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和季澤到家的時候,季琳正在哭著指責她爸媽。看到洛水進來,才飛快地收了眼淚。然而,吃飯的時候還是吵了起來。理由是周媽不趁景,問了一句:“今天姑爺沒來嗎?”季琳沒吭聲,金紅英就說道:“凱瑞肯定工作忙。”
季琳冷笑一聲,說道:“工作忙,媽,你把他想得太好了,天天在外麵忙著吃喝嫖賭!”金凱瑞和季琳過了半年幸福的婚姻生活,卻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又回複到從前的生活裏去了。季琳對於他來說,從前的她對他不冷不熱的,拒人於千裏之外,就像一朵長在枝頭的花,如今結婚了,她成了他老婆,就好像再美的花摘到手上,沒過幾天,就會失去水分,幹枯憔悴,失去吸引力一般。
一家人就征了,餐桌上成了戰場,到處都是火藥味。
季琳看了她父母一眼,對他們道:“我有時候真想不通,你們到底是不是我的親生父母,金凱瑞是什麼人,你們在我婚前不知道嗎,整個杭州城的人都知道他的為人,就把我一個人蒙在鼓裏!我是你們親生的嗎,是親生的你們逼著我往火坑裏跳?!”季琳剛說時原本是冷笑著說的,說到後麵淚水就滾下來了,最後哽咽不成聲,一個人在那裏抹淚。
洛水作為局外人不好說話,金紅英看了看大家,對她道:“你在外麵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了,你現在結婚了,也是大人了,不要聽風就是雨,男人在外麵應酬難免的。”季琳隻是瞪眼看著她的母親,想著她碰到這種事,她母親竟然一顆心平靜有如幾案?頭頂的大燈罩在她的頭上,落下一層陰影,在那一瞬間,她不像一個新婚的少婦,卻因為傷心絕望像一個早衰的女人,蒼白的臉上,兩個陰鬱的眼袋,眼神發了黴一般,洛水隻覺得自己都不認識她了。
季琳沉默著瞪視了她母親幾秒,然後進了從前的閨房。
洛水抽著空檔去了季琳的房間。季琳伏在枕頭上哭,洛水走過去,對她道:“季琳姐,不要哭了。”季琳哭得更傷心了,洛水隻能坐在她旁邊,說著安慰的話:“季琳姐,夫妻都是床頭打架床尾合。”可是這話說出來,空洞得就像海邊幹枯的貝殼。
季琳卻看向她,對她啞聲道:“你根本不知道金凱瑞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吸毒、玩妓女、賭博!當時他爸媽那一輩的朋友都沒人願意把女兒嫁給他,我們家,我爸媽為了官富結合以後好賺錢,就把我往火坑裏推。”
洛水說不出話來,知道事已至此,安慰的話也沒有用,沒想到金凱瑞這麼惡劣。
季琳低聲道:“你不要以為我真像我媽說的,聽風就是雨,我是親眼看到了。”
洛水就呆了。兩個人在房間裏沉默著,沒有開燈,四周一片黑暗,就像季琳的婚姻。洛水知道言語安慰在此時此刻沒有任何用,她隻有抱著季琳,靜靜地陪著她,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季琳突然哽咽著說道:“洛水,假如當初,我勇敢點,離開家去找徐靖,我現在的生活會不會是兩樣?”
也不知怎麼的,洛水聽到這句話,眼淚突然“刷”地就下來了。
從薑家回去的時候,洛水坐在季澤的車裏一直沒說話,等快到她住的地方時,她才開腔,她把季琳的遭遇說了出來,季澤臉一直沉在那裏。洛水末了說道:“季澤,你說當時反對徐靖,是覺得這樣可以讓你姐幸福,現在的結果是你姐不幸福,你要幫幫你姐。”
季澤沉默了許久,後來說道:“這事我知道了,我會去找我姐夫的。”
洛水也不好再說什麼,沉默了。
可能季澤真去找了金凱瑞,季琳和凱瑞又和好了,她原諒他,不是因為凱瑞的致歉,而是因為她發現自己懷了孩子。孩子是她婚姻的解毒劑。
得知季琳有了他的孩子,金凱瑞再次洗心革麵,每天準時回來了。季琳原本失望的一顆心慢慢也就回複過來,想著事以至此,不想離婚還能怎麼樣?
洛水被季澤再次拉著去薑家吃飯的時候,季琳也和金凱瑞回了娘家,這次和上一次不同的是,季琳臉上有了笑容,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好像恩愛夫妻。
洛水就納悶了,想著季琳都捉奸在床了,居然又和金凱瑞和好了,難道真是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合”可是這是出軌啊。將心比心,換了是洛水自己,如果結了婚,男人出軌她肯定不會原諒對方,婚姻最重要的是忠貞。
季澤和自己的姐夫打了招呼,對洛水悄聲說道:“你看沒事了吧。”洛水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在薑家吃完飯,幾個男人在客廳聊天,洛水便和季琳出去走走,季琳還沒等洛水問起,就自語似地說道:“洛水,婚姻就是將錯就錯。”洛水看著季琳,季琳一手撫著肚子,臉上有即將做母親的幸福光潤,洛水片時就明白過來,想著她肯定是為了孩子。是啊,季琳一直是這樣熟糯米似的性格,為了所有人考慮,就是從不為自己著想,這樣性子的人,你不把她逼到絕路,她是不可能離婚的。
洛水對她道:“可是季琳姐,你幸福嗎?”
季琳一愣,隨即低了頭,看了自己的肚子一眼,說道:“等到寶寶出生,也許就幸福了吧。”洛水便更加認定了,想著古話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她就算替她心疼也不能說了。
季琳看了洛水一眼,說道:“其實這事我也想了很久,要不要離婚。後來想想,如果我的老公是徐靖,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肯定會離婚,因為我愛他,所以會在乎他,他的出軌就會變成我生命的不能承受之輕,但是金凱瑞,本來就不愛,那就算了。”
洛水三緘其口,夜色下,四周一片漆黑,遠近的灌木叢黑乎乎的,就像天上的烏雲一樣壓著大地,洛水不禁想著,徐靖現在在哪,他是否也像季琳一樣,會想著她?
季琳看到洛水沒有說話,便繼續說道:“洛水,我們這樣的人家,婚姻無外就是一個幌子,隻要維持外麵的光鮮就好了,裏麵男盜女娼沒人說的,隻要事情不鬧得滿城風雨大家湊和著也就過去了。”
洛水突然想起自己和季澤來,想著如果她和季澤結了婚,她在家成了家庭主婦,而季澤在外麵尋花問柳,她也會裝聾作啞,不聞不問嗎?
按理說,她隻能這樣,因為她沒有資格。她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季琳是富家千金,結果嫁出去,老公出軌,還不是一樣要揣著明白裝糊塗的過下去,更何況她這個窮二代。可是明明知道是這麼一個理,心裏卻酸痛得厲害,就像打翻了醋瓶子,又被人捅了一刀,特別的難過。
洛水想著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她想著肯定是自己太貪心了,想要名份地位,又想要富裕安逸的生活,還想要愛情,這世上哪有這麼十全十美的事情呢,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洛水為了讓季琳開心一點,便關切地問道:“季琳姐,幾個月了?”季琳臉上才有了快樂的光,笑著道:“一個多月了。”因為洛水親眼看到季琳和金凱瑞和好了,這件事也就沒有再提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季澤仍然帶著她回家裏吃飯,洛水知道他的心思,自己又的確想嫁給他,所以隻好聽他的話,想著薑家哪怕是刀山火海,眼一閉心一橫也就進去了。好在老人當著麵從來不會說什麼讓她難堪的話,所以洛水最近去薑家走得特別勤,這一天也是如此。
一家人在餐廳吃著飯,豔群嫂子,薑季恒都在家,周媽在一旁侍候,洛水坐在季澤旁邊,薑廣龍和金紅英坐在上位,如果一個陌生人突然走進來,遠遠看一眼,還會心生羨慕,想著這是多麼熱鬧又溫情的一家。
大家都在安靜地吃著飯,季澤卻突然說話了:“爸,仙風集團並進薑氏集團吧。”洛水聽不懂,但是豔群卻像被燙了一樣猛地抬起頭,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季澤,洛水便知道肯定是大事情。
季澤卻仍像聊家常一般,神情像夏季的黃昏一樣平靜,不快不慢地對薑廣龍說道:“爸,這事情我已經想了很久了,這也是為了更好的整合資源,這幾年,我想把攤子鋪大一點,爭取走出浙江。”
洛水如聽天書,偷偷地看了一眼薑廣龍,薑廣龍原本笑著的一張臉沒了笑容,季澤說的話好像沒聽見。
豔群這時候說話了:“季澤,我們家不適合去外省發展,你沒回國前,爸爸也在外省投了很多錢,但是一般做什麼就虧什麼。”
季澤笑了笑,一邊給洛水夾了一筷子菜一邊淡淡說道:“嫂子,那是因為我沒回國。”
豔群臉上的笑沒了,她看了一眼薑廣龍,用一種很恭敬的語氣道:“爸爸,我沒記錯的話,現在管著仙風集團的都是您的老部下吧。”薑廣龍看了豔群一眼,正要說什麼,季澤也開口了:“嫂子,我正要說這件事——爸,你的那些老部下,我想是不是考慮讓他們退休了?”
薑廣龍再也做不到平靜如砥了,飯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仍舊沒吭聲,可是一張臉黑得有如鍋底,洛水便知道是大風雨的前兆。
豔群眼裏有幸災樂禍的光,但是她盡量掩藏著,在一旁看好戲。洛水替季澤擔起心來,季澤卻仍舊悠閑從容的老樣子,他繼續說道:“爸,這事我幾年前就想和你說了,你那些老部下,現在都七老八十了,按照國家退休年齡也早該退休了。仙風集團年年都在虧損,他們在仙風集團占著位子,一年每個人都拿幾十萬,幾百個就是幾千萬,這也是錢啊,每年這樣填錢進去給他們,我們集團也損失不起。”
“放屁!”薑廣龍雷霆大怒,手往飯桌了重重一拍,導致桌上的碗碟都跟著發抖,薑廣龍氣得幾乎兩眼生出煙來,他看向季澤,對他吼道:“你翅膀沒硬就想飛是吧,才做幾年生意,就敢指手劃腳?我這一輩子,能有今天,靠的就是這一幫子朋友兄弟,別說養他們一輩子,就是養他們三輩子,我薑廣龍也願意!”
季澤繼續在慢慢地吃飯,金紅英已經有點慌了,在那裏打圓場:“有話好好說,氣什麼,兒子也是為了這個家好。”
薑廣龍仿佛沒聽到老婆的話,哆嗦著手指對薑季澤說道:“我一個農民能有今天,這一輩子靠的就是‘有情有義’這四個字,你現在想讓他們退休,我活著一天你就不要想著這件事!”
季澤看向薑廣龍,對老人說道:“爸,這古話都說過,‘狡兔死,獵狗烹’,我們薑家養了他們這麼多年,當年的恩情已經還清了,再說了,他們陪著你打拚,這些年,他們的兒子女兒七大姑八大爺個個都在我們集團下麵混事,以後還會繼續混下去,我們怎麼就忘恩負義,無情無義了?”
“你——”薑廣龍氣得站了起來,然後“砰”的一聲,把餐桌上的碗掃到了地上,大家嚇得噤若寒蟬。洛水一張臉都白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薑廣龍發這麼大的火。
因為太過生氣,薑廣龍渾身顫抖得好像中了風,整個人仿佛即將爆掉的炸彈,他指著薑季澤警告道:“臭小子,你給我聽好了,我活著一天,仙風集團我說了算!小子就想從我手裏奪權,我還沒死呢。除非我死了,你就把仙風並購吧!”
薑季恒聽到現在好像聽明白了,在那裏孩子氣的歡呼道:“哦,分家產了,我一半弟弟一半!”薑廣龍更是怒火中燒,背影彎得像個拱形,大聲咳嗽著進了他自己的房間。薑季恒還在那裏歡呼,豔群小聲哄著他,才安靜下來。金紅英擔心老伴的身體,一邊起身一邊對季澤說道:“你也真是的,明知道你爸有高血壓,還這樣和他說話。”
季澤本想說幾句的,看到他母親匆匆往房間走,便也就緘默了,洛水也無心吃飯,腦袋裏像漿糊一般,理不清頭緒。季澤大概也沒心思吃飯了,拿了衣服對洛水說道:“走吧,到外麵請你吃飯去,我也沒吃飽。”洛水點點頭,兩個人出去了。
一路上,洛水都心神不寧的,剛才的一幕太震憾了,薑廣龍最後的話語還在她耳朵邊嗡嗡地回響“臭小子,你給我聽好了,我活著一天,薑氏集團我說了算!你想從我手裏奪權,我還沒死呢。”
她現在算是明白過來,大概薑家除了大集團薑氏集團,還有一個小集團,叫仙風集團,季澤因為仙風年年虧損,所以想把仙風並到薑氏集團裏麵來,但是薑廣龍不同意,理由是仙風集團是他拿來養從前的兄弟的。
洛水這樣一思量,就覺得薑廣龍相對而言,可能比季澤心地要好。薑廣龍到現在還顧及著從前和他一起打天下的兄弟,而季澤呢,為了集團利益,想到的是效古人的“鳥盡弓藏”,未免冷血了點。
薑廣龍說季澤想從他手中奪權,季澤是在奪權嗎?難道,在此之前,薑氏集團一直是他一個人在打理嗎?而看似一家之長的薑廣龍,實則隻有一個小小的仙風集團管著了。如今,連仙風集團薑季澤也不想放過?
她一直陷在自己的心事裏,唯一的心願就是自己到底會不會嫁過薑家,今天如果不是親眼目睹這場不見硝煙的戰爭,薑家到底誰權最大,她一直都沒有想過。在她的腦海裏,薑家兩個老人都身體健康,自然是老人說了算,季澤是最小的兒子,肯定是最沒話語權的,可是今天卻讓她大大意外了,也許,季澤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樣。
洛水到了餐廳坐下了還在神遊天外,眼睛像洋娃娃的眼睛,直愣愣地瞪著外麵,直到季澤叫她的名字,她才回過神來。
“吃飯吧。”季澤給她夾了一筷子菜,自己就低頭吃了起來。洛水靜靜看著他,隻覺得這個男人總是讓她很吃驚。起初,她以為他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富家大少,癡心深情一心付出的好男人,結果呢,他為了官富結合親手拆散他親姐的愛情,用他姐的婚姻換得家族的前途。現在呢,因為舍不得每年供養他父親兄弟的幾千萬,就想“走獸死,獵狗烹”?他表麵上看起來溫情脈脈,內裏卻如此複雜,甚至說不上是一個好人,他太過現實功利,為了利益幾乎六親不認,他都算一個壞人了。
“在想什麼呢?”季澤對她笑了笑,仍舊是深情款款的樣子,洛水不由有些膽寒,想著假如有一天,這個男人如果不愛自己了,是否拋棄她有如敝履?女人就像春夏的桃李,到了秋天,果子就會無風自落,走向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