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4)(1 / 3)

第九章 (4)

同年五月十二日,左宗棠頭暈減輕,自恃可以當差,遂銷假到軍機處當值。哪知當值的第二天,就奉命出都到涿州,沿永定河上下,察看水利工程,整整一月方還。

這是左宗棠自到京後首次辦差,興致頗高。回京不久,竟然就不顧年邁體衰,連上《前赴涿州履勘水利工程商定修浚事宜》和《複陳涿州工作已可就緒情形》二折,算是複命。

但兩折遞上後便沒了下文,顯然是遭了留中不發的命運。左宗棠納罕了多日,卻又不能問,真正把他急得不行。

還有一點也讓左宗棠不解:每逢上朝,慈禧太後竟與以前大不相同,竟然不再給他好臉子,也不再向他問話、討主意,分明是把他當成了一個閑臣、庸臣來對待。

左宗棠愈發不解,終於又一次病倒在賢良寺裏。這一病,竟病到農曆九月份,仍不見減輕;偏巧這時,兩江總督劉坤一任滿,上折奏請入京覲見。

慈禧太後於是就把恭親王召進來,吩咐道:“左宗棠從打進京,就一直鬧意氣,許多大臣都對他有成見,他這京官是不能再做了。好在劉坤一任滿,就把他放到兩江去吧,順便讓他整理一下沿江防務,練練兵。”

恭親王明知道這麼做對左宗棠大是不公,但沒敢反駁。

說起來,這都是閹奴的可恨,慈禧太後把左宗棠有病說成是鬧意氣。聖旨當晚便下到賢良寺:“大學士左宗棠,著補授兩江總督,兼充辦理南洋通商事務大臣。”

說也煞是作怪,聖旨到前,左宗棠尚頭痛胸悶不止,接旨後,倒忽然有些輕鬆起來,當晚就睡得極其安穩;五日後,竟然能下床走路了。

左宗棠於是先上《病痊銷假》一折,隨後又上《懇賞假回籍省墓並查閱長江水師會商上遊布置事宜》一折。折子遞進宮去,慈禧太後冷笑了兩聲,提筆照準。在太後的心裏,這左宗棠在京裏鬧意氣,已是鐵案如山了。這件事,不僅左宗棠蒙在鼓裏,連恭親王也始終蒙在鼓裏。

事隔八天後,左宗棠陛辭出京,取道直隸、河南、湖北,過洞庭湖,順利抵達一別二十一年的湘陰。

沿途自有各省督撫與當地地方官接送,次子孝寬率兩個弟弟孝勳、孝同,親到湖南省城長沙迎候。

一見到齊齊跪在自己麵前的三個兒子,左宗棠一下子想起了長子孝威,眼裏不由自主便流出淚來。

左宗棠此次榮歸故裏,雖是衣錦還鄉,但內心的傷感卻大於喜悅。昔時老友,如今隻剩郭嵩燾一個,也是皓首銀眉、滿目滄桑。

郭嵩燾是大清國的第一位駐外公使,也是第一位受人彈劾最多的公使。他駐外不足一年,便被迫回國,退居故裏,每日與青山綠水為伴。

一妻兩妾原本是左宗棠的驕傲,如今隻剩了一妾,卻又有病在床多時,眼見也是去日無多了。一妾的壽材早已備好,左宗棠本人的壽材,也在他離開肅州前便已運了回來。

左宗棠省墓之後,沒有在家多耽擱,便包租了一艘大商船,帶上一家大小,趕往兩江任所。湘陰的田產房屋等物,隻委了幾名下人照料。

左宗棠已到垂暮之年,他是應該好好享受一下天倫之樂了。郭嵩燾扶杖趕到碼頭為左宗棠一家送行。

左宗棠到江寧的當天就拜印視事。一個月後,又出省城到瓜州、揚州、清江、高郵等地閱兵,並查看南運河、淮河水利,提出“引淮歸海”的治水方案。

光緒八年(公元1882年)四月十一日,左宗棠身體恢複如常,遂決定乘船東下,在鎮江、常州、福山、蘇州、太湖、吳淞等地,視察一下江海防務。

左宗棠的官船在通過上海租界時,各國軍、商兩界人物為睹左爵相風采,都持中國龍旗迎接,一時觀者如堵。

六月初十,七十歲的左宗棠乘船到江北閱兵後,不期在南行途中舊病複發,且愈演愈烈,回省後不僅連連咯血,頭目亦開始腫爛。

但他身躺在病榻之上,心卻仍係新疆。他把文案傳到床前,為劉錦棠口述一函,提出:“新疆改設行省,冀可長治久安,否則邊地多於腹地,武官多於文官,轉瞬不堪設想。文卿、和甫諸公隻顧目前,敷衍完事,以無暇謀及久長。都中人士能深知此事原委者少,恐無複議論及之者矣。麾下所處頗難,唯有靜聽廷論一法,然隨眾畫諾,卻似不可。弟上年在樞垣,曾以伊犁複後必須置省,機不可失,為賢王誦之,不知仍能記憶否?遇有機會,或當補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