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要回國?”許久之後,她才從那張回果機票中回過神來。
喬慕笙神情一窒,手指死死攥住輪椅把手,臉色逐漸蒼白。”你說要回家。”
“對,可我的家不在中國。”那裏沒有她的家。
他的臉色變的難看起來,仍固執得說:”那裏就是你的家,你從小就生活在那裏。”
初年搖搖頭:”不,我的家在巴塞羅那,那裏才是我的家。”
喬慕笙何嚐不知道,這是宋初年心裏的一道坎,她從小就由外婆撫養長大,親生父母早在她八歲之後就不再管她,她曾經說過,有外婆的地方就是家,可那個地方,沒有了外婆,也沒有了她那時很喜歡的他。
他近乎懇求的聲音:”初年,別任性,回家好不好,我來照顧你好不好?”
“照顧?以你現在的情況,恐怕照顧自己都顯得心有餘力不足吧。”
病房內沉默下來,喬慕笙從來不知道,有的時候,連呼吸都是一種痛。這種痛貫穿全身,深入骨髓,讓他的身體隨之僵硬。雙腿殘廢帶給他的巨大羞辱感仿佛在剛才那一瞬間再度侵蝕到他的五髒六肺,他最不願意被人看扁的,恰恰是眼前的初年。
宋初年在說完那句話後就後悔了,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從前努力想保護的人,現在卻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去傷害他,這樣的自己,跟那些等著看他笑話的人又有什麼兩樣呢。
“喬慕笙,我們在兩年前就已經結束了,我們,斷了吧,不要再彼此折磨了。”
結束這個詞其實於他們而言並不貼切,因為他們甚至連開始都來不及。
喬慕笙沉默了許久,初年深知他的脾性,不再逼他,更不想去探究心裏那股莫明的不舍和心疼。很久之後才聽到喬慕笙那個極輕的好字。
他答應了,是不是也預示著他們之間,從此真的再無瓜葛?
三天後宋初年被蔚讕送回了巴塞羅那,喬慕笙和厲言隻送到機場,然後分別上了兩駕飛機,一駕前往西班牙,一駕飛往中國,正如初年和喬慕笙的軌跡,永遠無法交合,連相遇都那麼困難。
初年是個固執的女孩子,一旦打定了主意要去做的事情,不撞南牆決不心死。她做的最執著頑固的事情,就是十六歲那年喜歡上喬慕笙,從此這個男孩子就像毒癮,讓她怎麼都戒不掉。
她和喬慕笙是什麼時候開始互相接近的呢?她記得應該是在初一下半學期開學分座位的時候。那時每個學期老師都會安排換座位,讓好學生與壞學生交叉同坐,而宋初年的成績在班裏一向名列前茅,班主任原本打算安排初年與成績相對較差的學生一起坐,可喬慕笙卻說:”老師,我的英語那麼爛,宋初年的英語那麼好,我們坐一起不正好可以讓她幫我補習英語嗎?”他說的可憐兮兮,如果不是初年平時對這個男孩子有著簡單的了解,大概真的會相信他說的話。
那時喬慕笙是老師眼裏的三好學生,成績好人品好,什麼都好,班主任尤其喜歡他,於是他們順理成章的再次成為同桌。
宋初年當時心裏竟鬆了口氣,似乎在她潛意識裏,喬慕笙是再合適不過的同桌。她懶得再去適應別人。
喬慕笙對她眨了眨眼睛說:”同桌,放學方不方便一起回家?”
她莫明所已,更多的卻是受寵若驚。喬慕笙約她,他們相處半個多學期也不曾有多熟稔,而他卻約她一起回家。
“好啊。”她大方接受。
但她沒想到,喬慕笙隻是把她當作他和蘇伊約會的幌子而已。當宋初年抱著大書包出現在校門口的時候,喬慕笙推著他那輛拉風的三地車已經等在那裏,身邊還有漂亮的蘇伊。
“宋初年,你好。”蘇伊同她打招呼,很大方的女孩子,初年僵硬著笑容朝她微微頷首,目光落在蘇伊身後的喬慕笙身上。
喬慕笙笑笑:”不好意思宋初年,那個……沒和你說清楚,是我們三個一起回家,如果你覺得不方便的話可以……”
“方便,走吧。”初年打斷他,心裏某處似噴裂出酸楚,喉嚨壓抑般的難受。
她遠遠在他們身後,看他們有說有笑歡快幸福的樣子,忽然覺得這兩個人真般配,金童玉女也不過如此而已。
後來,宋初年就莫明成為他們下學偷偷約會的幌子,看他們親親我我,恩恩愛愛,而她像個傻瓜一樣徘徊在他們身邊。大抵那個時候的女孩子都是如此,麵對喜歡的人提出的要求,都不懂如何拒絕。
可是宋初年不知道,原來自己心裏的邪惡因子會那樣強烈,她會那麼討厭蘇伊,在喬慕笙身邊的蘇伊,讓她覺得厭惡和……惡心。
知道蘇伊不若喬慕笙眼裏那樣清純可愛,是在很久以後的某個夜晚,那時喬慕笙和蘇伊在一起將近四個月,喬慕笙恨不得分分秒秒都跟這個女孩子在一起,像著了魔,眼裏隻看的到一個蘇伊。
初年是在那個燈紅酒綠的酒吧門口見到依偎在其他男孩子身上的蘇伊的。蘇伊和那個男孩子擁抱著,全然的陶醉,仿佛跟喬慕笙在一起時都不曾見過她那麼滿足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