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錯,他忽略了她的情感,她的外形也許永遠都隻能保有不真實的透明,但情感上她卻比他更禁不起打磨。
他錯了,錯在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她的眼淚。
“要怎樣你才能原諒我?”
別恨蹲下身與她平視,他在意她!
他真的在意她的存在。
惟有這一瞬間他眼中的她不再是透明的,而是成熟的、懂愛的、會受傷害的女子。
在他的眼中,日開第一次看到自己身為真正女人的樣子,淚水洶湧,湊近他的手,她狠狠地咬下去,血腥味在她的口中四溢。日開閉上眼睛,淚水順著她的臉滑落在他彌漫血腥的手臂上。
“你可以躲開的。”
“因為你想咬我。”他認了,所以任她咬。不去管手臂上的牙印,別恨用粗糙的手指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別哭了。”
風刮起,楓葉攜著紅色飛上她的發跡,日開不明白為什麼他要對她這麼好,是因為古老的記憶,本性如此,亦或是藏不住心底的歉意,“不要對我那麼好,你會讓我舍不得離開你,一直一直守著你。我不想看到你娶別的女子為妻,我也不想永遠活在眼淚中。”
怔怔地望著他,她期待著他的臉上湧現出她所想要的表情。她要的隻是一句承諾,隻要他的一句話就可以讓她這個鬼比神仙還快樂,他卻不肯給她。
“咱們走吧!這裏風大。”別恨蹲下身子讓日開趴在他的背上,風大雨大楓葉飄飄,還是早點離開些的好。她的腳小小的,還是他背她走得快些。
日開伏上他的背,一手圈住他的頸項,剩餘的那一隻手緊緊握住紅油紙傘,“走吧!”
一人一鬼在楓葉彌散的雨天慢慢向前走著,日開咬緊唇,腹中隻剩一語未露:你怎麼可以不愛我?
離開張家,李別恨背負著撐著紅油紙傘的日開走在旅途上。不知不覺中秋意在他們的腳步下濃重了起來,滿眼所及皆是秋葉的消黃。
“終於到了。”
別恨停下腳步的時候日開睜開朦朧的睡眼,仰頭看看前麵的風景,門欄處分明寫著“宣州”。轉來轉去,他最終的目的地竟是宣州?
日開迷離的眼神轉向別恨,“你來宣州做什麼?”
瞞是瞞不住的,別恨索性如實相告,“我這次從臥泉山莊出發就是為了來宣州迎娶我的未婚妻。”
他是有未婚妻的,她怎麼忘了?日開蹙著眉,腦子裏一片空白,要是能什麼也不想,就這樣一直一直地趴在他的背上,也許是在漂泊在世間惟一的理由了。
“帶我去你準嶽父家看看。”
她的要求生硬得緊,別恨卻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你去做什麼?”不會又是搗亂吧?他已經被她嚇夠了,借屍還魂這種事可千萬別再來一次,會要他命的。
日開才不管這許多呢!她堅持要去,就一定會去,“我說了我要進你準嶽父的家,要麼你帶著我光明正大地從正門走進,要麼我半夜三更以鬼的身份闖進去。你自己看著辦吧!”
也就是說不同意都不行嘍?那還是光明正大背她進去吧!好歹不會嚇壞所有人。
“不過在我把你帶進府裏之前,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不準借你未婚妻的身體還魂,是吧?”他不用開口,日開就能猜出他的心思,他心裏惦記的也隻有這些,不包括她的愛。
她知道就好,別恨還有要強調的,“不準裝神弄鬼在府上搗亂。”
“無須裝,我本身就是鬼。”他要是再說下去,她馬上就搗亂給他看,“走啦走啦!快點走啦!”她拿紅油紙傘的傘柄搗著他的背,肥嘟嘟的小手重重搗著他,誰讓他老是惦著他那沒過門的媳婦?
“對了,與你一路行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未過門的媳婦到底叫什麼。也沒聽你提起過她,說出來聽聽,待會兒見到她,我總該知道自己該叫她什麼吧?”
連別恨自己都覺得奇怪,明明就是將要陪他度過一生的人,他卻在迎娶的這一路上鮮少想起她,就連她的名字也是日開提起他才想到的。“她娘家姓龔,聽說她單字一個‘榭’。”
日開等了又等,卻沒聽別恨再說些什麼,“沒了?就這些?你對她的了解就這麼多?”
她的口氣幹嗎那麼不屑,別恨難得有了脾氣,“還有,我還知道她比我小一歲,爹說我們很相配。然後就是……就是……”
這竟是他對未婚妻的全部認知,別恨這才覺得,也許他對結發之妻的了解不會多過背上的這個小鬼。冷汗從他的額際一點點地冒出,不知道是為了這個認識還是為了將要娶的那個人,別恨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慌。
“別恨!別恨!”日開在他的背上不安分地竄著,別恨忍不住打了一下她的小屁股,這時候他又忘了她的實際年齡已經十七歲。他與她之間很多時候毫無間隙的,也許這一生他不可能再跟任何一個女子如此這般——她對他的意義是否早已不同?
甩開腦中本不該有的雜念,別恨偏過腦袋瞅瞅她,“你叫我幹嗎?”
日開揚著短小的手指著前方,“前麵……前麵有個女的一直看著你,很長時間了——她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別恨順著她小短手指引的方向遙遙地望去,不遠處真有個娥眉粉黛的女子透過紗幔凝望著他。陌生的臉他確定決定沒見過,宣州這地方他認識的人大概就隻有龔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