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好涵養的從來不在她麵前提起他的前男友,他一直試圖忘記,但是他卻發現做不到,洛水的前男友,就像一個揮之不去的幽靈,總是橫在他和洛水之間。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洛水,她當時重新回到前男友的懷抱,對於他是多麼大的傷害,他沒有告訴她,並不代表他忘記了。
洛水站在陽台那裏壓低聲音說著話,隔著紗窗門,季澤能看到她姣好的背影,可是他的心卻是那麼難過,接近絕望。一切的付出努力,抵不了前男友一個電話,前男友一出現,他給她的所有感情都付諸流水。
季澤臉色如月光般蒼白,隻覺得自己太賤了,愛她愛得賤賤的。
而陽台上的洛水根本不知道季澤的想法,因為她的全副精力被江雲說的話吸引了,江雲給她帶來的痛苦遠勝過她因為生病身體上的疼痛。
江雲喝了酒,範進終於中舉似的發了瘋,電話裏的聲音很大,他說道:“洛水,我考上老家的公務員了!”
這些日子,江雲一直在朝著公務員這個目標努力,他起初在臨安考公務員,結果無數次失敗,因為沒有錢也沒有關係的緣故,筆試次次前幾名,但是麵試就黃了。後來他學聰明了,回內蒙古老家考,借二十萬塊錢用來打理關係,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居然考上了,今天得到這個消息,他先是和親朋吃飯喝酒,一個人回到住處,睡不著覺,又出去買了幾瓶酒回來,喝到最後酒醉熏熏,拿起電話就給洛水打了這個電話。
他心裏清醒又糊塗,就像他此時的心境,快樂又痛苦,快樂是因為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考上了公務員,痛苦是他根本不喜歡當公務員,他放棄了自己的理想,成了中國眾多小衙門裏一個天天掃地打水的辦事員,而且餘生一輩子都要這樣了。
他說道:“洛水,我很喜歡當老師的,你知不知道,我考上公務員了,你高興嗎,如果我當初一畢業就考公務員,你會離開我嗎?你說你會嗎?”
最末一句他的聲音很大,眼淚不知不覺又流了下來,他都很久沒掉眼淚了,他在電話裏對她道:“你知道嗎,我隻喜歡當老師啊,我他媽的當上了公務員,可我他媽的一點也不快樂!洛水,鯰魚效應你知道嗎?沙丁魚好靜,長途運輸會死掉,鯰魚好動,搞運輸的就把鯰魚放進沙丁魚群裏,這樣到達目的地,沙丁魚還活得好好的,洛水,你就是那鯰魚,我本來隻是一條安靜的沙丁魚,洛水,我有今天,我要感謝你啊,是你讓我走上了這個中國人人羨慕的崗位,如果不是你離開我,我沒有勇氣辭職,所以我今天得知自己錄取了,我就想著要給你打一個電話,我要感謝你,感謝你,嗚嗚——”
最後江雲哭了,哭得像北方呼嘯,哭得像狼嚎,洛水的眼淚也流了下來,她知道自己對不住江雲,那個曾經陽光帥氣,成天歡聲笑語,對於未來一步一個腳印,上課時聲若洪鍾,把自己的學生當成自己孩子一樣愛的江雲不見了,這一切都是她的錯。最後江雲突然就掛了電話,洛水站在陽台望著黑暗的夜色發呆。
直到季澤走過來叫她去洗澡,她才嗯了一聲,像個幽靈一樣的回來了。
可能是在陽台上站得太久感了風寒,也可能仍是高反的緣故,洗完澡出來,洛水隻覺得自己站都站不穩了,她頭痛欲裂,呼吸艱難,隻覺得一呼一吸無比費力,每吸進一口氣就感覺是把整個胸腔提了起來。
她痛得蹲在床頭,季澤嚇壞了,扶著她上了床,洛水仍然很痛苦,半坐半臥在床上,整個胸腔好像被擠壓得沒有一絲空氣了,她的意識有點模糊,突然想到“死”這個字眼,她想著自己會不會在香格裏拉“掛”了,剛才她都來不及跟江雲說一聲對不起。
她曾經是很愛他的,後來的離開,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她那麼現實,江雲不會走到今天。
洛水的眼淚滾滾地下來了,她想著江雲肯定不會原諒她,她到死也無法請求他的原諒。
假如當初他們兩個人家境不是那麼差,假如沒有到浙江來,看不到東部的繁華,在大學校園附近租一間屋子,就沒有後麵的事情了,他們肯定能相愛白頭。
季澤看到洛水泉湧一般的眼淚嚇壞了,他扶著她,把兩瓶灌裝氧氣都讓她吸完了,但是洛水的情況仍然不見好轉,每呼吸一次,胸口就急促地起伏,像上岸的魚。季澤在房子裏急得團團轉,最後下了決心,抱起洛水,決定淩晨趨車離開香格裏拉。
她肯定是高原反應了,想救她隻能帶她離開香格裏拉,回到海拔低的地方去。
季澤扶著洛水去賓館前台辦手續,前台的服務員看到他們要離開,好心地對季澤道:“先生,晚上開車很危險的,到麗江要經過十八彎,你明天走吧。”季澤卻仿佛沒聽見,洛水沉重的呼吸聲就像針紮一樣刺著他的心,他火速地辦完手續,然後抱著洛水上了車,風馳電掣地開車往回趕。
洛水坐在副駕,上半身歪倒在椅子上,季澤一邊開車一邊抱著她,對她道:“馬上就好了,到麗江就好了。”洛水的情況卻並沒有見好轉,她已經接近昏迷狀態,眼淚仍舊泉湧出來,嘴裏模糊地念著什麼,季澤突然有點可怖的感覺,擔心她說的是另一個世界的語言,他害怕她是在跟他決別,手腳哆嗦地把車子停在一邊,傾過身去聽,可是洛水說的卻是:“江雲,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季澤有如雷擊,一瞬間,心灰意冷,恍惚若亡,想著這麼久了,不管他怎麼努力,她在頻危狀態,心裏也隻有前男友。
洛水回到麗江就沒事了,是在麗江金色陽光和玫瑰花香中醒過來的,季澤坐在她的旁邊,洛水渾然忘記了自己昏迷中說的話,笑著對季澤埋怨道:“你怎麼半夜就回麗江了,說了我沒事,去拉薩吧,我現在好了。”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在他麵前蹦蹦跳跳,以證明自己完全恢複了健康。
季澤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笑容,神情憔悴得像得了絕症,他的神情倦倦的,聲音啞啞的,喉嚨裏仿佛滲著血:“我累了,回浙江吧。”
他一直在努力,想把她擁入懷中,可是如今發現,縱使她的身體在他懷裏,也不過是一片影,一縷煙罷了。
洛水還勸著他不要回去,季澤卻一聲不吭地起了身,大步流星地往停車的方向走去,洛水追上去,對他道:“季澤,你到底怎麼啦?”
季澤停了腳步,轉過身,隔著不遠的距離看著不解的洛水,她依然那麼美,可是她與他之間,就像此時此刻的距離,他們永遠隔著一堵牆,不管他多麼努力,他無法拆掉那堵牆,他曾經以為他可以讓那堵牆化成一縷煙,現在明白隻是自己的狂妄。
季澤在心裏歎口氣,上了車,打開車門等在那,洛水隻好跟著了車,季澤就把車開上了回去的方向,洛水倒是莫名其妙,想著他怎麼情緒變化那麼快。
她卻不知道季澤的心慢慢冷了。一個人的心熱起來快,冷起來更快,特別是如果一直努力又看不到希望的時候。
至於江雲呢,他考上的公務員,屬於基層幹部,薪水隻有三千多,住政府建的宿舍,每天很辛苦,但是傳說中的灰色收入他沒有看到。也就是說,他想象中的公務員生活,與真實中的生活有很大的差距,江雲有巨大的失落。而且,他曾經為了考上公務員,不惜借了高利貸,那些高利貸背後都是黑社會,如果不按時還錢,估計到時隻有跑路一條了。
這個節骨眼上,有個叫如意的富家千金追他,江雲就動了和靜雅分手的心。按理說,靜雅現在是他的女朋友,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出現在他身邊,一直陪著他考上公務員,他應該心懷感激,把靜雅真正放在心上。
可是江雲已經不是過去的江雲了,因為洛水的傷害,他變了,變得陌生,和從前完全不一樣,甚至有些“壞”。因為這個緣故,所以他答應了如意看電影的約請。
江雲想著,反正他不相信愛情了,如意家看上去也挺有錢的,對他又有那麼一點意思,如果確定她愛上他,那麼他可以拋棄靜雅,和她在一起,兩個人都是公務員,再加上她家境又好,那麼他欠黑社會的高利貸就不用擔心還不上了。
至於拋棄靜雅的罪惡感,江雲不由冷嘲地想,洛水拋棄他的時候,有罪惡感嗎,他江雲活一輩子,總不能隻是被拋棄的命,他也可以拋棄別人啊,這世上哪有愛情,所謂的愛情,隻是一個代價問題,願意留在你的身邊,隻不過是她身邊的誘惑不夠大,出現在她身邊的新的男人還不如你優秀,世事就是如此。
記憶在往事的幽深花園裏,總是時不時地刺他一下。
因為抱著這樣的想法,第二天晚上下班後,他就對靜雅托說單位要加班,和如意一起去看電影了。
《將愛》這部電影,等於是把從前大學時的戀人設定了三個結局,一個是進社會後,兩口子事業都很好的,一個是進社會後,兩個人分了手,各自都過得很不堪的,江雲看到第二種結局的時候,眼眶就有些濕濕的。
電影散場的時候,如意對他說道:“江雲,你很奇怪啊,像你這麼帥的男人,一般大學時就有女朋友啊。”
江雲看著漆黑的夜空,牽著嘴角自我解嘲似地笑了笑,沙啞著聲音說道:“有啊,我們畢業後一起去了杭州,我原先是作老師的,她嫌棄我沒本事,嫁給杭州那邊的有錢男人了,我呢,就回老家考了公務員,就是現在這樣子。”
如意臉上的笑就凝住了,心頭一點一滴湧起的都是對江雲點點心疼,她輕聲說道:“江雲,是她不懂得珍惜你,假如我有你這樣的男朋友,我絕對不會離開你。”這句話對江雲的觸動很大,事情似乎發展得很順利,往他想象的方向發展去了。
回到家的時候,靜雅還在亮著燈等他,不管他多晚回來,她總是亮著燈等著他的。江雲進屋後也不說話,倒是靜雅一直對他噓寒問暖,江雲洗過澡就上網去了。
結果在論壇裏逛的時候,發現幾乎每個帖子都在罵公務員,現在公務員,教師,醫生,成為人人痛恨的職業。有一個帖子是曝公務員收入的,說是公務員灰色收入很多很多,為了辯解,江雲還刻意去登錄留言了,大意是講他也是公務員,但是薪水很低,工作很辛苦,所謂的灰色收入基本沒有看到。回完帖子後,又覺得索然無味,把電腦給關了。
晚上睡去的時候,也是心事重重,隻覺得現在的自己和從前的自己,簡直就像兩個人,輪回重生了似的。他心裏有了一個巨大的空洞,他不知道是怎麼形成的,什麼時候形成的,但是就是在那裏,那種空蕩的感覺,他能夠感覺得到。
接下來幾天,江雲和如意不時地出去吃飯約會,他向如意表白,如意自然是一口應承,兩個人簡直就是閃電般的談戀愛,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江雲想著在和如意談婚論嫁的時候,還是有必要和靜雅把關係斷了。腳踏兩條船,於他而言,不是感情上的問題,而是生活上的一係列麻煩。
和如意的婚事能夠給他帶到富裕的生活,那麼,為了避免煮熟的鴨子飛了,他必須在如意知道靜雅之前,和她徹底斷了。
所以當天回到出租屋他就打算提出分手,靜雅還在等著他,她把家裏打掃得幹幹淨淨,正坐在床沿理著他們兩個人的衣服,江雲看到她那麼賢惠的樣子,想著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後,他幾乎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家務活,以前還說是忙著考公務員,沒時間做,後來考上公務員之後,他也從來不做任何家事,掃地、擦桌子、洗衣、煮飯,所有的活都是靜雅一個人做的,她白天要擠公車上班,晚上回到他們租住的房子,就做著一切家事,將近大半年時間過去了,可是對於他不做家務,靜雅從來沒有半句怨言。
江雲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和洛水相處的時光,洛水是他女友的時候,他因為愛她,真是像個仆人一樣,鞍前馬後的侍候著,可是有什麼用呢?也許這世上,所謂的愛情真諦,就是“犯賤”二字,你越是對一個人好,他或她越會不珍惜,洛水當時毫不留戀地離開了他,而此時此刻呢,為了一些物質上的保障,他也和靜雅提出分手。
“靜雅?”江雲讓自己的一顆心變得硬硬的,就像關在殼裏的核桃,強迫自己不去想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他隻讓自己的腦海裏浮現著洛水第二次決然離去的背影,把它當作電影的象征場麵,一次次地在腦海裏播放著。
“什麼事?”靜雅笑吟吟地抬起頭,看著江雲。江雲說道;“我明天就走了,搬到我單位的宿舍去住,這裏的房子我不來了。”
靜雅還不敢相信,努力讓自己臉上的笑不散去,笑著說道;“我們要搬家了嗎?”不過因為意識到什麼,雖然強作鎮定,她的聲音還是止不住發起抖來,就像一個人站在刮著強風的山坡上說話一樣。
江雲垂下眼睛,硬著聲音說道:“我一個人搬過去,你就不用過去了,靜雅,我,我們,不合適。”
靜雅沒有說話,隻是突然間起身,然後一個人去了衛生間。
第二天,江雲就簡單收拾了行李,搬去了他單位給他留的宿舍,對於他和靜雅的關係,他自己主動劃了一個利落的句號。
然而,世事風雲變化,卻不是件件如意的。有人說,人的一張臉,眉眼鼻口,加起來就是一個“苦”字,所以人生沒有安逸的時候。江雲想通過娶一個願意陪車陪房的富家女來過上安逸的生活。如意為愛情衝昏了頭腦,真心願意倒貼嫁給江雲,但是她爸媽做了一輩子公務員,精明如狐,如意把她和江雲的婚事告訴老人後,因為大家又都在呼和浩特,她爸媽很快就利用關係把江雲的身世調查得一清二楚了,甚至連江雲欠了二十萬高利貸的事也一清二楚,這樣的情況下,段如意爸媽就死活不同意了,而如意是獨生女,從小對爸媽言聽計從,她父母不同意,自然和江雲沒有走向婚姻的可能。
這樣,江雲又變成了孤家寡人一個。
一個人的時候,他有時候會反省,想著他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和洛水一樣了,甚至比洛水還要可恥,因為他是男人的緣故,一個男人想通過傍富婆來過上好的物質生活,當然是更加可恥的。
江雲這樣一邊麻木的工作一邊自我憎惡的時候,靜雅重新出現在他麵前。她好像忘記了他曾經拋棄她的事,對他照顧一如從前,兩個人重歸於好,江雲又有了女朋友。
但是因為傷害過靜雅,所以江雲總想著,如果以後他被高利貸追債,東窗事發,如果她碰了更有錢的男人,他一定放她手,不會責怪她半句,因為他沒資格。
事情還真如他意料,靜雅的爸媽也反對她和江雲在一起,因為他雖說是公務員,但是家裏實在太窮了,而且他工作的地方是一個清水衙門,婚前是無論如何買不上房的,而剛好,靜雅的爸爸認識一個熟人,他兒子拿了美國的綠卡,想在國內找一個老婆帶到國外去生活,隻要靜雅答應這門婚事,立馬給她辦綠卡,不管她是過去讀書還是工作都可以由她作主。
江雲知道這件事,是靜雅的爸爸坐著美籍華人的雷克薩斯的小轎車來江雲單位找他,他才知道的,江雲沒說什麼,一口答應,承諾保證不繼續騷擾他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