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娶鬼為妻,朝廷發獎金嗎?
怎麼有那麼多人搶著當亡夫,也好,至少他解脫了。李別恨回首望去本該與他同病相連的人……他的身體若隱若現,晃悠悠地飄在空中,絕對未成年。
“你是鬼?”
飄在半空中的鬼悠然落地,自信一笑,他很肯定別恨的認知,“答對了,你的確又見鬼了。”
“幻覺,一切都是幻覺,不存在的。”兩眼一翻,別恨倒在地上。與一鬼鬥智,他的腦筋已然不夠;再來一鬼,他隻會死得更快。看樣子,這一生他惟一能為臥泉山莊所做的事——傳宗接代也被抹殺了。
日開狠狠地瞪了一眼半空中的鬼影,“老鬼頭,你這時候飄出來做什麼?”
“娶你為妻啊!”雖然他是鬼,可也是很認真的。
日開才不要一個鬼相公了,她有相公了,湊到別恨的耳邊,她親昵地喚道:“相公!”
“死了。”
“夫君!”
“剛死!”
“李別恨。”
“屍體還熱著呢!”
一雙小紅腳跳上別恨的胸膛,她跳啊蹦啊,痛得別恨齜牙咧嘴,一口氣沒上來他差點就變成了熱著的屍體。堅實的雙臂環繞著她透明的身體,瘦是瘦了點,卻軟軟的,有種嬰兒的稚嫩,單純得叫人不忍責備。
“娃娃,下去好嗎?既然有鬼願意娶你,你們倆在地府裏又正好成雙成對,何苦再纏著我不放呢?”鬼娶鬼,鬼嫁鬼,不錯的組合,讓他安心的組合,“我看就這麼定下來了,今晚月色不錯。你們倆將就著成個鬼婚,結個鬼親。”放他走吧!
他美好的提議剛說個開頭,胸口猛地承受重重一踹,“噢——娃娃,你想殺我嗎?”
“你連自己的結發妻子都能讓給別的鬼,我踹你怎麼了?”說這話的時候,日開霸氣的身體一點也不因身形的透明而縮水,她是在用事實告訴大家,她可不是隨便任人欺負的怨婦。
換作真正的小鬼頭,別恨還敢敲敲打打,硬把她丟開。遇上鬼,他也隻好認輸,他可不想鬼上身啊!用手抱著頭,他隻想知道:“你究竟想怎樣?”
“你不記得我了?”她又開始問那個傻問題,“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瞧他左右搖擺著自己的腦袋露出滿臉傻樣,日開知道再提起這個無聊的問題是多麼愚蠢。好吧!既然他已然將她從記憶裏抹去,那就讓她重新將自己寫進他的記憶裏。
撩撩頭上兩個“娃娃包”,日開的眼中泛起隻有孩童才有的亮光,“我是你的妻啊!你隻要像正常的相公一樣對我就好了。”
“哦!”聽上去好像不太難。別恨在心底思量了片刻,朦朧的視線裏徘徊著無限渴望,“其實我是沒什麼要求的啦!就是我爹要求我必須為臥泉山莊留下後代,因為我很沒用嘛!而我二弟又太有用了,沒女子他能看得上的。所以家裏的傳宗接代任務就落到了我頭上,做我的妻子惟一的要求就是快點下蛋——不不不!我是說生孩子,最好是男孩。你能做到嗎?”
“不準!不準為這小子生孩子!我不準!”老鬼頭沒有腳的身體在地上跳啊跳啊,跳個不停。
一個不察,紅色的衣袖直搗他的臉,將眼睛、鼻子全都揍到了一起,“閉嘴!我的事用不著你這個死了一百二十年的老鬼頭管。”
她現在一顆心裏隻裝著她的相公,“生孩子,有點困難噯!”別說她隻是個漂浮不定、不能見陽光的鬼,就算她有完整的身形,也隻是個透明的軀殼,生娃娃,有點困難,“能不能換個要求?”
別恨盤腿席地而坐,“讓我想想,做我的妻還需要做些什麼?洗衣做飯好像是娘子必須做的事哦!你行嗎?”
“行!怎麼不行!”日開決定答應了再說。
老鬼頭偏偏要戳穿她,“你哪裏會洗衣做飯?在地府你都是不洗衣做飯的,你死的時候才五歲,就算會做也做不起來啊!也不看看你透明的身體,熱氣一蒸怕就消散了,怎上得了灶台?”
啪!一條透明腿踹上老鬼頭的腰,“我可不懂得尊老愛幼,惹毛了我,可沒你什麼好下場。”
好可怕!別恨眼珠子突出,娶鬼妻已經夠嚇人了,要是再娶個惡鬼妻回家那不是嚇死人了嗎?說不定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要去地下陪她了,亡夫真要成了亡掉的夫,他連為臥泉山莊做最後貢獻的機會都被剝奪了。
不行,說什麼也不行。別恨剛有閃躲之心,卻見天中飄來一雙幽亮的眼睛。
“姓李的,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跟我搶老婆,我就讓你李家斷子絕孫,就像我這樣!”
是老鬼頭,死了一百二十年,卻依然能保有一張十二歲容顏的老鬼頭。他竟然能在不動嘴皮子的情況下發出如此清晰的聲音,甚至能讓眼珠子飛出眼眶。想來,紅衣娃娃的鬼法力也很是了得。
為了保留下他並不高貴的性命,別恨決定……逃!
月黑風高,路人甲已經歸家,摟著老婆孩子睡大覺。這正是逃跑的好機會,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沒有夜行衣,李別恨很幹脆地拿了一塊黑布蒙在腦袋上,不讓別人……是不讓某些鬼看到他的麵孔就好了,哪裏還管得了那麼多。
從包袱裏拿出刻有“見氏之女日開”字樣的牌位,別恨相當恭敬地將它放在了桌子下麵。五指合成掌,雙手相對,他嘴裏念念有詞。
“對不起,敬愛的鬼娃娃。我已經很沒用了,決不能再惹老父生氣。本人婚約在身,不能再耽擱,您還是另覓良婿吧!”
別恨原打算這就離去的,腳步挪移間他瞥見了桌上的畫卷。即便是誤會,也算是夫妻一場,最後一次展開畫卷——依然是紅衣、紅傘,紅了半邊的天空。
和第一次見到它時的無所謂不同;和洞房花燭夜見到它時的驚慌失措不同,這一次他竟覺得畫裏的娃娃有幾分似曾相識,更有幾許陌生的可愛。
忍不住,他衝著畫卷上的紅衣娃娃喃喃自語:“你如果不是鬼該多好!”如果不是鬼,即使她不是鬼,她也隻是個五歲的女娃,即使她擁有十七歲的身體,也還是透明無形的幻體。他李別恨想幹嗎?他又能幹嗎?廢話少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逃難機會,閃!
即使別恨自認身手不怎麼樣,憑著一副白吃白喝出來的健康體魄,他依舊選擇了抄近道逃跑。
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緊張感覺了,依稀記得七歲那一年,偶爾天上打雷的時候他就會漫無目的地逃跑,像是要擺脫什麼,又像是在逃避什麼。他記不清了,隻記得自己在沒命地跑,跑到了野外躲起來,不敢站到高處,隻敢蹲著身體匍匐在地上。結果閃電劈倒了大樹,砸在了他的腿上。他僥幸地撿回一條命,卻終身不能學武,成了臥泉山莊建立以來最無用的少莊主,也是爹和二弟眼中最大的笑柄。
他不想這樣的,不想讓自己看上去這麼無能。他甚至願意遵從爹的安排遠去宣州迎親,可是,天性如此,又或是上天給他的報應,他也無能為力啊!
心中暗潮翻滾,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甩甩頭,這是他常做的動作,以為這樣便能甩掉藏匿在心中許久的煩惱,甩多了,他甚至忘了自己也該是有煩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