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6)
威妥瑪知道自己的話擊中了郭嵩燾的要害,於是愈加興奮。他索性離開座椅,一邊走動一邊侃侃而談。郭嵩燾知道威妥瑪在煙台與李鴻章談判處理馬嘉理一案時,就是這個樣子,所以也不怪他,看他怎麼說。
威妥瑪說道:“各國都知道,也很清楚,俄國人既然出兵占據了伊犁,他們就從沒有再交出去的打算。如果不是浩罕國的阿古柏帕夏,搶先一步進入新疆,不要說伊犁,恐怕全疆都是俄國人的了。真正想替貴國管理新疆的是阿古柏帕夏,而俄國出兵伊犁,為的可就並不僅僅是新疆了,他們是想從新疆打開一條通往貴國陝甘的道路,以期進入貴國的內地,進而占據陝甘,達到從水陸兩地控製貴國的目的。請問郭公使,憑現在阿古柏的實力,他有進一步侵略貴國陝甘的能力嗎?他沒有!他隻是想替貴國把新疆治理好……”
威妥瑪重新坐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接著說道:“我國與貴國是交往最早的朋友,我國是不想讓貴國上俄國人的當啊!郭公使,您能理解鄙人的心情嗎?”
郭嵩燾麵色凝重,手在胡須上撫了又撫。他沉吟良久,才緩緩說道:“本大臣首先感謝威公使站在友好的立場說出這番話,但威公使大概忘了,新疆是我國的領土,我國有能力管理它。阿古柏是強盜,他沒有資格去替我國管理新疆!他還公然成立什麼哲德沙爾國,還封自己為畢條勒特汗,他真是太狂妄了!太自不量力了!劉錦棠已給本大臣發報,說他此次奉命出關,就是要把阿古柏的腦袋砍下來當尿壺!”
威妥瑪急忙攔住郭嵩燾的話頭道:“郭大人,請您不要激動,我們可以這樣。先休息,您呢,閑暇時,可以把鄙人的話反複想一想,不要輕易下結論。新疆的問題,我們慢慢來談,怎麼樣?還有,據鄙人所知,阿古柏的腦袋不是很大,就算砍下來,大概也當不了尿壺。”話畢,威妥瑪為自己的幽默大笑不止。
光緒三年(公元1877年)元月初一,左宗棠舊病複發,來勢猛於以往,竟是在病床上度過的新年。偏在這時,香姑娘因連日伺候左宗棠,勞累過度,也病倒在臥榻上,真正應了那句古話: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左宗棠病勢稍緩,香姑娘卻日重一日,終成不治,於正月十五的夜半,竟然撒手人寰。
左宗棠悲痛欲絕,病情陡然加重,肅州總督行轅頓時慌作一團。
左宗棠整整昏迷了三天,才漸漸醒過來,他對著環繞在床前的幾名隨員說道:“各位不要擔心。老夫歇息兩天,定能好轉!新疆尚未全複,朝廷交給老夫的事情,尚未辦理完畢,老夫豈肯中途撒手!老夫病發這件事,你們萬不要向外人說起,以免俄國趁機使壞!”
左宗棠說到做到,病勢果然在十幾日後逐步減輕。左宗棠得病期間,俄國密派庫羅巴特金趕到新疆南路的庫爾勒,以援助阿古柏為名而大肆攫取分割領土等侵略權益。庫羅巴特金到庫爾勒後,又是與阿古柏談判邊界,又是簽訂友好條約,忙得不亦樂乎。
三月初一,大霧,在烏魯木齊休整的劉錦棠抓住有利戰機,突然率麾下馬、步各營直趨達阪城,於五日後,出其不意將該城包圍,發起猛攻。
守城頭目率安集延人以及當地回軍,倉促迎戰,力不能支,很快便豎起白旗請求投降。劉錦棠委員辦理善後的同時,又派人與羅長祐、張曜、徐占彪等軍約定:自己將親率老湘軍乘勝直取托克遜,各軍亦將同時到達吐魯番,以期雙管齊下,殺阿古柏個首尾不能相顧。三人回函允諾照辦。
劉錦棠於是兵發托克遜,張曜、羅長祐、徐占彪也同時拔營,直取吐魯番;托克遜、吐魯番兩座堅城竟很快被攻克。南疆大門轟然而開。
真是兵貴神速,旬日之內,連下南路三城,這是劉錦棠創造的又一軍事奇跡。劉錦棠傳命各軍就地紮營,一麵辦理善後,一麵清剿境內殘匪,一麵休整;紅旗捷報則於收複托克遜、吐魯番的當晚便發往肅州。
左宗棠接報精神一振,病勢有明顯好轉,當即傳文案到簽押房,口述《攻克達阪城及托克遜堅巢會克吐魯番滿漢兩城詳細情形?請獎恤出力陣亡各員弁》一折,為出力將士請功。
在折子裏,左宗棠在講述了攻克三城經過之後,特別寫道:“總理行營營務處總統馬步全軍、賞穿黃馬褂三品卿銜布政使銜騎都尉世職、法福靈阿巴圖魯、甘肅西寧兵備道劉錦棠,出奇決勝,每戰身先,方略優嫻,機宜允協,迭經奏請逾格優敘,此次應如何獎勵,出自天恩。”
四月十七日,匪酋阿古柏眼見官軍長驅直入,自己敗局已定,不由陷入絕望之中,於是日夜半時分,在庫爾勒偽王庭裏服毒自殺。庫羅巴特金一見形勢不妙,亦慌忙帶著隨員,從小道逃回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