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7)
正奔走間,見有幾大隊官兵打著旗號,從不同的方向向船廠瘋趕。
何如璋忙遣親兵去打探消息,不久回報,說福州將軍穆圖善已有飭令下來,無論如何也要阻止法軍上岸。
何如璋這才去看官軍的旗號,見果然是一個“穆”字。
何如璋正沉吟間,一名屬員小聲說道:“大人快走吧,憑穆帥的那幾條破槍,是打不過法人的。我福建水師何等了得,還不是轉眼間,都被法船打進了海底!”
屬員話畢,拉起何如璋便走,一直走到遠離船廠的快安施氏祠才停下腳步。
當地百姓見有頂戴官服的人將祠堂占據,便紛紛聚攏過來打探根底。有嘴不嚴的親兵便對百姓如實說道:“這是船政何大人來此避炮,你們若有好酒好飯隻管端來,必有好處!”
百姓聞知,不僅無人肯孝敬酒飯,反倒慫恿族長出麵,讓何如璋等人離開祠堂,以免驚了先人吃罪不起。
何如璋大怒,命親兵將那族長放翻在地,踢了足有五六十腳才斥退,喝令族長速送酒飯到祠,否則取其性命。
族長含恨而出,很快把村人召集到一起道:“這個姓何的,他把朝廷費了許多銀兩才建起來的船局送給法人,他自己卻跑來我們這裏要酒要飯,大耍威風!我們為何要受他的氣?”
一名百姓道:“您老人家不要聽他放狗屁!他要酒飯沒有,他要狗屎倒可以給他弄一些。”
另一名百姓道:“他是朝廷命官,又帶了許多拿槍的人,我們平頭百姓如何惹得起?還是好歹給他們弄些酒飯吧。當真把他惹急了,都把我們抓進大牢裏,那才叫冤呢!”
族長沉思了一下道:“事到如今,我們也隻好得罪先人了。你們去尋一些幹柴過來,等他們睡熟了,就把幹柴都堆到祠堂的後牆上,然後放起一把火,就算燒不死他們,也能熏他們幾個半死!權當替皇上家懲治他們了。”眾人全稱好計。
夜半時分,快安施氏祠堂果然燃起大火,何如璋等人被濃煙嗆醒,狼狽逃出。到了外麵,漆黑一團,何如璋睡眼朦朧,茫然不知所措。
這時,一名英語通事道:“大人,卑職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前行一裏左右的地方,應該有英國人的一個商行倉庫。我們不如到那裏將就一夜吧。”
何如璋道:“本部院素與洋行沒有什麼來往,如今貿然前去,他如何肯留?”
通事道:“大人容稟。洋人都是唯利是圖的,隻要我們多出幾兩銀子,洋人肯定能答應。”
一行人於是來到洋行倉庫,由通事與他們講好了價錢,便在一處空房子裏住下來。
何如璋此時已是饑乏交迫。便又委通事出麵去與倉庫管事的通融,想再弄些酒飯來吃。通事作好作歹,好不容易用一塊金表求到了一桌飯菜和兩瓶洋酒。
何如璋一見洋酒,眼睛一亮,一把抓過來,菜也顧不上吃,啟開蓋子便連喝了三大口,竟然喝下去小半瓶。
何如璋做過駐日公使,最愛喝洋酒。回國後,在京裏好長一段時間未與洋酒親近,到福州後,才又開始斷斷續續地喝起來。行轅裏沒有人不知他這一癖好。這晚卻又和以往不同,他已長久沒有進食,胃是空的,洋酒雖然不如土酒性烈,但後勁卻比土酒猛。他雖隻喝了三大口,便開始頭暈目眩,分明是醉了。他胡亂吃了兩口東西,便倒地睡去。
第二天,天尚未明,一行人便被倉庫的人逐出,聲稱法人已經登岸搜查,洋行擔不了幹係。何如璋把剩下的洋酒揣在杯裏,便在眾人的簇擁下,步入街市裏。
因肚中饑餓,他走幾步,便要喝上一口洋酒,沿途百姓看得明明白白。何如璋同著眾人直走到兩廣會館,一顆心才算放下。
會館管事的把何如璋接進去,命人置辦酒菜招待,又用大鍋熬了粥分給親兵們喝。哪知何如璋剛剛端起酒杯,外麵已然喧嘩一片,竟然有幾百名當地的百姓,謾罵著往裏麵衝,口口聲聲要捆了這喪盡天良的何大人去送給法人。
何如璋見百姓來得凶猛,時間長了親兵根本攔不住,便順手拿了兩個饅頭揣進懷裏,讓會館管事的開了後門,他帶著十幾名屬員逃將出去。同來的親兵因為在前門和百姓廝打,竟然一個都沒跟出來。出了會館,又走了許久的路,眾人才停下腳。一名屬員道:“大人,我們要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