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叁玖回(2 / 2)

“即使陳朝還有後人,即使他想複位,那又如何鬥得過如今的胡家王朝?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就如說建文帝若還在世,他又如何贏過當今皇帝?靠祖宗體製還是靠忠心大臣?不是一句笑話麼?”沐海棠問完這句時,已然站在七儉身後。鼻息微微噴灑在七儉後頸,讓站在窗邊假裝看風景的人渾身都輕顫了一顫。

慢慢轉過身來,七儉不由自主的雙手握住了沐海棠的又臂,不再回避這目光,直直的對視著,腦子糊了一陣又清醒,臉紅得似醉酒後的模樣,話語間仿佛也帶了微醺的醉意:“所以…所以,要,要借刀殺人。借,當今世上最厲害的那把刀——明黃色的,出鞘就能血染萬裏河山的那把刀。”

這話裏的殺意讓沐海棠愣住,她覺得麵前的人真的變了,開始變得心硬,或者說心狠。在說著如此血腥的話語時,眼神還能如此溫柔,仿佛隻是在說一句無關緊要不會實現的話。

正想避開這有些灼灼且咄咄逼人的目光,卻發現手臂上的力道從握變成了鉗。些許錯愕的看著麵前的人,還未說話,又聽得她說:“即使我是女子,妻仇不報,同樣恥於立世。如此簡單的道理。竟和我作對,你將心比心細細想想,告訴我,我真的該放過胡氏?”

一句將心比心,是在說他日兩人成了彼此的妻,若逢一遭不測,是否希望彼此為自己親手報仇。

沐海棠一時無言以對,最後避開鋒芒而回:“胳膊疼…”

七儉似如夢初醒般趕緊把人放開,一臉愧色的動了動嘴唇,歉意的話還是沒說出口。兩人對峙了一會,沐海棠眼角酸澀的執起她的手低頭低語:“明日你啟程去昌南,我也要應召啟程回京,同路可好?”

“高攀不起。”——一句話,已負手轉身,留清臒背影給無可奈何的人。

“那要唐家兄弟誰與你同行?”——雖然已是心澀不已,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完。就是怕這人賭氣到底,安危也不要。

“都不要。人多反倒引人注意,我們輕車簡行就好。別讓他們暗中跟著,我不需要。除非,你一定要行使主家權利,要知道我們一舉一動,要派人監視就隨你。”說完欲走,沐海棠趕緊拉住她,這一來一回的僵持,讓沐海棠略覺心累,一時脫口而出:“沈七儉,你果真是女子,真真一小女子。”

話音落,換來一句冷笑,用力的拂手站得遠些。目光裏帶著複雜且明顯受傷的悲哀點點頭道:“現在看清不晚!該是可喜可賀!”走了幾步又回頭:“你的常寧公主姑姑是天之驕女,天潢貴胄的公主!去!趕緊去找她!還用得著找人替你賺這些俗物?有她替你撐著這片天,待他日仿效個大唐武後,你就可做大明第一女皇!”

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打了過來,打完後沐海棠把手捏起,藏在衣袖裏,神情卻依舊穩得冷淡:“你該知道我為何打你。”七儉捂著臉淚珠一串串的往上掉,但語調終是冷靜下來:“不知道。不過,打得好。主子教訓奴才,就該是這樣的氣魄。不需要理由。”說完終於是轉身離開。

其實哪有不懂,人忌禍從口出,要想成大事,就要做到無論有多憤怒,即使即將冤死,有些話,還是不能逞一時口舌之快,因為那會連累許多許多人跟著自己死去。而剛才那些話,若被第三個人聽到,則會立馬釀成一場血雨腥風。

不知為何,不單純是郡主放走胡氏這件事在心中發酵了,還有些別的事,這些事摻雜在一起,在心中發酵,就要衝破胸口的感覺,難受至極。以至於一時失去理智。這會一個人走到後院角落,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

一路跟來的沐海棠站在柱子後閉眼聽了一會就再也聽不下去,隱約能感覺到這人在委屈什麼。最大的委屈,莫過於無能為力。譬如花娘的仇、胡氏的事,還有,餘豐年,還有,常寧公主——是啊,這是一個聰慧且敏感至極的女子,怎麼可能沒感知到什麼。

沐海棠依舊攥緊手心隱忍著,緩緩走出去,走到七儉身邊,慢慢抱住她:“她帶給你的恐懼是我先前沒想到的。別害怕,我與她相識這些年,知道該如何與她周旋。守信,這些我都可以應付,可是你別哭啊,你一哭我真的心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從小到大,這種感覺就父親離世時有過。茫然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你那麼生氣的對我說主仆,說緣盡…”

七儉突然回轉身抱住了正在喃喃自語的人,兩人抱得緊的擁在一起,不再說什麼,隻是抱緊彼此來釋懷先前的一切不快。不希望對方感覺到害怕,磕磕絆絆著走,慢慢也就學會了扶持的釋義。同為女子,彼此扶持,大約就是對愛這回事溫柔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