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1章 大結局:摔碎山河(2 / 3)

我深深鞠躬道:“請大人恕罪,未經大人允許,私自放了於大人進藥庫。”

許弘卻笑,揮了揮手,“於休烈那人是個粘脾氣,綿裏藏針的人,軟磨硬泡的本事最擅長,他要是存心進藥庫,你就是上八道金剛鎖也攔截不住。”

他對住我出了會神,片刻之後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王大光,我從前不知道你來曆,對你有些不敬的地方,你要包涵。”

我怔了怔,為他這番說辭弄得摸不著頭腦,“大人,是不是我做錯什麼令得您不喜,打算辭退我出太醫署?”

許弘愣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矢口否認道:“開什麼玩笑,你把藥倉打理得井井有條的,我哪裏舍得辭退你,我又哪裏敢辭退你?”

我訝然道:“怎麼不敢?”

許弘苦笑,撩起眼皮白了我一眼,“王大光,你何必跟我裝蒜,厲山飛把你來曆都告訴我了,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他微微歎了口氣,“老實說,知道太宗皇帝有這麼一個驍勇的皇子,我實在很替他高興。”

我心下一酸,低著頭沒作聲。

兩人沉默著都沒說話,半晌許弘說道:“王大光,有兩件事我需要和你說明白,其一,厲山飛也不是有意要道破你身份給我知道,你不可因此責怪她;其二,厲山飛之所以道破你的身份給我知道,是因為她要我提攜你入朝為官,否則不足以彌補她當年忤逆太宗皇帝遺旨逃出昭陵的罪責,”他自我解嘲的笑,半是哀怨半是鬱悶的說道,“我身為她的丈夫,和她相識十來年,她第一次跪地懇求我,居然就是為著你一個外人,說來真是心裏不平衡。”

我勉強笑道:“殉葬本身就不合情理,厲山飛逃出昭陵也是天經地義,她其實大可不必如此自責的。”

許弘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能說出這樣的話,足見是個明白人,”又歎了口氣,“就是可惜時運陰差陽錯。。。。”

我輕輕說道:“過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關鍵還在以後。”

許弘扯了扯嘴角,“你這話聽來不知怎麼的總覺得很陰謀,”沉吟了陣,說道,“元慶,你知道厲山飛為什麼會選在這個時候向我吐露你的身份?”

“為什麼?”

許弘墨黑的瞳仁閃爍微光,“我不知道於休烈是否向你通告過,大明宮內昨日發生重大震蕩,皇後娘娘聯合淑妃娘娘合謀設八角人偶蠱咒嚇聖上,不僅如此,兩人還聯手害死了武娘娘新生的小公主,聖上為此龍顏大怒,皇後已經被軟禁,中書令柳奭進宮為皇後求情,結果反而被聖上貶謫出京,隨後聖上就召見了長孫大人,明言皇後無德,要廢後改立武娘娘,雖然此舉遭到長孫大人激烈反對,但是聖上心意已決,廢後是遲早的事。”

我心念千百轉,“這些和厲山飛向你袒露我身份有關係麼?”

許弘清冷的笑,微微眯起眼看向我,“王大光,你道皇後和淑妃聯手設蠱的事,為什麼會被拆穿?你道武娘娘那新生的小公主為什麼會無端早夭?你道聖上召見長孫大人通告廢後的事我怎麼會知道?你道長孫大人要貶謫李義府的打算我怎麼會通告給於休烈?”

我沉吟了陣,半是試探半是肯定說道:“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說,大明宮今次的震蕩,聖上決議廢後,歸根結底,其實是你和武娘娘一手設計,目的就是為了要扶持武娘娘做正後位?”

許弘利眸閃爍寒光,“不中也不遠,皇後下蠱的事是她自己犯糊塗,和我並無關係,至於小公主早夭,則是尚藥局用錯了藥方所導致,兩件事本身並不在我和武娘娘預料之中,不過我們獲悉之後,做了適當的安排,遂有了今天的結果,至於通告於休烈李義府的事。。。。”

他停下口,滿含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認為我意欲何為?”

我對住窗外明朗的日光出了會神,慢慢說道:“於大人告訴過我,新後起立,必須要扶植一撥心腹重臣是為己用,但是在我看來,皇後娘娘得長孫氏一族支撐,更有太子黨的牢固中堅,就算今次犯下大錯,激怒聖上鐵心廢後,但事情真正要進展開,卻也是千難萬難的,換言之,武娘娘要想心想事成,那麼在她坐正後位之前,就必須要扶植一批心腹重臣,在朝堂之上為她搖旗呐喊,對抗太子黨人,同時,也作為聖上的支撐,以免他在廢後的事情上孤掌難鳴,最終不了了之。”

許弘露出讚賞的笑容,“元慶,厲山飛總說你從前給契苾光將軍護衛的太好,雖然驍勇善戰,於朝廷爭鬥卻是一竅不通,如今看來,你也沒有她說的那麼笨拙啊,我開始對你有點信心了,”隨即又正色道,“不錯,就是這樣的,我和武娘娘仔細分析過朝中各臣,最終將攻堅的重心放在了有名望沒有地位的人臣身上,比如像李義府這樣的人。

李義府年少成名,文章顯貴,才名豔豔,和當時天朝另一文翰來濟齊名,貞觀中,太宗皇帝立他為監察禦史,詔侍當時的晉王,也就是現在的聖上,後來前太子承乾謀逆被廢,晉王立為太子,又封他做太子舍人,加崇賢館直學士,主修國史,這一修就是好多年,太宗皇帝龍歸,當今聖上即位,又封他做中書舍人,這無權無勢的舍人之位,他一坐又是好多年,如今來濟已經官至中書令,他卻始終隻是個舍人,尷尬境地可想而知,現下又得罪長孫大人,在長安再找到立錐之地。。。。”

我猜知他打算,接口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李義府如今就是隻喪家之犬,他處境艱難而尷尬,卻又對名利饑餓成災,如果你在這個時候對他施以援手,助他脫困又許以富貴,就好比是給餓犬一根味美的肉骨頭,他必會緊緊咬住不放,因此對你言聽計從,不僅如此,這根肉骨頭還像一道光,它會開啟一閃門縫,讓本朝其他像李義府那樣懷才不遇又受到太子黨人排斥的文武群臣看到希望,然後競相效仿,投入你門下,到那時候,武娘娘在朝堂的支撐也就建立起來了。”

許弘輕彈食指,“你說的對,但也不全對,我確實會助李義府脫困,也確實會許給他富貴,但李義府不會投入我的門下,他要投的武娘娘門下,和我並無關係。”

我笑著說道:“照大人的意思,您好似並沒有和武娘娘結成一盟?”

許弘傲然說道:“當然沒有!不管你相信還是不相信,反正我告訴你,這世上除了我夫人厲山飛,我不會和任何一個女人結盟,今次之所以肯助武娘娘一臂之力,不外是為了換出土豆。”

我定定望著許弘,笑著說道:“我相信你,正如這世上除了我夫人田心,沒有任何人能夠策動我監守自盜一樣。”

許弘哈哈大笑,“說,你監守自盜了什麼東西?”

我愉快的笑,坦誠道:“我私自取了藥庫裏的一小部分麥麩,做了個藥枕,準備拿回去給田心用。”

許弘衝我眨眨眼,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看在你足夠坦誠的份兒上,我就睜隻眼閉隻眼裝作不知道這件事吧,不過,稍後藏雲錦酒樓的酒飯之約,你得跟我一起去,作為補償,指點李義府那餓犬往大明宮投書,”他神色有些厭惡,“我很不耐煩做這種猥瑣事。”

我笑著說道:“知道,好。”

藏雲錦的這頓酒飯,從午間開始吃,一直吃到傍晚,隨後於休烈回大明宮接著陪伴僧人為小公主祈福,許弘出城去扶風,我回到家,正巧田心準備好晚飯,適逢郝貴也在,十三興奮得不住搖尾巴,圍住她團團亂轉,田心在旁邊抿嘴微笑,見著我回來,笑盈盈上前,“今天怎麼這麼晚?”

“許大人叫了我到藏雲錦的酒樓吃飯,說些事情。”

順手從隨身的背袋內摸出那隻藥枕,遞給田心,“是用太醫署一種香草鍘碎了做成的,你用用看喜不喜歡?”

田心接過藥枕,湊到鼻尖嗅聞,齊額的流海下,一雙明秀大眼笑成了彎月,“好香,謝謝相公。”

我笑了笑,“你喜歡就好。”

當天夜間,田心枕著那藥枕,睡的香甜極了,我看著她沉睡中恬靜的容顏,心中暗自想,不知道深夜進宮麵聖的李義府情況如何了?

這個問題在第二天晚上,經由於休烈之口得到了解答。

“昨天夜間,李義府按照我們下午計劃好的,寫了奏折投遞到中書省,因為武娘娘預先部署過,他的奏折由中書省值班的問事官一刻也不耽誤的直接交到了聖上的手中。”

李義府的折子寫的簡明扼要,隻有幾行字:微臣聞知皇後巫蠱之禍,心甚憂之,後失德靡全,輕小善,積微行,其身自正,邪巧多方,其萌不絕,其害必彰,故臣鬥膽叩請聖上,廢皇後位以正中宮,另武娘娘皇明眷德,敬啟端輔,言行舉止,莫違天誌,當立為新後。

表章立即送到聖上手裏,正為立後事得不到群臣支持而煩惱的聖上看得龍心大悅,當即就傳召李義府麵談,對他做了大大的獎賞,並賜給他珠寶一鬥,得知長孫無忌有意要貶謫他出長安,當即恩準他不再出貶,官複原職,繼續作中書舍人。

李義府感激涕零,連連叩謝隆恩,他是個小心謹慎的人,為著安全起見,其人當即將聖上的意思寫成聖旨,請聖上蓋了朱紅印璽,在次日早間趾高氣昂的送到門下省,交給了執事官。

他前腳才走,長孫無忌貶他出京的詔書後腳就從中書省發出,送達門下省,但是為時已晚,執事官拿出聖上頭天夜間書寫的聖旨,體麵的駁回了長孫無忌的貶官詔書。

而武娘娘也在當天的午間派人去李義府的府邸,代表聖上對他表示了寬慰。

經年在宦海中沉浮的天朝群臣敏銳的從這件事中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聖上廢後之心眾人皆知,而新後的人選至此似乎也露出了端倪。

這種端倪到了當天下午,表現的越發的明顯。

長孫無忌因為聖上搶發聖旨留用李義府的事,心下甚是不滿,回府左思右想一陣,始終覺著心口一股惡氣盤旋,噎得他難受,仗著自己是兩朝輔弼托孤重臣,索性直闖大明宮聖上的寢宮,質問聖上為何不聲不響保下李義府。

聖上彼時正和武娘娘在研讀玄奘大師新譯的無量經,聞言多少有些掃興,拉長了臉沒作聲,在他身旁伺候筆墨的武娘娘輕輕一笑,若有若無的撩撥了一句,“聖上身為一國之君,這點用人的權利,想來還是有的吧?還是說聖上自己誤會了?”

長孫無忌當下語塞,待要開口辯解兩句,卻又發現這種問題,不管開口還是不開口都是錯,唯一能做的隻有沉默。

聖上麵色陰沉,也沒理睬他,隻狀甚興致勃勃的與武娘娘細細研討經文,將長孫無忌晾在當場。

至此再不濟的人也明白了聖上心中的走向,毫無疑問,李義府之所以能夠擺脫厄運又平步青雲,長孫無忌之所以屢遭聖上冷落和打擊,皆是因為大明宮中那個剛剛生下皇女又遭受喪女之痛、曆經兩皇風雲、年華已逝卻獨寵椒房的女人——武珝。

於休烈滔滔不絕講了不下半個時辰,末了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十分沮喪的發現,作為他此番講演唯二的兩名聽眾,我心不在焉,許弘百無聊賴,都沒有表現出基本的聽眾素養。

“真正是氣死我。。。。”

許弘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笑,“說完了麼?”

於休烈恨得牙根發癢,真想撲上去撕壞許弘的臉,“你那是什麼態度嘛,要不是武娘娘囑咐在先,我才懶得跟你搬弄這些是非倒灶。”

許弘似笑非笑,“委屈於大人了,堂堂太常寺少卿大人被人當做跑腿小廝一般差遣,說出去真是沒有顏麵。”

於休烈氣得笑出來,“許大人,你隻管繼續取笑我,不用考慮我的尊嚴,我忍得住的,一點也不介意。”

許弘笑出來,意味深長的說道:“忍得住就好,就怕你忍不住。”

於休烈不明所以的皺眉,“我會有什麼忍不住的?”

我笑了笑,“你慢慢的會知道。”

兩天之後,中書舍人許敬宗效仿李義府,正式上書給聖上,要求改立武珝為後,作為太宗年間名滿天下的秦府十八學士之一,用於休烈的話來說,許敬宗的這封奏折“粗俗的簡直有點不堪入目,令人失望透頂”。

“許敬宗在折子裏說,田舍翁多收了幾鬥麥子都想換個老婆,何況當今天子?堂堂九五之尊的大唐皇帝比作喜新厭舊的老農,真是豈有此理!許敬宗也算飽讀詩書,怎麼想出這麼個不倫不類的比法。”

他以為聖上見到這奏折必定十分不喜,說不定還會申斥許敬宗一頓,但是他又錯了,聖上眼下一心想著立新後,隻要讚成易後,他聽著就順耳,許敬宗的折子一上去,立刻就升他做了禮部尚書。

這樣明顯的暗示,就算是瞎子也明白皇帝的心意了,因此從八月中到十月初,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上書力挺武娘娘,要求立她為後,聖上對此種奏折來者不拒,見一份賞一份,文辭越是諂媚露骨,賞賜越是豐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