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情不自禁(2 / 3)

到第二天,蘭香挑鹽回來再去看時,包裹裏已不見了那雙好看的繡花鞋。正在疑惑,忽見成龍哭喪著臉跑進門來直喊:“娘!娘!你快去看看,楊家那隻大羊在欺負我們的小羊了,我怎麼趕也趕不動!”

風呼呼吹,半空中仿佛有一塊巨大的幕布在使勁兒地抖動著,發出劈哩嘩啦的聲音,天陰蒙蒙的,有些眼淚要掛不住的樣子。母子倆穿過桑林,到了那塊空地上,卻見是楊家那隻公羊要與自己家的小母羊交配。那小母羊還隻有三四個月,是她前兩天剛剛從瀝東鎮上買回來的,招架不住公羊的體重。那公羊的動作又極是笨拙,鬧騰了半天還是未能得手,卻仍不甘心,還要再接再厲。蘭香看了不禁耳熱心跳起來,想羊都是如此,老二卻何以對自己是越來越冷淡了,兩三個月才回來一趟,晚上卻頭一挨枕,即背過身子打起了呼嚕。

成龍已從楊家車水棚裏拿來了一根竹竿,要她教訓那隻公羊。蘭香不知該怎樣跟兒子解釋,隻好說了句:“隨它們去。”便接了那竹竿,想把它放回原處。

車水棚已經有兩三年沒有翻修過了,裏麵星星點點的都是亮光。出口處放著一台已被廢棄了好幾年的水車,巨蟒似地躺在那裏隻等腐朽了。邊上的一堆稻草裏麵忽然傳來窸窸窣窣聲響,想是有老鼠在裏麵鬧騰著,卻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似乎還有人的粗喘聲,中間還夾雜著一兩聲女人無限痛苦而又歡樂的呻吟聲。蘭香一時隻覺得胸口砰砰直跳——一定又是楊幼春跟哪個野男人在這裏麵鬼混了!心裏不禁又酸溜溜地作想著:人家也是男人常年在外,可日子就是跟自己過得不一樣!那種事情看見了有晦氣的,她想還是趕緊離開的好,可是那兩隻耳朵戀戀地,分明還被那呻吟聲吸引著。

她的目光正是在此刻跟那雙繡花鞋相遇的,當它們不經意地從那草堆上掠過的時候,蘭香隻覺得鼻子裏充滿了一股怪怪的氣味,似乎被人迎鼻打了一拳,一股子血從底下湧上來,突突地流經血管。那些聲音,那些藏垢納汙的稻草,尤其是那雙刺眼的繡花鞋,都變成一把把的挫刀,一下一下地在她胸口裏挫著,她想走過去扒開稻草,叫那對不要臉的狗男女都滾出來,然後打那男的兩巴掌,把女的臉上抓出一條條道道來,讓她再也見不得人!

可是——她又聽人說男人在做這種事的時候,受不得驚嚇也遇不得風寒,據說附近某人跟別人的老婆相好,兩人正在做那事,被這婦人的公公抓獲了,那人穿了條短褲逃出去,因慌亂跌入路旁的一條小水溝裏,嗆了幾口冷水,回到家裏生了不到一年的病就死了。自己固然恨駱老二,卻也不至於要他丟性命。再說,事情一鬧大,丟了臉的到底不僅僅隻是他們兩個人。可是又不甘心就這麼罷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猶豫了許久,聽那草堆裏窸窣之聲依舊,渾身都發了顫,再也不堪忍受,正要撲上去給那兩個人難堪,卻聽見成龍在外麵喊:“娘,娘,天下雨了!”她怔了怔,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默默地走了出去。

外麵的雨已經像一張巨大的網緊密地交織在一起。她在朝那隻小羊走去的時候,卻在草地裏重重跌了一跤,冰涼的雨水直澆在她的頭頂上、臉上、脖子上,卻已什麼都沒有覺著了,索性跌坐在那裏,任那大顆大顆的淚珠跟著雨水一起淌下來。

熱淚滿麵中她努力把記憶停留在天狗吞月亮的那個夜晚裏。“可是我終究沒有跟小章先生怎樣,”她仍然蹲坐在地上委屈地想,“我隻是做夢想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