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有兩個女兒,都跟著小人夫婦在一個戲班子裏唱戲。大女兒藝名叫紅牡丹,小女兒叫白牡丹。一年正月初一,戲班子進城演戲,夜裏戲演完後就睡在那大戶人家的祠堂裏。不料深夜祠堂裏突然失火,全班二十來個人最後隻僥幸逃得小人跟小女白牡丹兩條命。小人也受了重傷,一根椽子掉下來正壓在小人背上,成了現如今這副模樣,再也未能上台唱戲。白牡丹又入了另一戲班子,忽有一日,那班主抱著個嬰兒來尋小人,說是白牡丹遭一歹徒強暴,並懷上了身孕,自覺從此無顏再見人。待那孩兒出世後,即含恨自殺。小人便抱了孩子尋到小女當初遭強暴的瀝水縣金家莊,四出打聽那強徒消息。奈何除了小女自己外,誰也未親眼見過那強徒,小人心也灰了,又怕孩子依舊跟著小人一起吃苦,幸虧遇上老爺老太爺收留。小人當初既已答應過老爺和老太爺,就定會一直裝聾作啞下去,決不把真相告訴大少爺,請老爺放一百個心!”
老頭兒話音一落,整個院子裏即一片死寂。桑懷仁坐在那裏仿佛睡著了一般,再也未說一句話,也未扭過頭來看他一眼。
後院那邊忽然又傳來幾聲淒厲的尖叫聲和桌椅的摔打聲。桑懷仁忽然跳起來,也跟著怪叫一聲,疾步朝那正屋走去。一直走到一堵牆跟前了,老頭兒眼睜睜地看著他往那牆上撞過去。
桑祖輝最後一次見到父親的時候,父親喉嚨裏像在抽大煙似地發出呼呼嚕嚕的聲音,卻麵色紅潤地微笑著對他說:“好兒子,你把你親娘給……睡啦!”快要咽下那口氣的時候,他又重複了一遍:“把你親娘……月月……睡……了。”
就在章一天辭職的那個月底,上任還不到半年的縣黨部書記長穀彥木燒毀了縣黨部全部檔案後,也跟馮根生一樣不知了去向。瀝水遊擊支隊進駐縣城那會兒,桑祖輝帶著殘剩的三十來名隊員往草蕩倉皇而逃。
有關桑祖輝的潰逃故事,數十年之後還在草蕩上流傳——
瀝水支隊在接到草蕩小分隊的報告後,立即追擊到草蕩,在方圓數十裏寬廣的五鋤頭拉開了大網,把那一塊塊荒草和蘆葦蕩都細細地篦了一遍,卻連一個匪影子都沒見著,隻在一個用兩三支毛竹搭撐著的草棚裏見到了桑懷仁的小妾,倚著支毛竹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麵色蒼白而又寧靜。成群結隊的螞蟻圍著她的脖子歡快地奔跑著。一條門栓杠粗的火煉蛇盤旋在兩三步路遠的另一支毛竹上,虎視眈眈地望著她。
他們又迅速向那王母山上追擊過去,卻還未到山腳下就遠遠望見桑家舊居的那麵山坡上空騰起一團一團濃煙,濃煙下麵不斷地有淡黃色的美麗的火信子躥起來舞蹈著。
他們最後在那些灰燼裏隻找到了一男一女兩具屍體,沒有桑祖輝。桑祖輝的最後被抓獲,有著卜榮的功勞。他們躲在王母山上的一個地道裏負隅頑抗,就在瀝水支隊裏的數名隊員先後被擊倒,其餘的人都無法再上前一步的同時,章覺民在卜榮的引領下,率著小分隊裏的人悄悄摸到了還未被裏麵的人發現的那地道的第二個出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