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親涉嫌殺人,現已被捕。”平常語氣緩和的警官此刻聲音卻沒有一絲起伏,他們冷漠地拋下話頭,對著秋無期做了個請的手勢。
秋無期愣怔一瞬,交疊的雙腿遲緩放下。
警廳裏人頭攢動,秋無期出門時換了身休閑服,外麵套了件黑色帶兜帽的長款棉服。
十七歲的他個頭足足有一米八,站在人群顯得鶴立雞群。
他夾在兩個警員前麵昂頭走著,把兩人襯得像他的跟班。
穿過長長的走廊,說話聲漸小,秋無期左右探頭觀察其餘警員的工作狀態。
那些警員一見秋無期,都抽空抬了下頭看熱鬧。
畢竟高級軍官的孫子,生物學家的兒子,裏安高中大名鼎鼎的混子,早已是裏安市的名人。
秋無期幹過的混賬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哪次不是草草了事,哪像這次竟然能被請到警局,簡直是稀罕事。
路過的警員議論紛紛,眼神略過秋無期時,還帶著些許幸災樂禍。
秋無期被看得不耐煩,抬手扒拉兩下額前發絲。
兩名警員將秋無期帶到走廊的最後一扇門時停下。
“進去吧。”
秋無期前腳進門,後腳門就被外麵的警員用力關上,巨大的關門聲在走廊蕩出一聲聲回響。
房間有些昏暗,四周封閉,沒有任何窗戶。
陳父彎腰低頭坐在角落一張單人床上,聽見響動卻連頭也沒抬一下。
小屋光線晦暗,陳父整個身軀掩在陰影中,像一頭任人宰割的困獸。
秋無期沒有注意到父親的異常,他自然挨著父親坐下,帶著疑惑問:“爸,你不會是跟我開玩笑吧?”
陳父聽出兒子的音色,低垂的頭卻仍未移動分毫。
“秋無期,離開這裏!”陳父聲音聽起來很幹澀,像是久未進水。
這是陳父第一次叫秋無期的全名,以往陳父都是“小期、小期”的,充滿憐愛地叫他。
秋無期困惑不已,他還未理清頭緒,整個身體趔趄一下,被陳父拉開門推出了室外。
隔著門縫,父親的那雙狠厲決絕的眸猝不及防地撞進秋無期的瞳孔。
警員見陳父開門,立刻將門按住。
伴隨著關門聲,秋無期聽到父親嘴裏嘶啞著擠出一句“滾”。
被拖到警局門外,秋無期八兩重的腦仁嗡嗡作響,此刻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父親好像真的殺了人。
剛剛經曆變故的人是感覺不到痛苦的,唯有時過境遷,午夜夢回之後,那些遲來的痛意才會驟然襲向心髒。
更何況秋無期這種沒心沒肺的人,他醒悟的時間也許更長。
警局外白茫茫一片,大早上環衛工還未來得及清理道路。
所幸陽光正好,雪也不是很厚,路中間的白雪已經被行人踩得消融,隻剩下肮髒水跡。
秋無期避開雪水,走到人行道上,盯著車流安慰起自己來。
他家裏有權有勢,試問裏安市,誰不得看在他爺爺的份上,給他們賣個麵子。
以前他出了事,不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現在換了他爸也一樣!
隻要他去找自己那些朋友,走走關係一定行的通。
也許過幾天自己的父親就會安然無恙的被放回家。
秋無期一想到自己又可以回到從前的生活,就渾身充滿了勁。他長腿一邁,完全顧不上腳下的髒汙,邊走邊給老馬打電話。
等了半天,老馬的電話一直打不通,就在秋無期將要摔手機之時,老馬的電話回了過來,跟故意試探秋無期的底線似的。
秋無期已經耗盡耐心,臭著臉吩咐老馬,“趕緊來警局門口接我。”
電話那頭半晌才回話,“少爺,房子被封了。”
秋無期還沒有反應過來,衝著電話嚷嚷,“房子封了關我什麼事,現在立刻來接我!”
“少爺呀,車子被拖走了!”老馬語氣無奈,說話時那語氣好像帶了尾氣一樣,臭熏熏地往長了拖,同時還帶著顫音。
要是換個說法,就像“少爺呀,你死了我可怎麼活呀!”
晦氣得很!
據他爸說,老馬就是根孤草,十幾年前來他家時,老馬親口說他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無兄妹也無好友。
哪有人一點社會關係都沒有,跟死絕戶了一樣。
秋無期閉眼深吸了口氣,掛斷電話。
老馬比他慘,他不跟他計較,他還有老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