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鹽田回來,沐海棠那心就擔著,她預感七儉這回不會悶聲不響吞下這口氣,定是要找機會讓沈雲桐和餘豐年都知道她不忍了。快年下了,朝廷那邊要開新朝熱鬧非凡,這年一過,該正的名都會正,該剮的人也逃不了,挑這時候和餘豐年徹底鬧開,總有點不踏實。可也確實不想去攔七儉,有些事,步步退讓,最後就隻能墜落懸崖。
還有件事。開過年,四叔沐昕,就是常寧公主的駙馬都尉了。
西南氣候怪,熱的地兒奇熱,冷的地兒奇冷。這兒白天裏倒還好,這會都三更天了,還不見七儉回,等得疲乏,喚了輕竹來伺候就寢。直到身邊的丫頭答話說輕竹姐姐不在,她這才想起,這一晚上可就沒見著輕竹和紅兒。
丫頭端來熱水,她泡了會手才問:“輕竹和二喜哪去了?”伺候的丫頭是沐昂從沐王府調來的,從進府就聽這郡主的各種奇聞,這也是頭一回伺候郡主就寢,心中慌慌張張的,嘴上就結巴了:“輕竹姐姐她,她與二喜姐姐傍晚的時候說了好一會悄悄話,然後就急匆匆出府了…奴婢不知道她沒有和郡主…”
讓丫頭打住,沐海棠一時實在想不起什麼理由能讓輕竹出府出得這般匆忙,連和她講一聲都沒有就走了。
黑色的天空天始飄細雪,入睡前,沐海棠囑咐丫頭,見著七爺回時小心伺候著。話音沒落,裹著一身寒意進來的人就站那衝她笑:“都三更天了還不睡,這可真是我罪過。”輕竹都不敢多說話的事,丫頭們更是見著七儉進來就趕緊低頭退了出去。
聽出這人話裏的高興,沐海棠強撐著睡意問:“心裏舒坦些了?”七儉捂熱了手笑著摸向沐海棠的臉龐,掌心裏盡是暖意的小心,與之對視了好一會,這才說:“得了一消息,若這消息確鑿,鹽礦這邊我就不管了,過幾日就收拾去昌南景德鎮那邊。那日我們拜謝道長,道長曾言,開礦乃是向陰間討飯吃,陽氣過重反倒不得昌盛,我這算歪打正著,不管了不管了。”
沐海棠見她是從心底裏高興,也不問究竟何事,隻是貼著她的手心細細蹭著,眼裏也盡是為她歡喜的笑意。這笑意暖進了七儉的心底,一時酥得全身發軟,略羞赫的鬆開手,低頭言語有些打結:“我、我先去洗漱。你早些、早些歇息。”
七儉開始接觸昌南商人時,日裏落下一場大雪來。在酒肆和昌南來的瓷商彭少三暢聊許久,兩人話別時,七儉在窗邊見著下邊來回在雪裏走動的沈雲鬆,隻略停頓,又對麵前的彭公子笑道:“少三兄在滇地要多留些日子,也好讓愚弟盡地主之宜。今日就此別過,明日我派人去驛棧接少三兄。”
彭少三是景德鎮禦器廠督陶官杜公公手底下的人,個人的瓷器燒造工藝頗為爐火純青,近日來滇南,一是為探親,二是來此辦差,但辦的什麼差,就沒人知曉了。這神仙般的人物被雲南知府給好生供養著,七儉本是見不著,但這彭陶官來了滇地哪有不拜土地爺的,去了沐王府,便被沐海棠給截住了人。
送走彭少三,七儉略好笑的倚在窗邊對沈雲鬆招手,待他上來後更是漫不經心的瞧了他一眼,這才道:“有事找我?”那日在鹽礦當著族長的麵,沈雲桐占盡得意,這人一聲不吭,今天是想說什麼這麼焦急,她倒有點好奇了。
沈雲鬆似是有難開口的話要講,一直欲言又止,七儉也不急,讓夥計上好茶,慢悠悠的等著。沈雲鬆喝了口茶,一臉倔臉的扭看著窗外,良久狠歎了一聲:“你這般好欺,是怎麼走到今天這步的?先前一直以為你是城府頗深之人,那天他那樣當眾欺你分你權,以為你好歹會威懾他一下,可如今隻見你步步退讓,連以往的查賬都懶得查了,似是要放任他為所欲為一般,真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