繼父,這個事實她仍然沒有勇氣開口,季澤有一天知道真相,會怎麼樣?
季澤卻拉著她的手搖了搖,笑道:“走吧,和你爸媽說一聲,我們回浙江吧,我現在恨不得馬上就和你結婚。”洛水才醒過來,不好意思地衝他笑笑,兩個人進了醫院。
洛水母親自然高興地讓他們走了,所以第二天,兩個人就到了浙江。
快到薑家門口時,洛水意識到季澤這次帶她回家,是要提結婚事的,不由非常緊張了。
洛水進入薑家後,一直就很心慌,為了消除緊張,她隻好不停地看手上的鑽戒。這半年來,她沒有踏進薑家半步,薑家老人對於她的去而複返,不知作何感想。
在路上,洛水甚至準備了很多解釋,回老家去了,公司派到外麵出差?她估摸著季澤沒有把他們曾經分手的事對老人說過,因為如果他說了,他不會向她求婚,也不知怎麼的,她就是認定這一點。
但是見了薑家老人,她叫了叔叔阿姨,兩個老人也仍舊如半年前一樣微笑著對她點點頭,沒有問什麼,也沒有說什麼。
季澤說話算話,吃飯的時候就提了出來。
他的聲音很平靜,好像說的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爸,媽,我打算和洛水結婚。”洛水原本含在嘴裏的飯粒就變成砂子,一顆心跳到嗓子眼,又拚命地壓抑著,害怕心跳的聲音太大,被薑家老人聽見。
有那麼一陣子很安靜,在這死一般的寂靜裏,洛水含著飯粒木頭一樣不動不動地坐在薑家餐桌的椅子上,她知道這種超於日常生活的平靜意味著什麼,腦子裏電光石火地想起了徐靖第一次登門的慢景。
有錢人都是戴著麵具生活的,就算對麵前的人再不滿,他們也會因為涵養不會當麵說出來。竭斯底裏的都是窮人,富人解決問題的辦法太多了,所以他們都采取從容平靜的態度。她太了解他們了,因為她是局外人,站在附近旁觀,有時比他們自身更有著一種奇異的徹底了解。
兩個老人沒有說話,洛水一直低著頭,感覺有一道視線移過來,落到了她的頭上,許久不曾離去,直到季澤把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空在那裏的一隻手,她一顆無比慌亂的心才好受了一點。
也有勇氣抬頭了,才發現一直看著她的是季澤的嫂子豔群,她發現洛水在看她,才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洛水卻心內感覺奇怪,為什麼她用那麼古怪的眼神看她,難道她能夠有資格嫁入薑家,她就不可以嗎?可是剛才她的眼神,很明顯,那不是忌妒阻止,而是一種歎息。
洛水在心裏默默回想豔群的眼神,不由更加如墜雲霧了。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金紅英才打破岑寂,笑了笑,說道:“洛水是好姑娘,不過你姐剛結婚不久,男人事業為重,你現在結婚也太早了,我們先吃飯,結婚的事以後慢慢商量。”
洛水原本懸著的一顆心直接墜到深穀去了,接下來的那一餐飯,吃得如同木屑。
雖然早在一年多前,她就知道薑家老人不會同意她和季澤的婚事,可是如今親耳聽見,那種絕望和幻滅的感覺是無法形容的。堅持著在餐桌上吃完了飯,可以離開的時候,她以第一時間走出了薑家的大門,季澤也是擔心她心裏難過,陪在她的身邊。
“洛水,你給我時間,我會說服我爸媽的。”是他的聲音,就在她的頭頂。
洛水苦笑了一下,她再次想起了季琳和徐靖,她想著季澤為了門當戶對家族利益折散了他們,她和季澤的婚事,季澤因為愛自然不會引刀自殘,但是很有可能,這次出手的是他親愛的爹娘了,理由自然也會很冠冕堂皇,比如為了親愛的小兒子的幸福。
如果季澤是真心想娶她的話,她和他最後勞燕分飛的結果算不算他拆散季琳和徐靖的報應呢?她因為貧困的生活,不再介意他對他親姐的冷血,願意嫁給他,可是事實呢?能成功嗎?
看來她窮二代的婚姻茶幾上,擺滿的全是門當戶對給予的“杯具”。
她沙聲說道:“你說服你爸媽?你們家是你說了算嗎?”
季澤淡淡地笑了一下,一會才說道:“總之,你相信我就是,我爸媽他們會接受你的。”
洛水站在那裏,迷惑地看向季澤,想他為什麼總那麼自信呢,這明明是荊棘從生的前路。季澤從容地握著她的手,洛水隻能移開視線,知道他不會多說,便在陽光下眯縫著眼看著遠方,她想著她的人生還有路嗎?且不提欠著季澤那麼大的恩情不說,她還有其它選擇嗎?人生隻有兩條路,第一條留在季澤身邊相信他,給他時間,最後也許能結婚,也許不能。第二條路,回到江雲身邊,餘生都帶著對季澤的愧疚和江雲生活著,兩個人沒了愛,時刻擔心吃不飽飯買不起房生不起孩子,不,回到江雲身邊,一切的苦難都是輪回。
如果說,回到江雲身邊百分百是一條絕路的話,那麼留在季澤身邊,還有一半的希望是能夠嫁給他的,不如留在他身邊吧,相信他。洛水在一瞬間下了決心。
這次老家房子被強拆的事對她的打擊太大了,她完全成熟,變成了一個現實的女人。
洛水看了一眼季澤,隻覺得這半年來,他好像生了一場大病,如今就像大病初愈,而她呢,雖然表麵上看不起沒變化,其實自己內心知道,在感情上,她至少老了十年,這短短半年的時間,她把所有清貧的苦難又輪回著經曆了一遍。心裏下了決定,便攏了攏頭發,對季澤笑了笑,說道:“我相信你。”
季澤一直緊張地看著她,害怕她又像半年前那樣,憤怒地離他而去,如今聽她這麼說,總算放下心來,他笑了笑,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洛水在陽光下想了想,又抬起頭來,對季澤說道:“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一下,我想今天去趟臨安。”
季澤眼裏的笑僵了僵,洛水知道他不高興了,慌忙解釋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之前做個了斷比較好。”季澤才幸福地笑了起來,她如此主動地要了結從前的感情,這自然是好事情,他點頭同意了。
洛水想著上次回老家前,她提著行李匆匆離開江雲的員工宿舍,什麼都沒對他提起,幾天時間,再回到他身邊時,一切已經發生了變化,她無法相信,估計江雲也無法相信。
不過她已經做出選擇了。
窮人如果不掙紮是沒有活路的,她不是男人,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所以隻能通過“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條路賭一賭了。
這一次,是洛水主動拋棄了江雲。接下來的時間裏,洛水在杭州重新租了房子找了工作,等待著季澤的承諾。
而江雲呢,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他像得了絕症的人,一直在苟延殘喘的活著。
等到他回複到正常的時候,他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因為洛水,他推翻了自己的前半生,感情歸於零了,他把他之前的人生也歸於零了,他要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有一次,他在辦公室用打印機打印臨安交警的公務員考試報名表,他的一個同事看到了,對他道:“江雲,怎麼,你也想考公務員了?”
江雲苦笑:“這年頭,誰不想考公務員?”
那個同事笑道:“你也想考公務員,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不是很喜歡教師這個工作嗎,我們都說外地老師哪怕都走光了,你也不會離開的,沒想到啊沒想到。”
同事不停地唏噓感歎著,江雲沒有說什麼,隻是繼續打印著報名表。他們學校因為工資低,外麵商品房房價高,很多外地老師都迫於生計相繼離開了,基本上每年招多少外地老師進來,到了年頭年尾,就會走掉多少外地老師。
所以江雲的同事才會有這樣的感歎。
在此之前,江雲因為愛老師這個工作,所以想著沒錢就少花點吧,誰叫他喜歡教師這個工作呢,可是洛水第二次的主動離開,對他的傷害太大了。
這幾年的生活告訴他一個事實,理想對於窮人來說,就是一個笑話,總有一天,你會發現它是虛的假的。窮二代堅持理想,唯一的結果就是被這個社會最後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一個人如果連吃飯穿衣這些基本問題都沒解決的話,談堅持理想就是幼稚,他快到三十歲了,如果再不自尋活路,離開這裏,他就會變成一個三十歲的光棍。
想著他因為理想在異鄉堅守了三年,但是他得到了什麼,他什麼也沒得到,青春沒了,女友飛了,未來沒有希望,孤家寡人地苟活著,孤獨如影隨形,清貧形影相伴,工作看不到前途和希望,美好的人和事卻不斷的遠離。
他們八零後這一代,到底是怎麼了?以前說男人三十而立,他馬上要快三十歲了,他立得起來嗎?
他不但立不起來,簡直要躺下去了,不,是跪下去了,為七鬥米折腰,他也要成為公務員,進了那個“衙門”哪怕是天天端茶倒水,也能買房買車有老婆,而不是現在的三無人士。
這就是江雲這一陣子的思考結果。
他兩袖清風的一個大好青年,被如刀的現實逼得跪下去了。
江雲拿著公務員報名表在發征,同事又湊過來看一眼,好心地提醒他道:“江雲,現在公務員不是那麼容易考的,人人都在擠獨木橋啊,你筆試考第一名,如果你沒錢沒關係也沒用,我們浙江的公務員就更難考了。”
江雲隻是微微笑了笑,同事說的話自然不是假的,但是他也會去試一下,隻要去嚐試才會有新的希望。
結果真如同事所說,他在浙江的公務員考試中碰了壁,又因為一心不能二用,教書工作受影響,他便索性辭了職,回呼和浩特考公務員去了。
他大學有個叫劉靜雅的女生喜歡他,江雲起初不願意開始新的感情,但回到呼和浩特,他不找工作,一心考公務員,眼看生活不下去了,這時候靜雅出現在他身邊,兩個人便這樣開始同居生活。為了公務員,江雲都去借了20萬高利貸跑關係。
有了錢,對於公務員考試江雲有了信心。他的一顆心活絡起來,灰暗已久的心開始有陽光照進來,他的臉上慢慢也有了笑容,對於靜雅的付出也仍舊不懂得感恩和回應,依舊一心一意要去考公務員,好在靜雅在愛情上不現實,工作上還是比較現實,知道江雲的堅持是對的,一直無怨無悔的支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