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聰彝道:“回大人話,天下人盡知,宮保大人是個最念舊情的人。胡觀察能遇到像大人這樣的上憲,也是他三生有幸、祖上積德。”
左宗棠用手指著林聰彝笑道:“好你個林聽孫,說著說著你又來了,本部堂可不想聽奉承話。聽孫哪,楊坊的事宜早不宜遲,你收拾一下就去蘇州,遇到麻煩可直接去找少荃中丞。楊坊與洋人勾結甚密,就算洋人出麵阻攔,少荃中丞身為通商大臣,也會替你排解。史士良已到杭州,他是向本部堂稟報裁遣常捷軍一事的,本部堂就不陪你了。”
林聰彝起身邊施禮邊道:“宮保大人如無其他吩咐,下官就先行告退。”林聰彝前腳離開簽押房,左宗棠跟手就將史致諤傳了進來。
幾個月不見,史致諤已是須發半白,瘦弱不堪,臉上的憔悴深深淺淺,仿佛久病初愈的模樣。施禮畢,左宗棠吃驚地問道:“老哥,您與本部堂幾月未見,如何變成了這般模樣?”
史致諤長歎一口氣道:“宮保有所不知,司裏能活著來給大人請安,已是萬幸!”史致諤已是按察使銜,自然要稱司裏。
左宗棠隨口問了一句:“老哥何出此言?莫非病了不成?”
史致諤說道:“全是讓洋人給鬧的!司裏按大人的吩咐,回到寧波便開始著手裁遣常捷軍的事,也不知是身邊的哪個王八蛋給走漏了風聲,讓德克碑這個洋犢子知道了。他不找司裏來交涉,卻跑到上海去向伏恭告狀,又把常捷軍拉到紹興駐防,其實是向司裏示威。那時,餘杭戰事正緊,宮保恰巧又遭革職,司裏不想拿這件事去惹宮保心煩,就親赴上海去同少荃中丞商量。少荃中丞當時已將上海的常勝軍裁掉,認為常捷軍不及時裁掉必要尾大不掉。他老就和伏恭去談這事。伏恭卻聲言此事他不敢做主,讓少荃中丞去找駐華公使柏爾德密會商此事。少荃中丞有些氣惱,也仗著他是通商大臣,便直接給德克碑發函,又專委了丁日昌同司裏一同返回寧波辦理此事。
德克碑卻不理睬,仿佛沒有收到少荃中丞的大函,仍在紹興吃喝玩樂,還把女人弄到營裏胡鬧。司裏無法,同丁日昌商量了一下,我們兩個便帶了一營的兵勇,趕到紹興去見德克碑。德克碑先還裝模作樣端著大架子吃水煙,丁日昌卻不慣著他,直接告訴他,通商衙門已接總理衙門公函,要裁遣常捷軍。丁道還說,總理衙門已劄委他,坐鎮辦理常捷軍各位洋大人貪汙的事,說得有鼻子有眼,不由人不信。德克碑一聽這話才有些發軟,以為丁道是奉了差委來拿他。丁道就拍著胸脯同他講,貪汙的事可大可小,隻要他德克碑按著原約,先把常捷軍裁遣掉,他就保德克碑無事,而且還能受到大清國的獎賞。丁日昌這人是真會講話,他講的話,在司裏聽來,雖然沒有一句是真的,但卻又跟全是真的一樣,司裏都被他弄糊塗了。”
左宗棠笑道:“少荃身邊有幾位能員,像丁日昌就是其中之一。丁日昌會拉攏洋人,洋人也肯聽他的話。老哥呀,常捷軍這件事,也真難為您了。洋人都是些畜生脾氣,不論曲直,隻講強弱。但他們的火炮火槍以及鐵甲戰船,也確是威力無比。本部堂想啊,找個時間,您老哥約上日意格,一同來杭州一趟。日意格同本部堂說過,他是深通造船之理的,還能從他們的船廠請到技師。我大清的江麵啊,不能總跑木船哪,總要有些汽輪鐵甲船才行啊!靠購船裝備水師,終非長久之計呀!”
史致諤說道:“宮保所言極是。從眼前來看,造船貴於購船;從長久來看,購船又貴於造船。如今,所幸常捷軍正在按原約辦理裁遣,大約月底就能辦理完結。常捷軍裁了,省了一大筆餉糧,宮保正可用這省出的銀子做幾件事情。但洋人多詐,重利不重義。司裏與日意格共事多年,深知此人性情。他比英國人也好不到哪裏去!宮保要委他辦理事情,還須多加防範才是。他上次為我官軍購買的槍炮,就賺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