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裏,我想不起自己是在公司,一下淚飛泉湧,伏案慟哭!
隻要真愛上了一個人,我可以不要任何報答,乃至無需任何的實際內容,而不計較他去了千山萬水之外。我隻求我永遠地活在他關於故土的記憶裏,而他永遠活在我漫漫無際的思念中……
我接到石朗的信,當天即回信。幾封信下來,彼此大約能猜測到對方信到的日子。在我,中國人所有的節日都暗淡了,中國人所有的歡樂都蒼白了,隻有他信到的日子,才是我的節日,才是我歡樂的源泉……
一年以後,石朗的信漸漸的稀了,有時候一兩個月才來一封。他照樣的問候我的情況,照樣的述說他每天如何在皇家圖書館與劍橋之間陀螺般瘋轉。可憑著女人的敏感,我發現信紙上隻有一個個方塊字,而愈來愈少心靈的皺褶……
似曲終的戛然一止,在石朗的最後一封信裏,他告訴我,他的女友已經來到倫敦,並且打算在此定居幾年。他勸導我,我不能再這樣像蘆花絮一樣地生活,我到了應該成家的年齡。他並且相信,我一定能在茫茫人海裏覓到自己的知音……
第二天,我沒有去公司上班,也沒有去上學。我整整一天呆在自己房裏,從枕頭下翻出他寄給我的每一封信,還有我與他一起在廬山、武夷山、黃山拍的照片。一張張的摸撫,一個字、一個字的讀到心裏……
最後,我極有耐心地將它們一一撕成碎片,又點燃一根火柴。開始是一點橙紅的火苗,慢慢地升起來了,火焰幽幽的,藍藍的,也許因為被燒去的東西的纏綿,那火焰也顯得特別纏綿,纏綿得我想把自己的手伸進去撫摸它……
一陣鑽心的刺痛製止了我。
不,是愛情赤著足在利刃上跳舞的刺痛製止了我。
像從一個沉重的夢魘中好不容易才掙紮出來,我感到特別累,特別累……
徐光烈來了,手裏拎著一大袋東西,他見我腳下一堆灰燼,有點不知所措。我指了指一張長沙發:
“你坐下吧……”
他頗為木訥地坐下。我在他旁邊坐下,身子慢慢地倒下,頭終於靠在了他的胸膛,他的胸膛很厚實,像一堵牆。
我不禁想起在哪本書裏看到過的一段話:女人應該是男人的一片港灣,男人們太辛苦了,當他們為生活顛撲奔忙的時候,他們在這片港灣裏卸下一肩的風塵;男人應該是女人的一堵牆,女人們太柔弱了,當她們抵禦不了人世的酸辛的時候,她們可以靠著這堵牆去撫慰自己的心靈……
我沒有說話。一隻手牽住他的手,另一隻手挽在他的後背,我能聽見他的心跳動得猶如鼓點般急促、有力……
他紋絲不動,真好像成了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小何,論編製我還是個工人,沒有多少文化,因小時家裏窮,隻念到初中畢業,我不會說你們知識分子卿卿我我一類的情話。我要說的都是實話:我有老婆,也有兩個孩子,可隻要你今天答應跟我結婚,我明天就一定離婚,當然我會對老婆和孩子的生活負責。再有,如果你打定主意要去國外,我這個公司就不辦了,賬上還有十幾萬元錢,我全數取出幫助你出國……”
我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光烈,這些話不要說了,我不愛聽。你不是喜歡我嗎?今天我……給你。”
熬了3年,大學本科文憑終於拿到了,但“托福”考得很糟糕。出國是無望了,去年春天,我來到深圳,當天來當天就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公司的公關部任副經理。
人在漂泊,情感也在漂泊……
徐光烈後來也要來深圳,我勸阻了,他公司的客戶都在當地,生意一直有得做,也做得不錯,何必要跑到深圳來從頭幹起呢?
徐光烈是一個現在社會上難得的好人。而且經過胡曉河、石朗兩位生活的老師教導之後,我也相信,大概隻有處在文化層次較低、社會地位也較低的人們之中,才可能會有忘我的、始終不渝的愛情……
但是,我單純就單純在這裏,我浪漫也浪漫在這裏。我依然想在茫茫人海裏,尋覓一位才華橫溢,風度翩翩的“白馬王子”,做我的一堵頂風擋雨的牆,哪怕我已經40歲,乃至50歲了!不過,真有這麼一天,我會比過去現實些,我不會讓自己的愛,再做無花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