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兩顆真心(2 / 2)

張大篤篤地朝門上敲了兩下,張大每次總是最後一個到食堂裏來取飯。大原將一大盆事先早已備好了的幹米飯和一碗油汪汪的肥豬肉片一起裝在一隻竹籃裏,罩上布巾遞給他。不遠處一個十來歲的少年拿著隻空飯碗正一聲不吭地望著他倆。張大嚇了一跳,問大原:“這不是桑懷仁的小兒子桑寶根麼?”大原說:“果真是他!我還以為是哪個小隊裏的,問他話也不說,隻拿著個空碗等你給他倒吃的進去,要不然就一直站在那,趕也趕不走。”張大又仔細瞧了那少年幾眼說:“是桑懷仁的小兒子沒錯!前年我去嵊縣買穀種時,還在一個山嶴裏見到過他,跟著那個以前也給桑家做過長工的啞巴老頭兒。大概那啞巴已經死了。”便拎著籃子低了頭匆匆走了。

大原瞧著眼前這個衣衫襤褸、脖子上積滿了汙垢的黑瘦少年,想著當年自己一家裏人連糠菜都沒得飽時,這個地主人家的小少爺卻最是風光的時候!一股惡氣頓時像泉水一樣咕嘟嘟地直冒了出來。把一塊咬過幾口的麩皮糕扔在那隻飯碗裏,很快就被他三兩口就吞了下去。大原又拿起個髒碗盛了大半碗粥,吐上幾口唾沫,微笑著朝他遞過去。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把粥喝得幹幹淨淨,又將那碗用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遞還給大原。明天他又來了。大原用發了餿的泔水拌了些豬食倒在他碗裏,但這回他沒有吃,隻是站在那裏眼淚汪汪地看著大原。大原拿了個拳頭大的番薯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把碗裏的東西吃下去就給你!”他望著番薯,目光在那裏燃燒著,有幾次他把碗舉到了嘴邊,卻還是隨即又把它放下了。有人舀了碗米湯給他,他一口一口地喝了,然後抬起頭來用一種跟女孩子一樣羞怯的目光望著給他米湯喝的那個人。他們想讓他開口說話,想知道他這些年來的遭遇,可是結果始終隻有他們自己在說話。於是他們失望地說:“跟著個啞巴一起長大,也變成啞巴啦!”

後來大原用那個拳頭大的番薯和兩塊麩皮糕把他引誘到張老相公河邊的一片蘆葦蕩裏,先給他吃了一塊麩皮糕,然後命令他去田畈裏抱來一捆稻草鋪在地上。接著又讓他脫衣服。他先是楞了楞,接著就疑疑惑惑地脫下了一件外衣。大原不耐煩地叫著:“都脫了,脫得一絲不掛了就把這塊糕和番薯都給你,明天過來還有得吃!”

當他一絲不掛地坐在那幾節稻草上,羞怯地緊緊夾住了雙腿,期待著大原實現諾言時,卻不敢抬起眼來看對方一眼。那微紅的臉,有著少女一樣的楚楚動人。大原忽然將他一下摁倒在自己身下,發瘋似地在他身上咬著擰著。桑寶根努力忍受住那些疼痛。但當那根硬硬的東西要往他肛門裏插進去的時候,他再也不留戀那番薯和麩皮糕了。拚命地掙紮叫喊起來,拔下了對方的一綹頭發,又在他光溜溜的肩膀上留下了兩排深深的牙印。突然爆發的力量使他掙脫了那種莫明其妙的野蠻和粗魯。少年桑寶根像一隻驚慌失措的野兔一樣往蘆葦蕩外麵逃躥出去。但他還是未能逃脫那雙剛剛還握過飯勺的大手。他像一隻被捕獲的野兔,耷拉著可憐的腦袋,進行著對那一手把頭發和那兩排齒痕的加倍賠償。在一片金星裏,他感到整個腦袋都起碼增加了一倍體積,身上的肌肉仿佛都已不屬於他了,多挨幾腳也已無所謂。後來他感覺到身子在移動,緊接著意識仿佛一下子都騰地站立了起來,寒冷從毛孔裏直鑽進去把它們都呼喚了出來。明晃晃的水麵像一個巨大的木枷套在他的脖子上。他忽然一下子覺得喘不過氣來了,一陣墨綠色從眼前一晃而過,幾個氣泡咕咕咚咚地從耳朵邊劃過,咽喉處一陣灼痛……

那三張臉仿佛水麵上的倒影,在桑寶根眼前一晃一晃。他的注意力還無法集中在這三張孩子的臉上。對水和寒冷的恐懼仍然占據著他的意識。但那時候他已經略略感覺到了一絲暖和,並一漸漸地注意到了身上的麻袋片兒。

三個孩子因為他的醒來而歡呼。但他失神的目光和一聲不吭的沉默勁兒又使他們的快樂打了大大的折扣。誌原說:“他還沒有完全醒過來呢。”福英則尖聲叫道:“他還在發抖呢!”蹲在地上的福龍忽地站起了身說:“你們看著他,我再去替他弄隻麻袋來。”等到他再次背著隻麻袋返回來的時候,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他自己走了。”他的同伴們說。“爬起來披著那隻麻袋就走了。”他們似乎害怕他生氣,於是又趕緊補充了句——“我們想拉也拉不住他。”

天漸漸地黑了,福龍用那種近似於討好的口氣對妹妹說,“你先回去看看,我把那麻袋穀都倒在地上了,娘收工回來有沒有在罵。”

後來有傳說桑寶根被他姐姐蕙蕙接到城裏去了。但沒過多久人們又看見他披著麻袋爿兒出現在草蕩上的村村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