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點頭道:“是的呢,阿爹進宮給那位娘娘看病兩次,每次回來都罵她正蠢材,死腦筋,巴不得給死人殉葬,不顧惜父母,第二年徐妃病死的時候阿爹氣得不得了,因為她是阿爹第一個沒治好的病人。”
素年奇道:“人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那位徐妃娘娘簡直是個怪人,她為什麼不肯吃藥?難道是擔心太宗皇帝龍潛,自己日後宮禁生活不好捱?但她既有個妹妹給聖上做婕妤,弟弟又是雍王少師,在宮中也算有根基,雖然不能成大氣候,安穩日子還是有的。”
武珝沒做聲,怔怔的出神良久,末了澀然一笑,“她病中寫過一封書信給聖上,感激他為她召醫診病,聖上看過她那封信,大為動容,拿給近侍送進內宮給一幹準備出家的先皇妃嬪觀瞻傳閱,結果使得好幾名原本要出家的妃嬪紛紛拿白綾自盡了。”
素年倒吸一口冷氣,瞠目結舌道:“她寫了什麼東西恁凶險,簡直殺人於無形。”
武珝沒做聲,半晌慢慢說道:“那封信傳到我手上的時候,已然是淚跡斑斑,幾乎是模糊不可辨識,但是最後那一句卻清晰異常,兩三年過去,至今我仍記得真真切切,”她頓了頓,一字一字道,“帝遇吾厚,吾眷顧實深,誌在早歿,魂其有靈,得侍園寢,吾之誌也。”
太宗皇帝對我有深恩厚愛,我眷顧得不可自拔,因此矢誌不移希望早死,讓我的魂魄能夠陪葬昭陵,和太宗皇帝在一起。
素年聽到咂舌,“合著她壓根兒就是一心求死,想要給太宗皇帝陪葬?”
武珝微不可聞的歎息,“彼時不過才二十四歲的人,跟我一般年紀。。。。”
素年呐呐道:“她一定愛極了太宗皇帝。”
武珝笑了笑,提到那個睿智深沉,雄才大略的男人,眼底也閃爍晶瑩淚光,“太宗皇帝其身就算不是帝王,也是世間難得的偉岸男子,值得人托付終身,生死追隨。”
素年油然生出神往之情,“可惜我晚生了幾年,進宮的遲了,沒見著他。”
武珝低聲笑出來,很想打擊她兩句即便你趕在太宗皇帝在世時候進宮,也未必有機會見到他龍顏,不過話到嘴邊,卻又咽下。
隻要進宮就可見到皇上,十四歲的素年心中所想,和十四歲的自己所想的,何其相似。。。。
土豆眨眨眼,傻乎乎的問道:“娘娘想必也是愛慕太宗皇帝吧?”
武珝笑容如秋水樣悲涼,失神道:“那又如何,我愛慕他,他卻不容我,”末了卻又歎息,“但你要說他不容我,楊婕妤幾次三番進言殺掉我,他卻又不納,他心中到底把我當作什麼?”
土豆呆住,“那個楊婕妤又是誰?”
武珝沉吟片刻,輕描淡寫道:“她也是太宗皇帝的妃嬪之一,原本是要跟我一同出家的,後來給徐賢妃的遺書蠱惑得束綾自盡,聖上特別恩賜她陪葬昭陵,”她頓了頓,輕輕提了一句,“聖上的三子澤王上金的母親楊氏,是她的堂姐妹。”
素年猛不丁的打了個突,飛快的掃了武珝一眼,學著土豆的樣子幹笑了兩聲,沒敢做聲。
她伺候武珝時間不長,但是直覺此人不是寬宏大量之人,日後得勢,不敢想像會怎麼對付澤王母子。
土豆也想到這一點,但她不如素年藏得住話,大眼骨碌碌的轉了轉,問道:“娘娘恨澤王母子不恨?有沒有想過生些事端?”
武珝不提防小童子有此一問,登時怔住,眼中波光一閃,淩厲之中隱隱竟現出殺機,素年見狀慌得打了土豆一巴掌,凶狠的說道:“胡說什麼呢,娘娘才不像你小肚雞腸,從前的舊事她早就釋懷了,再講些這些不找邊際的混帳話我割掉你舌頭!”
那一巴掌打得很用力,頃刻之間土豆臉上生出五道紅痕,小童子痛得懵住,亮晶晶的瞳仁深處閃過懼意,呆了片刻,慌忙捂住口,“我不敢了。。。”
素年心裏歎氣,土豆你可不要怪我,老身要是不打你一巴掌,由得你信口開河,道破武娘娘心事,將來有你的苦果子吃。
武珝笑了笑,明澈雙眼滿含深意看向素年,“你倒是疼她。”
素年陪笑道:“小孩子不打不成器,奴婢沒進宮之前就是這麼修理我弟弟的,”她心知自己不是武珝對手,再糾纏兩句說不定土豆項上人頭不保,當下也不敢再多做逗留,“娘娘讀書要清淨,土豆這家夥卻鬧騰的要命,莫如奴婢帶她出去閑逛陣,免得娘娘厭煩。”
一番話說的小心翼翼,唯恐武珝氣頭上不允,沒想到武珝慍怒不過是瞬息之間,倏然就神色如常,“行,去吧,”猶記得提點她注意土豆胃口,“記著別給她多吃東西,小孩今天已經吃了不少,當心鬧肚子,”末了隨口說道,“若是湊巧碰到徐婕妤的人,不妨轉告一句,就說我在偏殿恭候她造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