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第八十一章
合著是個逃婚的。
從昌都到青州, 快馬五六日便能?到,馬車則要半月,她一個小娘子帶著一隻貓, 身邊沒一個婢女,能?走這麼遠,沈明酥倒是對她刮目相看。
青州窮, 也亂。
經曆過戰爭,失去過家?人?的難民,要同他們?講道德和良知, 不可?能。她這番隻身一人前去住店,不出一日,身上的錢財便會被騙個精光。
看其眉眼, 姿色也應該不錯。
她的茅草屋沒有多餘的屋子, 共蓋了?三間,她一間, 王伯伯一間,中間乃堂屋, “你要不介意,就在我屋裏搭張床。”
“不介意。”小娘子感恩涕德,連連道謝,“多謝姐姐,我叫雲冉, 姐姐叫我阿雲, 阿冉都可?以?。”
沈明酥沒去在意那名字, 行走在外不過是個名頭, 自己這輩子用過的名字,一個巴掌都快數不完了?。
雲冉生怕她反悔, 把貓兒丟在她懷裏,回頭去搬行李。
知道青州打仗,缺乏物資,從上一個州府過來她便雇了?一輛馬車,一車的東西,都是吃的和禦寒的衣物。
一個人?搬了?小半個時辰才搬完,大冬天額頭都生了?汗,正要進屋,見沈明酥掛著藥箱走了?出來。
雲冉抬袖拭了?拭額頭,笑著道:“姐姐養的這三條狗真好看。”
沈明酥順著她目光望向棚底下那三頭小東西,站在風雪底下,個個都仰著頭,哪個不是一身傲氣,不知道小娘子是什麼眼神,“那是雪狼。”
小娘子愣了?愣,眼珠子生了?一道光芒來,“姐姐太厲害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狼,他們?咬人?嗎?”
沈明酥還有活兒,無心?與她談這些,與她約法三章,“外麵有專門?給畜生搭的棚,把貓兒養在外麵,不許帶進屋。”她瞌睡淺,一有動?靜就會醒。
“藥棚底下的草藥不要動?,有毒。”
“屋裏老頭兒脾氣不好,別惹他”
雲冉點頭如蔥,“好的,姐姐放心?,雲冉都記住了?。”
天色黑了?沈明酥才回來,夜裏給她搬了?一張胡床在自己跟前?,本以?為人?生地?不熟,又住在陌生人?家?裏,她會睡不著。
沒想到那小娘子比自己還睡得快。
怕是累極了?。
第二日起來,雲冉便抱著貓兒走到她跟前?,塞給了?她二兩銀子,“姐姐,這是昨兒夜裏的房費。”
沈明酥盯著手裏的二兩銀子,又打探了?一番跟前?的姑娘,小娘子臉上的麵紗已經摘了?,如沈明酥所料,是一張芙蓉臉,十七八歲,長?得很靈氣。
倒是相信了?她昨兒的那套說辭。
確實嫁了?個大戶人?家?。
昌都大戶人?家?實在太多,沈明酥想了?一圈,也不知道她是被哪個大戶所逼。
把銀子遞回給她,勸道:“這兒不適合你,早些離開。”
雲冉沒接,“姐姐定要收著,昨兒我本想找個可?靠的店家?住下,走了?一圈發覺那些人?瞧我的眼神不對,活著我就像是一頭待宰的羔羊。”
倒也不笨。
有自知之明。
“橫豎都是住,我想著何不找一處可?靠的農家?歇下,便進了?茶樓,打算物色一位可?靠的人?戶,這才見到了?姐姐,村子裏的人?都認識姐姐,人?氣高?,說明姐姐是這兒的常駐戶,受追捧,說明姐姐人?品好,不會騙人?。”
好話都被她說完了?,沈明酥沒什麼好說的呢。
雲冉繼續道:“我能?在這兒平安度過一夜,姐姐還幫我看了?貓兒,這二兩銀子便是值了?,況且往後還得繼續叨嘮姐姐呢。”
說白了?就是還要住下去。
管她是哪家?大戶人?家?的在逃新婚小嬌妻,日子是她自己的,與她無關?。
沈明酥收了?她的銀子,提前?與她說好,“我不會做飯,屋裏那位老頭子也不會,溫飽問題自己解決。”
說完便跨上藥箱去了?劉嬸子家?,替她去看家?裏那頭不肯吃食的豬崽。
不過十月底,青州已進入了?嚴冬,寒風一裹雪粒子如篩鹽直往人?頸子裏鑽。沈明酥雙手攏了?攏披風的領子,一路哈著白氣,到了?劉嬸子家?。
一炷香不到便出來了?。
藥箱裏的藥材所剩無幾,沈明酥去了?藥材鋪。
到了?鋪子,竟遇上了?青州軍營裏的兩位藥童,也來拿藥,拿的都是止血藥,沈明酥留心?看了?一眼,問道:“又打仗了??”
軍營紮在青州多年?,附近幾個村子但凡有點名頭的人?都認識,沈明酥以?接生畜生崽子出名,還有她臉上的那道傷疤,記憶尤深,藥童一眼便認了?出來,喚了?一聲白金娘子,歎道:“冬季來了?,後山林子裏的熊不安分,昨兒夜裏出來,襲擊了?軍營,咬傷了?幾十人?”死的也有。
自五年?前?與胡人?的那一戰,固安帝在青州駕崩,封國公乘勝追擊,奪回了?德州後,便把大鄴的戰線挪到了?德州,青州這一塊幾年?來反而慢慢太平了?起來。
哪裏來的什麼熊這麼厲害,一夜之間竟然傷了?幾十個人??
橫豎沒什麼事,沈明酥跟著兩位藥童去了?軍營,打算去看個熱鬧。
邊界的防線不在這兒了?,青州的軍隊也撤走得七七八八,空出來一塊地?方,全被積雪覆蓋,茫茫一片,遼闊無邊,望不到頭。
因是跟著藥童而來,沈明酥順利地?進了?軍營。
還在營帳外,沈明酥便聽到了?裏麵的叫罵聲。
“這畜生玩意兒,是把咱們?當過冬的食物了?。”
“下回再讓老子碰上,定要扒了?它的皮當大氅”
前?麵的藥童掀開簾子,沈明酥跟著進去,抬眼一望,場麵慘不忍睹,十幾個人?躺在草墊做成的榻上,有的傷的手,有的是腿。
鮮血淋漓。
幾個大夫根本忙不過來,藥童也沒功夫管她。
沈明酥怕擋住了?路,讓到了?一邊,抬頭一看,跟前?的傷者腿膝蓋處已經見了?骨,再不醫治,這條腿多半保不住了?。
沈明酥掃了?一眼旁邊的大夫,都在忙,猶豫片刻走上前?,打開了?自己的藥箱。
那人?疼得意識模糊,也沒看清是誰在替他處理,以?為是大夫來了?,鬆了?一口氣,還未緩過來,消毒的鹽水灑在傷口上,瞬間大叫一聲,疼暈了?過來。
在青州她隻是一名獸醫。
但人?與畜生都乃血肉之軀,大同小異,也能?解釋。
營帳裏的人?都在叫,沒人?注意到沈明酥這兒,沈明酥接好骨,去了?腐肉,再塗上草藥,正包紮,身後的簾子忽然被人?掀開,隨後進來了?幾人?。
為首的那人?,穿一身青色劍袖,腰配金牌,英氣逼人?。
一排草榻上躺著的將?士,隻要是醒著的,齊齊掙紮起身,陸續喚道:“衛統領。”
沈明酥一愣,回頭望去。
本想著姓衛的何其多,且如今青州沒有戰事,不會就那麼巧,觸目卻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比之前?成熟了?許多,氣勢倒是和之前?沒什麼變化,什麼主子養什麼人?,神色間還是帶著一股孤高?。
是個有出息的。
五年?沒見,從侍衛升到統領了?。
“都躺下,不必多禮。”衛常風問:“情況如何了??”
立在他身旁的一名將?領回複:“不太樂觀,幾頭熊半夜從後山下來,夜裏突襲,闖進營帳時,個個都在睡覺”
“缺什麼隨時上報,務必以?傷者為先。”
衛常風站在簾子處,沒往裏走,轉頭掃了?一圈,視線從眾人?身上略過,“有沒有哪個傷勢輕點,可?以?行走的,待會兒來一趟,封大人?問話。”
裏麵的傷者個個神色怔愣,
將?領跟著衛常風一道退出去,也是一臉意外,追上他腳步便問:“封大人?也來了??”
衛常風點頭:“嗯,剛到。”
將?領滿臉疑惑,“封大人?不是剛離開德州回昌都了?,怎麼拐到青州來了?。”
將?領姓秦,名叫秦智,是之前?封胥的部下,因腿腳受了?傷,走路有些跛,封胥領兵遷去德州後,便留他在青州駐守。
這等百年?難遇的好熱鬧,自然是越多的人?知道越好,衛常風不妨告訴他,“你們?封二公子剛娶的新夫人?跑了?,幾日前?有人?在允州見過,應該是來了?青州。”
秦智一愣,自我懷疑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不是,就咱二公子那人?才,也,也能?被嫌棄?”
那可?是他們?軍營裏的一顆星。
還是最亮的。
那少?夫人?到底是什麼眼神兒,竟然連二公子都瞧不上了?。
“你們?二公子怎麼了??”衛常風把那位二少?夫人?的原話傳達到位,“不就是個莽夫。”
實際那位新少?奶奶壓根兒就沒見到封胥。
封胥心?裏隻有胡人?的頭顱,無心?成婚,被二夫人?一個月一封家?書催回來成親,不情不願,半路上還跑去獵了?鹿,因此錯過了?自己的新婚夜。
等到第二日歸家?,新娘子已經不見了?。
封胥也不著急,不見了?就不見了?,當日便打道回府,回了?德州,二夫人?沒了?辦法,差人?給正在德州的封重彥去了?信。
封重彥卻已從德州出發,半路上接到信,便自個兒跑了?這一趟,拐來了?青州尋人?
風雪忽然大了?起來,像是漫天柳絮,不斷往下落,沈明酥挎著藥箱,走得太急,臉頰生出了?兩團紅暈,靴子底下沾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又重又滑。
到了?路邊的茶肆,沈明酥沒著急回去,坐了?下來,要了?一杯熱茶,打算等這一陣雪花下過了?再走。
路上多數都是孩童,不怕冷也不怕摔,跑到雪底下滾著雪團玩。沈明酥捧著熱茶,坐在屋簷下的木墩上,含笑看他們?打鬧。
茶肆老板見她今兒難得過來光顧,遞了?一碟瓜子,同她聊了?起來,“小孩子也不嫌冷,就盼著下雪呢,可?不高?興壞了?。”
沈明酥笑了?笑,問他:“生意怎麼樣??”
老板搖了?搖頭,“馬上年?關?了?,出門?的人?少?,村子裏的人?這會兒怕是都圍著火堆,誰肯出來”
沈明酥寬慰道:“趁這段日子正好歇歇,明年?開春這茶棚,又要被擠爆,哪兒還有我的位置。”
茶肆老板一笑,不可?置否,青州沒了?戰事,這幾年?生意也就冬季清淡一些,其餘時候,一天忙得茶水都喝不上,沒再抱怨,問她:“大雪天,白金娘子這是上哪兒來”
沈明酥還未回答,身後忽然傳出一道孩童的哭聲,“哇——”
應該是摔了?。
茶肆的老板慌忙起身,沈明酥也回過了?頭。
卻見雪地?裏,不知何時多了?一位路人?,那人?身上披著深色大氅,個頭極高?,左手撐著傘,擋住了?麵容,正彎身朝那摔在地?上的孩童伸了?手,“能?起來嗎?”
第 82 章
第八十二章
聲音落在雪地裏, 帶了幾分與時下寒雪相應的孤冷,低啞又磁,陡然入耳, 太過於遙遠,熟悉中?多了一股久違的陌生。
沈明酥還握著茶杯,手指不由一緊。
跟前的孩童似是也被那道聲音吸引, 忘記了哭泣,遞出?自己被?冰雪凍得通紅的小手,那人五指一握, 將其輕輕帶了起來,油紙傘底下的一張臉也隨之露出。
大氅下是一件錦藍色的圓領長袍,銀冠墨發?, 膚色被?白雪一映, 過於白皙,幾近於蒼白, 俊朗的眉目籠了一層淡淡的霜雪,神色疏淡, 即便?此時扶了孩童起來,也瞧不出?半點親近感。
沒有了記憶中?的凜冽。
單薄了許多,蒼白了許多。
這五年?來,她也並非雙耳塞豆,一心不聞窗外事, 青州人多言雜, 聽來了不少昌都的傳言。
傳聞這位封大人久病了一場, 之後身子一直不好, 極少露麵,也極少見客。
她當是子虛烏有, 今日一瞧,倒是真像大病之人。
沈明酥有些詫異。
雪粒子如?同篩鹽往下落,她扭著?脖子,對麵的孩童已經跑開,路麵上又走來了幾人,踩著?積雪,立在封重彥身後。
沈明酥也認識。
一個是福安。
一個是他府上的客卿嚴先生。
福安接了他手裏的傘,“省主,大雪天寒,咱們先進州府吧。”
封重彥點頭。
“咳——”忽然一聲輕咳,似是忍耐已久,封重彥抵拳放在唇邊,再抬起頭來,側目輕輕一掃,望向了茶肆屋簷下。
兩道視線隔著?朦朧雪花輕輕相碰,模糊不清,碰到的瞬間,沈明酥淡然地瞥開目光,轉回了頭。
“多謝大人。”身後茶肆的老板一個勁兒地致謝。
跟前?火爐子上的茶壺已沸騰,‘咕嚕咕嚕——’冒出?熱煙,沈明酥伸手提起來,替老板移開,放在了地上。
腳步踩著?積雪,越走越遠。
茶肆的老板很快回來,坐在她對麵的木墩上,神色緊張又興奮,“白金娘子適才可瞧見了?”
沈明酥一笑,“瞧見什麼?了。”
“封丞相啊。”茶肆老板神色難掩激動?,“人長得是真好看,這貴人果然同咱們不一樣,要說?是天上的神仙我也信”
沈明酥笑笑,自己提茶壺,往杯子裏添了熱茶。
“隻?可惜,瞧那身子,確實?抱了恙。”茶肆老板歎息道:“當年?長公主可是死在了他懷裏,之後又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大火吞滅,剛娶回來的夫人,新婚夜還未過呢,兩人就陰陽相隔了,換誰,誰不傷心?這人啊,一旦傷了心,便?會折損元氣?,這輩子隻?怕是難愈了”
他也是早年?喪了妻,至今仍忘不了,寧願一人拉扯著?孩子,也不願意再續。
沈明酥還是沒搭腔。
轉頭一看,雪好像小了一些。
茶肆老板忽然問她:“你說?封大人這回來青州,不知道是為何?”
沈明酥搖頭道不知,“上麵的人怎麼?想,咱們怎知道。”迎頭喝完了杯子裏的熱茶,從荷包內掏出?一個銅板放在了桌上,也沒再留,起身挎上了藥箱。
“不多坐一會兒?”大雪天沒人,茶肆的老板好不容易逮到個說?話的。
“家裏還有老人。”沈明酥衝他揮了一下手,把披風的帽子蓋在頭上,衝進了雪裏。
回到家,三隻?雪狼難得沒撲上來,都臥在了棗樹旁。
抖幹淨了身上的積雪,沈明酥才推開門,老頭子已經把那口一整冬天都離不開的鐵鍋架在火爐子上。
雲冉正往裏頭添菜,聽到動?靜,轉過頭,見人回來了,忙起身拿了木架上的盆兒,替她倒了茶壺裏的熱水,招呼道:“今兒外麵也太冷了,姐姐快過來洗把臉,暖和暖和”
昨日相處半日,沈明酥便?已經看出?來了,這小娘子人長得機靈,做事也機靈。
能從昌都,安然無恙地到了青州,靠的可不全是運氣?。
沈明酥把藥箱放在牆邊的箱櫃上,取下披風,掛在了牆上,同雲冉道了聲,“多謝。”去盆裏淨完手,這才走到爐子前?,看了一眼鍋子。
雖然同樣都是大雜燴,但今日又不同,裏麵全是羊肉。
憑老頭子的財力,買不起。
看了一眼身旁嬌嬌柔柔的小娘子,沈明酥問道:“哪家宰羊了?”
“我從允州買來的,來之前?打聽過了了,青州的物資緊缺,牛羊尤其貴,便?讓人殺了三頭羊捎上,打算過來賣個差價。”
沈明酥一愣,逃路都不忘賺錢。
“你缺錢?”
“不缺。”
出?嫁時,封家補了她薑家一抬嫁妝,其中?有一箱子銀票,少說?也有萬兩,她不缺錢,但不耽擱她有一顆想要賺錢的心。
見沈明酥臉頰凍得通紅,雲冉抱起了腳邊的貓兒,放在沈明酥懷裏,“姐姐抱著?吧,可暖合了,一路過來,要不是她,我早就凍僵了。”
還以為她是舍不得丟下自己的寵物,原是找了個移動?的手爐。
昨日沒再馬車上搖晃,歇了一夜,雲冉又給貓兒喂了沈明酥熬的藥,今日貓兒已經緩了過來,似乎也怕冷,蜷縮成一個球,乖乖地躺在沈明酥懷裏。
肉已經燉好了,就等著?沈明酥。
雲冉拿著?勺子,先給王老太醫撐了一碗,“爺爺,這塊肉燉得爛,您吃,小心燙”
沈明酥不動?聲色地看著?。
挺有本事,知道先從胃開始攻略。
老頭子在村子裏是出?了名的倔,五年?來不願意與人走動?,也從不給人好臉色,昨日這姑娘住進來,他還一副臭臉,怨她多管閑事。
如?今相處了半日,這會子已經笑起了褶子,“好,好,白金也吃”
雲冉又給沈明酥添了一碗,“青州的羊肉比允州貴太多了,同樣的價錢隻?夠我買一隻?。”
之後便?說?了她的打算,“我想好了,馬上就是年?關,回也回不去,三隻?羊我今兒埋在了雪地裏,明日便?拿出?去賣,賣兩隻?,這樣花出?去的本錢也能收回來,還能再賺一隻?的錢,餘下一隻?咱們就留著?過冬。”
話語間,全然沒把自己當成外人。
沈明酥剛抿了一口羊肉湯,神色忽然一頓,“你說?你埋在哪兒了?”
“院子裏棗樹下的雪堆裏,得幸是大雪天,放上一兩月不成問”
“趕緊去看看還在不在。”沈明酥一聲打斷。
雲冉一愣,何意?
莫不成還有人偷?
忙放下碗,起身出?去。
王老太醫這才盯著?沈明酥袖口上沾上的一滴血汙,問道:“今日去哪兒了。”
“軍營。”
王老太醫倒不意外。
當年?她身上的傷還未養好,便?急著?要來青州,到了青州後,固安帝隻?剩下了最後一口氣?。
他以自己太醫院的身份,暗裏求見,帶她去見了固安帝最後一麵。
兩人在裏麵說?了什麼?,他並不清楚,但固安帝最後一刻走得平靜安詳,想必是釋懷了,臨走之時讓人給她送來了三隻?雪狼崽子。
這些年?她一直養在身邊,雖說?不問世事,私底下卻一直在默默地關心著?戰事動?向。
趙家隻?剩下了一位年?輕的陛下,作為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她內心深處,又何嚐放心得下。
不回昌都,守在這一方,替他看著?江山,也挺好。
王老太醫問她,“打仗了?”
“沒有,昨兒夜裏後山下來了幾頭餓熊,咬傷了幾十個人。”
“熊?”王老太醫眉頭一皺,“這幾年?青州沒打仗,林子裏的野獸都快被?村民獵光了,哪裏來的熊,你看到傷口了?”
“看到了。”沈明酥點頭,“倒很像咬傷。”
王老太醫還未來得及再問,忽然聽到外麵一聲驚呼,“我的羊肉”
是雲冉。
沈明酥眼皮子一跳,“完了。”
兩人跟著?起身出?去,立在屋簷下。
隻?見棗樹下的三隻?雪狼,每個嘴裏都吊著?一根骨頭,吃得津津有味。
都說?狐狸狡猾。
狼也一樣。
雲冉已深一腳淺一腳,跑去了雪地裏護肉,“三位狼爺,口下留情啊,你們好歹給我留一點,讓我回本啊”
沈明酥深吸一口氣?,“金伯鷹,你給我過來。”聲音帶了幾分怒意。
被?叫住的那頭雪狼,眼巴巴地朝她望來,嗚咽了一聲,不情不願地放下了骨頭。
他一放,旁邊的兩隻?雪狼也不敢再動?,乖乖地放下了嘴裏的肉。
—
盡管撲救得及時,雲冉還是失去了半頭羊。
自己的狼犯了錯,作為主人她不得不承擔後果,隔日一早沈明酥便?陪著?雲冉去賣羊肉。
青州因前?幾年?戰亂不斷,物資匱乏,從允州進青州沒人管,可想要從青州出?去,便?得拿到通關文書才能通行。
青州的老百姓之所以不願意出?去,一部分是真不想挪窩,另一部分也是怕麻煩。
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外麵的貨還沒送到,宰羊的人少,買羊的人多,兩人推著?板車出?來,半路便?被?買肉的百姓攔了下來。
“白金娘子,怎麼?賣起了羊肉?隻?知道你家養了三頭狼,可沒聽說?你家養了羊”
沒等她回答,雲冉先解釋道:“我是她老家的妹子,從允州過來時碰巧遇到宰羊,多帶了兩隻?,這不吃不完,便?拿出?來賣,大夥兒瞧瞧,允州的養多肥”
雲冉又戴上了昨兒的麵紗。
“行,給我割二兩。”
“我還半斤”
雲冉分不清重量,隻?能用刀比劃,“到這兒是嗎。”
“行吧。”
“那我下刀了”
沈明酥負責掌稱和收錢。
正忙著?,一人忽然道:“你們聽說?了沒,封丞相來了青州。”
冷不丁的聽到這一聲,雲冉臉色一變,手裏的刀偏了位,“砰——”一刀落下,濺起了骨頭渣子,回過神來,忙同眾人道歉,“對不起,不好意思”
肉還沒賣完。
沈明酥繼續去推車。
“唉喲——”馬車後的雲冉忽然捂住了肚子。
沈明酥回頭,“你怎麼?了?”
“我,我肚子疼”不等她問,雲冉便?瞅了一眼四周,低聲道:“怕是葵,葵水要來了。”
沈明酥看了她一眼,臉色確實?有些發?白。
雪雖停了,但天還是冷,來了葵水再受凍,隻?會更難受。板車上的肉已經賣了大半,沈明酥道:“你回去歇著?吧,剩下的我幫你賣。”
雲冉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感激道:“有勞姐姐了”
沈明酥拉著?板車,沿街去賣,肉很快被?搶光,人群還未散開,對麵一嬸子快步走了過來,“你們聽說?了沒,封家二公子新娶的媳婦兒,跑了。”
一語炸開鍋。
有人以為聽錯了,“封家,哪個封家?”
第 83 章
第八十三章
沈明酥斷然沒料到, 她用的是真名。
雲冉。
薑雲冉。
挺好,封家二公子的新婚媳婦,就?那麼誤打誤撞地被自己遇上了。
沈明酥把手裏的畫像擺在了薑雲冉跟前, 輕聲道:“接你?的人?來?了,這會兒走,還能趕上過?年?。”
薑雲冉跪坐在蒲團上, 垂著頭,不說話。
作為過?來?人?的身份,沈明酥提點她道:“下回要出?去, 最好還是重新取個名字。”也不至於,適才她一聽到薑雲冉,就?知道是她。
“我這不是不想騙姐姐嗎, 若是換成旁人?, 我必然不是這個名字。”薑雲冉抬起頭,切切地?看著她:“姐姐, 我再換個名字,行嗎?”
這是還不死心了。
“就?那麼不願意嫁給?封二公子?”沈明酥疑惑道:“你?這般逃下去, 也並非長久之策,遲早有?一日還是得回封家。”
又何?必折騰。
薑雲冉忽然道,“我喜歡書生。”
沈明酥一愣。
“可封胥就?是個莽夫。”薑雲冉不怕被人?知道,她曾同父母提過?多次,她不喜歡武夫, 她喜歡的是能吟詩作詞的儒雅公子, 喜歡聞墨水味兒。
而不是汗臭味。
可父母不僅不聽, 還罵她不知好歹。
“我喜歡幹幹淨淨的書生, 這一趟我來?青州,便是想著過?來?找他, 他既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那便和離。”
“沒拜堂,也不知道算不算成親。”薑雲冉輕聲嘟囔了,“封家的二少奶奶,誰稀罕,誰當去。”
橫豎,她是不會喜歡他的。
沈明酥倒是被她的決心怔了怔,回憶了腦子裏封家二公子那張臉,真心勸說道:“你?還是見了人?再說吧。”
“不必見了,我已經?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和離。”薑雲冉哀求地?看著她,“好姐姐,在沒有?見到封胥之前,我真不能被抓回去,這一回去,怕是要老死在封家了。”
要麼成寡婦,要麼一輩子見不到人?。
婚事是她自己的,她既不願意,自己也沒必要去做壞人?,沈明酥道:“隨你?,我不會說,但如果被發現,立馬離開?這兒。”
薑雲冉神色一喜,“成。”
“最遲留你?到開?春。”
“多謝姐姐。”
—
青州之前因戰亂不斷,州府極為簡陋,並沒有?燒暖閣,這幾年?又急著安頓百姓,修建學府,沒有?空閑的銀子翻修。
知道封重彥染了風寒怕冷,福安備了兩盆炭火。
紅彤彤的銀骨炭燒得正旺,封重彥身上還是披著大氅,聽完了最後一個傷者的描述,喚了秦智進來?,問他:“熊是從?哪個方向下的山,可有?派人?去查?”
秦智還是頭一回見這位封丞相,昨日知道人?到了之後,原本要去拜見,卻被房門拒絕。
如今單是聽聲音,便覺如同一滴水珠落入深潭,清冷中隱隱帶著一股肅然,讓人?心頭不覺一緊,忙跪地?回複道:“稟大人?,事發後,屬下立馬派人?去查,奈何?當夜下了大雪,全沒了痕跡。”
封重彥沒出?聲。
秦智正緊張,便又聽到一聲,“起來?說話。”
封重彥指了左側的一張木椅,“坐吧。”
“多謝大人?。”秦智起身忐忑地?落了座,不由轉頭看了過?去,霎時愣住,原以為像他這樣的權臣,要麼被累得麵黃肌瘦,要麼富得流油,肥頭大耳,卻意外見到了一張極為精致的麵孔。
心中暗自揣測,這封家的公子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
怎麼一個比一個好看。
比起二公子的年?輕張揚,封重彥身上多了一股儒雅和穩沉,無形中給?人?一種壓迫和威嚴。
封重彥抬頭,看向他,輕聲問:“傷者的情況如何?了?”
秦智隻覺得那雙眸子淺淺淡淡,看人?時極為冷漠,心頭一跳,忙回過?神,慌忙移開?視線,“都已經?醫治過?了,咬傷太嚴重,其中有?五人?,往後怕是要和屬下一樣了。”
成為跛子。
他拿自己調侃,封重彥倒是沉默了一陣,又問他:“大夫怎麼說,是咬傷和抓傷?”
秦智不太明白他這話是何?意,既是熊傷人?,自然是咬傷抓傷。
封重彥對他便沒什麼指望,道:“我去瞧過?傷者的傷口,很像咬傷。”
秦智一愣,“封大人?這番說法?,倒是和白金娘子一致。”
“誰?”
“一個獸醫。”秦智忙解釋道:“是附近村子的一位寡婦,昨兒恰巧碰上,過?來?看了一眼。”
“寡婦?”
“聽她說是死了丈夫,家裏都沒人?了,跟前隻有?一位伯父,幾年?前搬到了青州,村子裏的畜生都是她在醫治,口碑挺好。”秦智道:“大人?若是想問話,屬下這就?傳她過?來?。”
在屋裏烤了半日炭火,人?已昏昏沉沉,“不必,我去見見她。”
見他要出?去,福安頭一個阻攔,“外麵天冷,省主風寒還沒好”
自從?五年?前的那一場大病之後,主子的身子便大不如之前。
以往就?算在雪水裏泡一夜,也沒事。
近幾年?,稍微一凍,便會染一場風寒,大夥兒即便不說,心裏也知道是什麼原因,主子的病乃心病所?致,自打長公主走後,他就?沒打算多活。
封重彥沒理會,起身讓秦智帶路。
福安拗不過?,匆忙備了一個手爐,交給?了封重彥,“二少奶奶還沒找到,主子可萬不能再病下去。”
封重彥嫌他囉嗦,接過?拿在了手裏,雪已經?停了,路邊的積雪還未融化,茫茫一片幹淨純透,不忍心去踩。
青州沒有?昌都繁華,道路兩旁的店鋪也沒有?昌都的氣派,來?往的人?群都是剛從?德州過?來?的流民和附近的村民。
少了鮮衣怒馬,倒多了一份煙火氣。
這等地?方,最容易藏人?。
喬陽昨日便已經?稟過?,“屬下已去允州打聽過?,人?確實?是到了青州。”
沒找到,多半是藏了起來?。
一個外地?來?的小娘子,藏得再深,不出?三日,必然也能找到。
封重彥不著急,眼下倒是對這幾頭冬‘熊’感了興趣。
才到半路,便見一名侍衛氣喘籲籲奔到了跟前,還未見過?封重彥,不認識人?,對著秦智著急稟報道:“將軍,有?百姓被熊咬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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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雲冉躲在屋裏避風口不敢出?來?,沈明酥也沒功夫管她,挎上藥箱,隨一位上門來?的農夫一道出?了門,去看他家裏的狗。
說是狗偷吃,誤食了別人?家的老鼠藥。
養久了,即便是畜生,也有?了感情,舍不得讓它就?這麼死了。
沈明酥收費不貴。
一條命,三個銅板。
願意多打賞的,她也接,家裏實?在揭不開?鍋,給?不起錢的,她也不強求。
像這家,沈明酥便隻收了一個銅板。
剛出?門,便見隔壁院子裏的劉嬸子帶著幾位婦人?往底下鎮子裏跑。
沈明酥問了一聲,“怎麼了?”
劉嬸子沒空同她細說,一嗓子喊了出?來?,“白金娘子趕緊的,茶肆餘貴家的娃被熊咬了”
沈明酥心頭一驚,趕緊跟上。
昨日餘貴家的孩子還在雪地?裏玩耍,這大白天的,熊怎麼還跑到鎮子上了?
沈明酥到了茶肆,遠遠地?便聽到了孩童的哭聲,周圍已經?圍滿了人?。
見孩子被一位街坊抱在了懷裏,哭得肝腸寸斷,沈明酥問,“餘貴呢。”
“請大夫去了。”
剛下了雪,路又滑,怕沒那麼快。
沈明酥上前看了一眼孩子,一條腿流著血,褲腿被黏住了,瞧不見傷口,聽他哭聲響亮又有?節奏,應該沒多嚴重。
但拖久了,也不是法?子,沈明酥哄著道:“讓嬸子瞧瞧好不好?”
小娃認識她,托著哭腔拒絕,“你?隻是個獸醫,可我不是牛,也不是小豬。”
“牛寶寶那麼大,他的病嬸子都能治好,你?這條小腿,嬸子自然不在話下,你?可聽誰說過?,我醫過?的小牛小豬哭過??”
孩子想了想,搖頭。
“那就?是了,嬸子手輕,看病不疼。”
孩子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沈明酥從?袖筒內掏了一塊糖,遞給?他,“要是騙了你?,以後嬸子每天都給?你?買糖吃,好不好?”
孩童終於不哭了。
沈明酥忙放下藥箱,上前挽起了孩童的褲腿,同旁邊的人?道:“火爐子移過?來?,別把娃凍著了。”
如她所?料,傷確實?不嚴重。
但也不淺。
沈明酥用了麻藥,等麻藥起了作用,才替他用鹽水消毒,動作麻利地?縫好了針線,再用紗布包紮好。
見孩童一直沒吭聲,抬頭問他:“是不是不疼?”
小孩還是沒說話。
沈明酥一笑,“放心,即便不疼,嬸子也每天給?你?買糖吃。”
孩童心思被戳中,神情別扭。
疼還是疼的,但沒最初那麼疼了,小孩嘴裏含著糖,又怕以後被人?笑話,可憐巴巴地?問:“白金娘子,我是第一個被你?看過?病的人?嗎?”
“不是。”沈明酥搖頭,輕聲安撫道:“在你?之前,嬸子還看過?兩位大哥哥,他們都說不疼。”
話音剛落,茶肆的老板急急忙忙帶著大夫來?了,見自己兒子的腿已被包紮好,愣了愣。
沈明酥起身,“我看他疼的厲害,先處理了。”
大夫上前查看了一番,“沒問題,白金娘子縫得挺好。”
獸醫說白了,都是一家。
餘貴千謝萬謝。
他不嫌棄自己的身份就?好,沈明酥原本還想問孩子一些情況,見餘貴抱著娃落了淚,也不好再打擾,彎身整理好藥箱,給?他們騰了地?兒。
退得太急,手裏的一卷紗布還沒來?得及放進藥箱,手一哆嗦,滾在了地?上。
扶了扶肩膀上的藥箱,彎身去撿。
餘光見到一抹人?影走了過?來?,周圍的人?太多,沈明酥並沒有?注意。
蹲下的瞬間?,對麵的人?影也跟著蹲了下來?。
雪地?裏忽然飄出?一股冷梅香。
沈明酥抬眼先看到了一雙黑色的筒靴,鞋尖卷翹,鞋麵以金絲線勾出?了祥雲紋,一直延伸到鞋幫,後跟即便鞋麵上此時沾著一些殘雪,也依舊顯得很幹淨。
接著是一隻手。
寬袖掃在雪地?裏,手掌寬闊,五指格外修長,映著白雪,骨節根根分明,因過?於蒼白,能瞧出?手背上的青筋。
先她一步,拾起了她掉落了那卷紗布,遞給?了她。
寒涼的雪氣從?地?上竄上來?,沈明酥後背僵了僵,伸手接了過?來?,“多謝。”
正要起身,那隻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小。
沈明酥有?些吃痛,抬目看了過?去,對麵的人?埋著頭,她隻能看到了發冠上的銀釵,那頭越來?越低,大氅罩在他身後,整個人?像是跪在了雪地?裏。
手上的力道也漸漸地?加重,越來?越緊。
沈明酥正欲去掙脫,便感覺到了那隻手帶著她在微微的顫抖。
再一看,肩頭也在抖動。
第 84 章
第八十?四章
封重彥低著頭, 如一隻困獸伏在雪地裏,沒有人?能看得他的臉,隻看見他半跪著那, 像是病入膏肓之人,再也起不來了。
五年了。
日夜噩夢相纏,魂夢已斷。
這輩子已然到頭, 活著也是行屍走肉。
原來她在這兒。
原來她當真還活著。
她竟還活著。
沉默又痛苦的水滴砸在靴麵上,侵入墨黑色的綢緞中,如同一團看不見的水墨, 慢慢洇開,不見半點痕跡。
周身無力,唯有那隻手不敢鬆開, 緊拽住不放。
金白?金。
阿錦。
原來一個人?歡喜到了極致, 竟是莫大?的悲哀,這些?年來的寂寞和恐懼終於釋放在了一道道無聲的嗚咽裏。
心髒彷佛承受不住, 一陣撕裂,一陣發疼, 他蒼白?的臉色,也因這一番激動,變得赤紅清白?,身子苦痛地蜷縮在雪地裏,跪在了她跟前。
雪水浸透了他的膝蓋, 他渾然不覺。
隻拽著那隻手。
隻想拽住那隻手。
沈明酥見他如此, 便也不再掙紮。
到底還是被認了出來。隻是有些?好奇, 自己都已經豁出去, 扮成這樣一副滄桑的婦人?模樣,他是如何?辨出來的。
是因為那顆糖, 還是她在紗布上打?的那隻獨特的蝴蝶結?
她猜不出來。
但他已經認出了她。
目光無奈地落在輕顫的銀釵上,素色的銀冠攏住了他滿頭墨發。
初見他時,他兩鬢還有一些?碎發垂下,如今梳得整整齊齊,絲絲縷縷一絲不苟。
初遇時他十?七。
如今二十?七了。
白?駒過隙,日?月穿梭,離那一場大?雪,轉眼已過去五年了。
今兒沒有日?頭,望蒼穹雲霧漂浮,一縷一縷的輕絲看似不動,頭頂的一團濃霧卻不知不覺已飄到了天際,與大?地上的茫茫白?雪連成一片。
入眼全是一團冰天寒地。
福安早就上前來想要去扶了,到了跟前,才?察覺出不對,隻見自家主子,一隻手緊緊地攥了住跟前這位婦人?的手腕。
自長公主走後,主子便很少見外人?,斂去了往日?的一身鋒芒,整日?獨處,人?也沉默寡言。
有時一個人?靜坐在那半天,也不說?一句話。
原本個個都在擔心,怕他走不出來,從?此一蹶不振,又見其處理朝堂上的事務,一點也不馬虎,談吞之間也與之前沒什麼區別,便鬆了一口氣。
五年過去,主子的性子愈發穩沉。
今日?這般失常,還是頭一回,心頭不由一震,抬頭看向跟前的婦人?。
乍一眼瞧去,還會被那張臉嚇一跳,臉側的一道刀痕,破了小半張臉不說?,似是常年經受著風吹雨曬,膚色粗糙暗黃。
不過是一位普通的農婦。
福安愣了愣,完全摸不清情況,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