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
左宗棠吃驚地說道:“老哥何出此言?老哥僅比本部院長了五歲,正是大有作為之時,怎麼倒想棄缺回籍?此事本部院萬不能允。浙省全境將靖,本部院還想依賴老哥做幾件大事呢!何況,常捷軍創於老哥之手,裁遣時,也要老哥來辦方為妥當。”
史致諤一見左宗棠不肯答應,當即雙膝跪倒,執拗地說道:“大人容稟,大人的好心職道心領了。並非職道不識抬舉,職道實在是身體衰弱,不堪繁劇,所以才不得不行此事的。懇求大人務望周全!”史致諤話畢就要磕頭。
左宗棠慌忙離座,雙手扶起史致諤,道:“老哥乃國家大才,萬不可行此下策。老哥快快請起,本部院還有重要的公事要與老哥計議。”
史致諤斷然說道:“大人若不答應職道所請,職道就長跪不起!”
左宗棠雙手一用力,笑道:“你個五十七歲的人,還比五十二歲的人有力氣?你給本部院起來吧!”話畢,竟生生將史致諤拉將起來。
左宗棠一邊喘粗氣,一邊道:“老哥呀,本部院真想同人打上一架才舒服!”
史致諤望著左宗棠半晌,忽然說道:“大人所言極是,職道也有同感!”兩個人對視了一下,忽然大笑起來。
當日晚,紹興有軍情快馬飛抵嚴州。常勝軍在慈溪遇伏,損失慘重,統領美國人華爾被飛彈射死,全軍撤回上海;常捷軍抵達紹興後也陷入太平軍的重兵包圍之中,兵勇大半傷亡,統領買忒勒亦受槍傷。常捷軍殘部已經突出重圍,擬退回寧波休整。
史致諤一見軍報,頓足道:“買忒勒受傷,常捷軍受損,職道的耳邊又要聒噪了!大人,職道須連夜返回寧波,以防洋人借機生事。”
左宗棠點頭答道:“老哥所慮極是。不過,常捷軍經此重創,倒也給你我二人湊成了個裁遣機緣,可不是要省卻許多的麻煩!”左宗棠話畢哈哈大笑起來。
史致諤離去後,左宗棠當晚致函總理衙門雲:“買忒勒攻紹郡受傷,甚為危篤。若買忒勒設有不幸,恐彼國遂無肯說直話之人……計唯有勉圖自強之方,遜以出之,信以成之,俾其中有所懾而自轉,庶幾恒久不已,乃可相安,其功效實亦非旦夕可期耳。”函文最後寫道:“將來經費有出,當圖仿製輪船,庶為海疆長久之計。”
十幾日後,史致諤來文,通報買忒勒傷重斃命,法國駐上海海軍代理司令伏恭,已著令德克碑接統常捷軍的事。史致諤隨後又通報了德克碑到任的當天,便因餉糧等事慫恿洋兵炮擊廣勇的事。
左宗棠未及把谘文讀完便已氣得雙目圓睜,口裏不住聲地說道:“反了!反了!仆人倒打起主子來了!這還了得!這還了得!”
左宗棠一麵飛飭史致諤務必妥善處理此事,以防激變,一麵飛催劉培元率所部連夜趕往寧波,密切監視常捷軍的動向,防其猝變。
左宗棠又派快馬密令蔣益澧、劉鬆山兩部人馬,快速馳往紹興攻取城池,一麵又給李鴻章寫信,請李鴻章以通商大臣的名義,向法國駐上海的海軍代理司令伏恭交涉此事。
左宗棠在上報總理衙門時這樣寫道:“茲據史致諤稟稱:法兵與廣勇爭毆一事,係屬釁由彼起……洋人在內地強橫之狀,實有不可以情理論者。上年冬間,左宗棠曾以洋將洋兵之害詳告史致諤,囑其勿事招致,以湮其源。無如甬、滬各紳富均視洋將為重,必欲求其助同防剿,以致自貽伊戚。現飭各軍勿與計較,冀可免啟釁端。此時兵力已敷分布,若更令其隨同防剿,不唯與內地兵勇兩不相安,且地方收複,殘黎甫離兵燹,喘息僅屬,蒿目心傷,何堪再受外師之擾?兼之洋將有功則益形驕慢,居之不疑,日後更多要挾。已飭史道乘我軍聲威正盛,將洋兵陸續遣撤。”
左宗棠寫此信時,並未開始裁遣常捷軍,左宗棠無非是想向總理衙門摸一下底,看總理衙門持何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