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決心一再下,行動依然如故。當月的24、25兩天,京城刮起大風,曾國藩“無事出門,如此大風,不能安坐,何浮躁至是!”“寫此冊而不日日改過,則此冊直盜名之具也。既不痛改舊習,則何必寫此冊?”
曾國藩認識到“往來征逐”,就是浮躁,這已成為他的二大病根之一了。他雖強迫自己靜下來,坐下去,但讀《易經》中的《旅卦》、《巽卦》卻一無所得,甚至連“白文都不能背誦,不知心忙什麼。丹黃幾十頁書,如勉強當差一樣,是何為者?平生隻為不靜,斷送了幾十年光陰。立誌自新以來,又已月餘,尚浮躁如此耶!”他也分析為什麼如此交遊往來,無非是“好名”,“希別人說自己好”。並說這個病根已經很深,隻有減少往來,“漸改往逐之習”。
曾國藩的妻子歐陽氏身體不是很好,時常患病。一次曾國藩參加進士同學的團拜,由於所拜之家鍾鳴鼎食、姬妾如雲,這使曾國藩“大開眼界”,他的“喜色”之心油然而生,東張西望,頗失大雅。《日記》說:“是日,目屢邪視”,“恥心喪盡”,當他悻悻然回到家中後,惶然不適。加之妻子鬧病,因此“入夜心情不暢,又厭聞呻吟聲”。白天的佳麗美景與病榻上的呻吟之聲反差如此之大,使曾國藩無法忍受,乃出門到朋友處聊天,“更初歸”。次日,妻子的病有所加重,曾國藩請吳竹如來診視,由於周身為私欲所填塞,曾國藩的理學功夫大減,一聽別人談論理學,感到隔膜不入。而用宴請吃酒之事打發時光,他倒很樂意。
1842年10月15日,吳竹如來到曾國藩的寓所,與他久談,吳竹如講理學,並談自己的體驗,認為舍“敬”字別無下手之方,總以嚴肅為要。對比之下,曾國藩也明知“敬”字是吃緊下手處,然每日自旦至夜,行坐自如,總有放鬆的意思,及見君子時,又偏覺整齊些,是非所謂掩著者耶?日記曰:《家人》“上九”曰:“有孚威如。”《論語》曰:“望之儼然。”要使房闊之際、仆婢之前、燕昵之友常以此等氣象對之方好,獨居則火滅修容。切記,切記!此第一要藥。能如此,乃有轉機,否則墮落下流,不必問其他矣。
連曾國藩自己承認,“有用之歲月,半消磨於妻子”,“日中,閨房之內不敬。去歲誓戒此惡,今又犯之,可恥,可恨!竹如來,久談。久不克治,對此良友,但覺厚顏”。他說自己“明知體氣贏弱,而不知節製,不孝莫此為大”。曾國藩為了能他日有所作為,嚴格限製自己的情欲,甚至夫妻之間正常的情感交流都嚴加克製。在儒家老祖宗孔孟那裏,都承認“食色,性也”,但曾國藩認為,人的私欲、情欲一旦膨脹就難以收拾,終會妨礙大事業,這也正是他嚴格自律的變現。
六。天道酬勤,事業有成
曆代家訓中有一個共同的重要內容,便是“勤訓”。因為“勤”是發展事業的唯一途徑,孔子反對“飽食終日,無聽用心”的人生態度,孟子將四體不勤之人視為不孝之輩。
為官者如果懶惰懈怠,必然使民受其弊;隻有勤於政事,才能造福於民。宋朝名臣真德秀說:“蒞事以勤是也:當官者一日不勤,下必有受其弊者。古之聖賢,猶且日昃不食,坐以待旦,況其餘乎?今之世有勤於吏事者,反以鄙俗目之,而詩酒遊宴,則謂之風流嫻雅,此政之所以多疵,民之所以受害也。不可不戒!”
1865年11月13日,曾國藩夜讀汪輝祖《學治臆說》等書,深為歎服。他在日記中寫道:“閱汪龍莊先生輝祖所為《佐治藥言》《學治臆說》《夢痕錄》等書,直至二更。其《庸訓》則教子孫之言也,語語切實,可為師法。吾近月諸事廢弛,每日除下棋看書之外,一味懶散,於公事多把延擱,讀汪公書,不覺悚然!”曾國藩同意汪氏的觀點,認為為官應以勤為首。
曾國藩把對“勤”字的認識提升到新的高度。在他看來,“勤”字是人生第一要義,是修身、齊家、為官、治國乃至平天下的前提。他甚至說:“千古之聖賢豪傑,即奸雄有立於世者,不外一勤字。”如果勤奮,一切無不可為,反之則不僅一事無成,還將引災致禍。
曾國藩曾把治學為人之道概括為八個字,即“八德”,列於首位的就是“勤”。他認為勤字最為重要,所以每當同時談論幾個字時,總是將“勤”字放於首位,如“勤廉”、“勤慎”等。後來他寫居官三箴,為“勤”字寫了四句注腳:“手眼俱到,心力交瘁,困知勉行,夜以繼日。”這四句話言簡意賅,是他自己一生勤奮的真實寫照。
曾國藩出生於普通農家,曾氏近百年未出現高官顯宦,如曾國藩所說:“吾曾氏家世微薄,自明以來,無以學業發明者。”曾國藩自己天資也非絕頂聰明,他所以能取得如此大的功績,可以說全是“勤”字所致。這與其勤儉的家風有密切關係,但同時也是曾國藩自身修養的結果。
在所有能促成人成功的要素中,“勤”字是必備的,同時又是可以不受先天條件製約的。人們常說“勤能補拙”,“天才出於勤奮”。曾國藩說,居官應以“動廉明恕”四字為本,其中“明”字受先天因素影響較大,而其餘三字則可由學習而至。“勤”字是實踐所有事業的根本和前提,所以尤為重要。
曾國藩治學,認為除“勤”之外別無他途,勤奮方能有恒,才能點點滴滴、堅持不懈。他從青年起便養成了每天讀書的習慣,即使從軍之後仍舊不改。他教導屬下將士說,“勤”字之義,在於平日勤加訓練,勤於治事,稍有餘暇,則讀書不輟。
曾國藩統領湘淮兩軍,全權處理攻打太平軍、撚軍事務,並主管江南數省軍政。如此繁重的職務,他每天仍能利用閑暇讀書寫字。奏牘、書信、家書、批文、日記,幾乎都是他親手所寫或刪定,僅現在留傳下來的就達數千萬字。他寫的家書,恐怕也是古往今來最多的。據現在出版的《曾國藩全集》統計,從1840年至1871年32年間,他共寫了1459封家書,約110萬字。平均每年73封,最多的一年是1861年,共235封。據說,他真正寫過的家書,比這多數倍不止,隻是由於戰亂流離,損失太多罷了。自從向倭仁學習寫日記之後,他幾乎從未中斷。他的日記也有幾種,如《過隙影》《茶餘偶記》《求闕齋日記》等,僅留傳下來的就有100多萬字。他所寫的奏章、批牘更加不可勝數。這種好學習慣,至老彌篤。在去世前的一年中,他作詩數首,文章十多篇。其中《湖南文征序》《重刻茗柯文編序》,述古今以來文章源流,見解精辟,是傳世不朽的佳作。在去世前一個月,他還為湘軍後期的名將劉鬆山寫墓誌銘,但因病發而未能完稿。
曾國藩通過對曆史的研究,得出這樣的認識:盛世創業垂統之英雄,以襟懷豁達為第一義;末世扶危救難之英雄,以心力勞苦為第一義。他認為當時的清朝正處於動蕩不安的末世,而把自己比做扶危救難的英雄,若想完成平定天下的誌向,隻有勤奮而已。所以他在給曾國荃的信中說:
“古來大戰爭、大事業,人謀僅占十分之三,天意恒居十分之七……吾兄弟但在‘積勞’二字上著力,‘成名’二字則不必問及,‘享福’二字則更不必問矣。”
本著這樣的原則,曾國藩真可謂勞心勞力,以一“勤”字終其身。即使偶爾有不夠勤奮的時候,他也要深刻反省,痛加改過。1862年8月19日,他在日記中自責道:“近日公事不甚認真,人客頗多,誌趣較前散漫,大約吏事、軍事、餉事、文事,每日須以精心果力,獨追幽奧,直湊單微,以求進境。一日無進境,則日漸退矣。以後每日留心吏事,須從勤見僚屬、多問外事下手;留心軍事,須從教訓將領、屢閱操練下手;留心餉事,須從慎擇卡員,比較人數下手;留心文事,須從恬吟聲調、廣征古訓下手。每日午前於吏前、軍事加意;午後於餉事加意;燈後於文事加意。以一縷精心,運用於幽微之境,縱不日進,或可免於退乎?”
曾國藩辦事勤奮,在他任直隸總督時表現得最為突出。1869年初,他進京見陛下,這是他自從離京後第一次回京,前後已十幾年。當時直隸雖是京畿重地,吏治腐敗卻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官員疲玩,訟案堆積如山,民怨沸騰。所以,曾國藩一上任,就拿整頓吏治開刀。吳橋知縣王恩照、曲陽知縣萬亨泰、武強知縣王庶曾、遷官知縣周培錦、冀州知州宋炳文、保安州知州李作棠、懷安知縣穀洪德,這些人性情疏懶,不理訟獄,曾國藩一律奏請革職,大刀闊斧地進行整飭,吏治民風,為之一振。
曾國藩在任直隸總督期間,最費心的便是處理積案。據吳汝綸記載,曾國藩辦理積訟,從同治八年四月起到十一月止,結銷新舊各案40191起;從1869年12月起到1871年10月止,連同閏月,共24個月,又結案90155起。平均算下來,前一段時間,每天180多件,後一段時間,每天也要處理120多件,其勤奮程度,實在令人瞠目。在他的督導下,直隸吏治迅速改觀。清廷稱許曾國藩“辦事認真,幹吏治民風,實心整頓,力挽敝習”。
從曾國藩一生做事風格可知,“勤”字是他成功的主要秘訣。其實這是一個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因此也談不上秘訣,就看有沒有這種毅力做下去了。
七。處世四忌,警醒自身
人必自毀,方能他毀;人必自強,才能真強。處世交往中有許多禁忌,如果輕易觸犯,會招致意想不到的惡果。曾國藩積一生為官處世之大法,提出四個禁忌來警示自己,發人深省。
第一,忌妄言。妄言之人多喜歡誇誇其談,往往自視清高,自命不凡,自以為是。曾國藩年輕時,就是一個喜歡誇誇其談、有很強表現欲的人。
有一天,曾國藩拜訪好友陳岱雲,與其談論詩歌。曾國藩“傾筐倒篋,言無不盡”,他把自己所見、所聞、所想全部吐露出來,滔滔不絕,反反複複,沾沾自喜,興致極高。半夜回家後,他為自己天天沉溺於詩文而深感後悔,他覺得這樣不僅耽誤了自己,也耽誤了朋友。如果一個人隻重視外表,而輕視了內修,總是誇誇其談,就是驕傲、自大的表現,長久如此,不僅遭人厭惡,還會惹禍上身。
於是,曾國藩決定應該從戒懼、慎獨上切實用功。他的長處就是能夠反省自己。《詩經》中有一句話:“匪言勿言,匪由勿語。”意思是告誡人們要有自知之明,不要輕言妄語。
在給弟弟的信中,曾國藩多次提到了要克服“多言”的毛病,他告誡弟弟,謹言慎行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關鍵要自省、自知。“凡心中不可有所恃,心中有所恃則達於麵貌”,言語傷人或者盛氣淩人,都是不可取的。
曾國藩經常以理學家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無論是做人、做學問、做事,都要遵循“敬”字,但他對自己仍不滿意,他曾對一位朋友說:“國藩平生坐患‘不敬’、‘無恒’二事,行年五十,百無一成,深自愧恨……仆待人處事,向多失之慢;今老矣,始改前失,望足下及早勉之。”由此可見他不斷追求更高境界的進取之心,他的一生就是在不斷自我反省中度過的。
他在一封家書中這樣寫道:“家中兄弟子侄,總宜以‘勤敬’二字為法。一家能勤能敬,雖亂世亦有興旺氣象;一身能勤能敬,雖愚人亦有賢智風味。吾生平於此二字少功夫,今諄諄以訓吾昆弟子侄,務宜刻刻遵守。至要至要!家中若送信來,子侄輩亦可寫稟來嶽,並將此二字細細領會,層層寫出,使我放心也。”
第二,忌自大。自大之人心中常有得意自滿之氣,喜好為人師。早在兩千多年前,孟子就提出:“人之患在好為人師。”翻開《曾國藩全集》,洋洋一千五百萬言中,包括了許多警言與經驗總結,包括了他的全部知識、智慧和才情。
曾國藩生性剛強倔強,剛出山時,因為太過剛硬,不懂得柔能製剛,因此,他處處碰壁。再次出山後,他認識到,與人相處就應該變剛為柔,寓剛於柔,這樣才能化解危機。
曾國藩對子侄,隻有教訓,沒有商討;對兄弟,商討的少,教訓的多;對同僚,商討多,但教訓也多。在家裏,他是門麵,一言九鼎;在軍營,他是統帥,軍令如山;在省府,他是總督,昭示一方。因此,對他而言,真可謂四處優越,八方權威。他性情耿介,祖父又教他男兒不可懦弱無剛,於是,他養成了一股倔強之氣,總會有意無意地流露出指導教訓他人的習慣性言行。
但是,他在日記中記下了許多檢討、反省自己的話語。1860年8月,他在日記中這樣寫道:“恭讀朱批(皇上禦筆),而戒餘之師心(好為人師的思想)自用。念昔己亥年(1839)進京,臨別求祖父教訓,祖父以一‘傲’字戒我,今皇上又以師心戒我。當刻圖章一方,記此二端。”
他以“師心”上奏,皇上要他力戒好為人師之心。當時,恰逢皇上疾病纏身,又麵臨內外交困的局麵,所以僅僅這樣警告他。否則,於他而言,重則大禍臨頭,輕則冷遇荒野。得到皇上的如此禦批,回想起曾經多次冒犯他人,曾國藩意識到了好為人師的嚴重性,他清醒地認識到了必須要改變自身的處世方式,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第三,忌非議。在背後議論他人的過失與缺點,對他人的言行妄加猜測與評論,不僅是一種缺乏修養的表現,也是招惹是非的禍端。曾國藩說:“凡事後悔己之隙(過失),與事後而議人之隙,皆閱曆淺耳。”每個人的內心都翻騰著永不止息的波浪,表麵上看,大家一團和氣、春光明媚,可在私下卻勾心鬥角、春光鎖閉。不當的言論會引發陰謀詭計,導致針鋒相對,稍有不慎,就會掀起軒然大波。
在給弟弟的信中,他這樣寫道:“當此亂世,黑白顛倒,辦事萬難,賢弟宜藏之深山,不宜輕出門一步。澄弟去年三月在省河告歸之時,毅然決絕,吾意其戢影家園,足跡不履城市矣。此次一行,實不可解。以後務須隱遁,無論外間何事,一概不可與聞。即家中偶遇橫逆之來,亦當再三隱忍,勿與計較。”曾國藩在信中反複告誡弟弟,千萬不要過問外邊的事情,以免惹來是非。
第四,忌計較。曾國藩說:若想做一個好人,做一個完人,首先不可貪財。如果能做到不貪不吝,那麼就能夠使鬼服神欽,見識日進,正氣日剛。人一旦有貪念,就會不知不覺墜入卑汙一流,終有一天會被人看不起。
清廉不貪是為官者的基本要求,曾國藩也十分崇尚清廉,據他的女兒崇德老人說,無論曾國藩的官位多大,“署中沒有敢以苞苴進者”,他的夫人也沒有“珍玩之飾”。
除此之外,他還告誡子孫後代不要貪戀功名,早享大名乃不祥之兆,他提出“少年得誌”為戒,他認為,少年得誌固然值得慶幸,但是成名太早,因為根基淺、器量小,就容易沾沾自喜;視天下事過易,就會掉以輕心,臨以狂傲,結果一不小心可能就會掉入矛盾複雜的境地。
曾紀澤得萌生後,曾國藩也很高興,但是他命紀澤至二十四歲再行鄉試。在《致諸弟弟》中,他寫道:“澤兒現在本係萌生,例不準赴小考。故擬令照我之樣,二十四歲始行鄉試。若十九、二十即行鄉試,無論中與不中,又有何味?”他認為,如果一個人早享盛名,就會停止進取心,以後就會很難超越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