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重彥沒應,也沒動。
福安心頭著急,也不敢再出聲了。
良久封重彥才?一手撐著冰涼的地麵,支撐起膝蓋,握住她手腕的那隻手一直沒放,帶著她一道站了起來。
沈明酥被他抓了這一陣,手腕又疼又麻。
即便他認出了自己,她也不能在眾人?麵前自爆身份,同他寒暄,問他這五年過得如何?。
掙脫出他的手掌,她平靜地問他:“大?人?有事?”
封重彥心緒似乎平複了一些?,麵色又恢複了蒼白?,隻剩下了眼底的紅意消散不去,癡癡地朝她望去,眸光動也不動。
秦智忙著詢問底下人?關於‘熊’襲百姓一事,並沒有察覺到這邊的動靜,轉過頭時,見封重彥正站在沈明酥跟前,神色一鬆,正好。
忙上前來,稟報道:“封大?人?,這位便是末將所說?的白?金娘子。”
封重彥乃大?鄴的第一丞相,有些?人?一輩子都見不著一回,秦智怕沈明酥不認識,忙解釋道:“這位便是封丞相,關於‘熊’襲人?一事,想尋你問問,你不用怕,把知道的說?出來就”
話還沒說?話,封重彥已伸出手,拿走了沈明酥肩頭的藥箱,挎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輕聲問:“家在哪兒?”
一場風寒還未好,喉嚨似被風雪割啞,沙啞低沉,此時又帶了幾?分親昵,聽得人?心尖跟著一顫。
秦智愣住。
再看兩人?,怎麼看怎麼不對。
知道自己怕是錯過了什麼,回頭望向福安。
誰知福安的神色比他還呆。
已經被認出來了,沈明酥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正欲轉身,及時想起來屋裏那位還在逃婚的弟媳婦兒,頓住了腳步,“去大?人?那兒吧。”
“好。”封重彥應得極快,轉身時,又握住了她的手腕,這回沒怎麼用力,輕輕地拖著她。
—
州府的院子雖沒有雕梁畫棟,但院子裏種了幾?株紅梅,如今正在綻放之際,白?雪壓上枝頭,如同一簇火焰,嬌嫩絕豔。
身後的房門半開,一眾人?都守在了外麵。
秦智悄悄回頭,轉到一半,不敢再轉,視線收回來,看向了一邊的福安,壓低了聲音問:“封大?人?認識白?金娘子?”
福安日?日?跟在封重彥身旁,主子見過哪些?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主子昨兒才?來青州,怎可能認識什麼白?金娘子。
還未回答,便聽裏麵傳來一道輕柔的聲音,“喝茶,不燙了。”
秦智自認為是個粗心大?意的漢子,聽到那聲音,此時也不得不往狹隘了想,疑惑問:“封大?人?的口味,應該不至於如此吧”
福安一眼瞪了過去。
他那顆腦子,想什麼呢。
長公主是什麼姿色?
國色傾城。
封夫人?曾擔心他走不出來,也不是沒想過替他續弦之事,前兩千才?提了一句,主子便擱了手裏的茶盞,起身冷著臉道:“我?封重彥的妻子是沈明酥,也隻會是她。”
從?那之後,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是他的逆鱗。
包括封夫人?,也是隻字不敢提。
但福安又無比清楚,五年了,主子一向不喜與人?碰觸,尤其是姑娘,一見到人?遠遠地避開,把那份喪妻之夫的姿態擺得明明白?白?。
今日?卻拉著那位白?金娘子的手,拉了一路。
任福安想破了腦袋,也回憶不起來,主子是何?時認識的這位婦人?。
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封重彥一聲,“閉門。”把所有心頭的疑惑霎時推向了更大?的懸念。
福安來不及細想,轉身拉上了門。
房門一關,耳邊愈發安靜。
沈明酥捧著封重彥遞過來的茶杯,坐在他對麵的蒲團上。
屋裏兩盆炭火一左一右地烤著,很快便熏得她背心發熱,再看封重彥身上還是披著大?氅,似乎並沒有覺得冷。
想起一路上那隻冰涼的手,沈明酥忍不住問:“封大?人?生病了?”
封重彥目光一直在她臉上,挪不開,柔聲應道:“來時的路上,受了些?風寒,無礙,很快就好。”
那可就奇怪了。
百毒不侵的身子,怎會沾染風寒。
沈明酥沒再問。
五年裏,關於他的消息,自己多少聽過,知道他還沒有走出來,對於那樁慘不忍睹婚宴,所帶給他的創傷印記,怕是一輩子都忘不了。
自己也很遺憾,卻無能為力。
她不再是他的阿錦,連沈明酥都不是了,隻是身在江湖一角的一位無名小卒。
她沒問,封重彥先問她:“過得好嗎?”
聲音一出來,便不覺發了抖。
沈明酥點頭,“好。”
死去一回的人?,格外需要人?間煙火,五年的日?子雖過得平淡,但每天都很充實。
早上睡醒能聽到鳥鳴。春季踏青,夏季賞花,秋季看紅葉,到了冬季,便能欣賞眼下這般雪景。也不寂寞,鄰裏和睦,身邊還有一個老頭子和三隻雪狼陪伴。
這樣的平靜日?子她過了五年,今日?應該就要結束了。
她等著他來揭穿。
封重彥卻隻安靜地望著她,她臉上的妝容做得逼真?,但並沒有掩蓋住她的神色。
唇角含著淺笑,目光清明,一切都那麼真?實。
不再是夢裏那道無論他如何?呼喚,都不曾對他回頭的縹緲背影,也不再是午夜噩夢驚醒,發現她確實不在時,腦海裏幻化出的那張模糊的麵孔。
她就是在自己跟前。
清晰的,鮮活的,同他在說?著話。
那場大?火,他並非沒有懷疑過,隻不過不敢給自己半點奢望,怕自己一旦沉淪,便再也起不來了。
他撐著最後一口氣,把趙佐淩扶上了皇位。
等著他慢慢地長大?,也在等著自己的身子一日?一日?地變壞,終有一日?,他會到地底下去陪她,再把那句話告訴她。
“我?也難過。”
不止是趙佐淩,她不在了,他也難過。
那日?他清繳完前朝一黨,夜裏才?回到封家,頭一回去他們?的婚房,屋內依舊燃著紅蠟。
紅色的褥子,金絲彩線繡出來了一對鴛鴦,紅色的雙人?枕頭勾勒出了百年好合的字樣,婚床上還撒著花生和桂圓。
原本她應該坐在那兒,等著他回來。
他緩緩地走過去,坐在上麵,喜慶的衝擊,讓他短暫地忘卻了那一場悲涼的大?雪,似乎一個轉身,一抬眼,就能看到她站在身前。
一直等到了半夜,才?終於回過神來。
她不在了,已經死了。
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她那一刀,不僅斷了自己的命,還留給了他一世?的落寞和悲涼。
他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就這般渾渾噩噩地活著了。
靜院裏他種了很多的花,牡丹,芍藥,月季他很少去見客,空出了很多閑餘時間,每日?親手去澆灌那些?花草。
去年花兒開了一輪,繁花簇錦,堪比東宮。
他曾想,若她能還活著,看到了,一定會很喜歡。
可跟前人?的眼睛,含著一汪新生的清泉,即便沒有那些?繁花的映照,也含著他曾無數次幻想出來的微笑。
她活著,過得好,便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善終。
旁的,他別無所求。
胸口被那股熟悉的疼痛一扯,他轉過頭,勾著腰咳了一陣,待平複了,才?回頭,道了一聲抱歉,看著她微笑道:“今日?封某請白?金娘子過來,是想問問關於冬‘熊’襲人?一事,白?金娘子瞧了傷者的傷口,有何?見解。”
他眼神溫柔,分明早已把她認了出來,此時語氣卻故意疏離,沒把她戳穿。
沈明酥有些?詫異。
初見他時,她便看出來了他有一身傲骨,雙腿折斷了,也要爬起來,端端正正地給父親行了跪禮。
他出身於名門貴胄,長得好,天分又極高,人?又聰慧,天生的優越讓他帶了幾?分自負,因此性子極為固執。
就像五年前那一場婚宴。
他明知道即便兩人?成了婚沒什麼意義,卻偏要把自己捆綁在身邊,與他成了婚,落得如今下場,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後悔過。
遠離她,他會過得更好。
五年了,沒有她,所有人?都過得很好。
最好是各不相幹。
他能想明白?,再好不過,沈明酥回答道:“看似雖像是咬傷和抓傷,但卻不是,草民以為,更像乃利器所傷”
第 85 章
第八十五章
那日她親眼見過被傷士兵的傷口, 雖與咬傷、抓傷極為相?似,但細看之下,切口還是過於整齊。
不是“熊”, 那便是人了。
青州五年沒有經曆過戰事,逐漸太平,百姓也越來越多, 尤其是從端州過來的難民,青州的關口並沒有設防。
‘冬熊’趁著大雪,先是襲擊軍營, 再是百姓,不知是何目的。
馬上就是年關,百姓辛苦了一年, 就為了圖能過個好?年, ‘冬熊’作亂,必然人心?惶惶。
軍營裏那些受傷的士兵, 她不便去問,但茶肆老板的兒?子, 待會兒?回去,她可?以找個機會好?好?問問。
大雪一落,天氣嚴寒,原本她外麵披了一件石青色的披風,進門?後脫下來, 被封重?彥接過, 搭在了一旁的屏障上, 如?今一身碧色的粗布對襟短衫, 半臂夾襖,同色長裙, 一雙月白素鞋,沒有半點刺繡。
青州的物資有限,她身上的銀子也有限。
自己又不會刺繡,怎麼?樸素怎麼?來。
她似乎從不講究這些。
她低頭抿著茶,封重?彥的目光則一直在她身上,已經從頭到腳把?她打探了一遍。
“嗯,白金娘子所說?,與我所想?一樣。”封重?彥往她身旁移了移,忽然彎下腰,輕輕地?提起她被雪水沾濕的一塊裙角,拿在手上,放在了炭火上,替她烤著。
沈明酥沒再說?話。
很快水汽化開,縷縷熱氣騰升,繞著他修長的十指,那隻手本就白皙,慢慢地?翻轉,倒像是在撥弄仙霧。
沈明酥瞥開目光。
不知道他在此要呆多久,這回過來青州,應該是為了尋薑雲冉。
按理說?自己應該告訴他,但既已經答應了薑雲冉,她便不會食言,以他的本事,應該很快就會找到自己頭上。
外麵雪水還未化盡,烤幹了還會沾濕,沈明酥正欲同他辭行,便聽他道:“我找白金娘子來一趟,也不能讓你?白跑,用完飯再回。”
轉頭喚了屋外的福安。
福安一進來,便看到了自家?主子手裏捏住的半截裙擺,腦子一嗡,呆在那兒?遲遲沒動。
再去看了一眼沈明酥,確定?還是那張寡婦臉,無半點姿色可?言。
腦子裏的疑惑,讓他理不出半點頭緒。
喬陽探完消息回來,便見大門?緊閉,福安和秦智都守在了門?外,兩人均是一副困惑不解的模樣,莫名掃了兩人一眼,看向身後緊閉的屋子,問道:“主子這麼?早就歇下了?”
福安搖頭道:“正在見客。”
喬陽沒問見誰,眼下有急事要稟,立在門?外喚了一聲,“主子。”
“進來。”
喬陽推門?而入,屋內確實有客人,正同封重?彥在用飯,因那人背對著門?口,喬陽隻見到背影,沒瞧見臉。
心?下倒是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今日竟能讓主子與其同桌。
見封重?彥抬頭看了過來,喬陽便稟報道:“屬下問過了街坊,前幾日確實從外地?來了一位姑娘,到過一間茶樓後,便被一位叫金白金的寡婦帶走了,據百姓描述,應該是二少奶奶。”
封重?彥目光收回來,有些意外,輕輕地?看向沈明酥。
沈明酥沒想?到這麼?快,既然已經查到了,她也沒什麼?可?否認,人在她屋裏,他隨時可?以領走。
擱下筷子抬頭,視線剛望過去,便撞入了一雙深邃的黑眸中,冰凍已久的瞳仁,浮出淺淺的笑意來,低聲問她:“寡婦?”
像是在質問。
沈明酥愣了愣,反應過來才知這身份確實是對他有些不敬。
兩人已經拜過堂,他便是她名義上的丈夫,人還活得好?好?的,她自命寡婦,便大有在咒他的意思。
到青州後,因自己有一門?手藝在身,很快被媒婆看上,不介意她臉上的傷疤,說?要替她許一門?親事。
她怕麻煩,便索性捏了個寡婦的身份。
並非故意為之,沈明酥想?開口道歉,喬陽以為這話是在問他,先點頭道:“對,五年前搬來的青州,聽說?丈夫和家?人都死了,要不要屬下把?人帶過來,或是上門?把?人搜”
“不用。”封重?彥打斷,“知道了,下去吧。”
喬陽退下,關上了門?。
封重?彥跟著放下了竹筷,道:“她眼光倒是不錯,找上了你?。”
沈明酥知道他說?的是誰,見他沒有同她再計較‘寡婦’一事,隨著他的話答道:“挺機靈的,人也好?看,可?惜了。”
封重?彥:“嗯?”
他聲音極低,目光寵溺又小心?,似乎分外珍惜眼下的時光,五年裏,隻有他自己知道,這樣的情景,他做夢都不敢想?。
幾番抬頭,確定?眼前人還在,並沒有消息,心?底的慶幸和心?安,漸漸地?濕了眼睛。
沈明酥並沒有注意他的神色,昨日薑雲冉那一番話,便知道是個脾氣倔的,來硬的應該行不通,提醒他道:“她說?不喜歡封胥,這一趟過來,便是為了找封胥,想?與其和離。”
封重?彥沉默了一陣,忽然輕聲一笑,“看來封家?該搬家?了。”
沈明酥一時沒聽明白。
封重?彥看向她,眸光溫柔又坦然,微微哂笑,解釋道:“風水不好?。”
連娶了兩門?親,新?婚夜新?娘子都跑了。
自己就是當事人之一,這話,沈明酥沒法接,時候不早了,老頭子不知道有沒有吃上飯,留到此時已是極限,起身道:“多謝大人款待。”
封重?彥沒留她,一道起身替她拿了搭在屏障上的披風,立在她跟前,抬手披在了她肩頭。
人一清減後,個頭顯得更?高,幽幽的冷梅香,自他胸前上品錦緞上傳來,鑽入鼻尖,還是一如?既往的熟悉,這一刻又覺得光陰似箭,五年也不過一晃眼的功夫。
蒙蒙雲霧壓頂,天上又有了飄零的雪粒子。
人已到了門?外,沈明酥轉身從他手裏去拿藥箱,封重?彥沒給,提步跟著她一道下了台階,“我送你?。”
沈明酥一愣。
不是不打算拆穿她?
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態度,沈明酥徹底弄不明白了,轉頭瞅了一眼門?前幾人怔愣的神色,拒絕的話還未說?出來,封重?彥已傾下身,白皙的五指帶著一股微涼,穩穩地?握住了她的手,“路滑,我牽著你?走。”
雖說?都乃喪偶之人,可?這差別實在是太大了。
一位長得像天上的神仙,一位連姿色平平都算不上,怎麼?看怎麼?滑稽。
福安後知後覺地?送上了一把?傘,封重?彥接過手裏,一手撐傘,一手牽著人。
福安越看越糟心?,一顆心?跌倒了穀底,回過頭便對上了喬陽一張張著嘴驚愕的臉,不由抱怨,“我早就說?過,晚上別讓省主看書,遲早會把?眼睛看瞎,也不知道封夫人會怎麼?想?。”
不僅是封夫人,省主真要看上了這位‘寡婦’,整個昌都都得轟動,等著續弦的小娘子們,八成?要跳樓了。
喬陽走過來,一劍鞘砸上了他後腦勺,“豬腦子,愚蠢!”
福安莫名其妙,摸頭惱怒,“你?倒是聰明,衛常風都混上統領了,五年過去,你?還是個打雜的”
喬陽似乎聽多了,壓根兒?沒介意,反將一句,“要不我去同主子說?說?,給你?升個官?”
福安立馬變了臉,“你?敢。”
衛常風確實是升了官,成?了禁軍統領,如?今已是陛下趙佐淩的人了。
他也升?
升進宮去給新?帝做太監?
說?話間,前麵的人影已走遠,封重?彥不讓跟著,兩人也不敢上前,隻遠遠隨在身後。
天上又落了起雪,路上的人並不多,到了院門?前,沈明酥終於抽出了自己的手,被他握了一路,掌心?滾燙,“我到了,大人就送到這兒?吧。”
“好?。”封重?彥把?藥箱遞給了她。
院子裏的籬笆牆並不高,三?隻雪狼一見到人,立馬從草棚底下撲過來。
冷不丁見到了一位陌生人,齊齊仰頭望了過去,皆是一臉防備地?看著封重?彥,為首的那頭狼盯了他片刻,竟長嚎了一聲。
沈明酥斥道:“不可?放肆。”
封重?彥有些意外,雪狼一般藏匿於雪山深處,很難被人馴化,跟前的三?隻,明顯已被她馴服,很聽她的話。
沈明酥一早便出了門?,如?今已過了飯點,見人還沒回來,王老太醫正擔憂,聽到狼叫聲,起身出了門?,“白金今兒?怎麼?這麼?晚回”
一仰頭,漫天雪花如?柳絮,隻見院子前的籬笆牆外,除了沈明酥外,還立著一道身影。
那身架子極高,披著一件鴉青色大氅,裏麵一件圓領月白長袍,立在雪地?裏,身長玉立,一張臉從傘底下露出來,更?是冰雕玉琢。
王老太醫一眼就認了出來。
封丞相?。
心?頭一怔,手裏的碗筷沒穩住,一聲落下,滾下了台階,落了一地?的碎粉屑。
終於還是找上門?來了。
當年他把?人帶走時,並非沒有聽說?過封重?彥的情況,明知他因喪妻之痛,一病不起,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藏了五年。
如?今相?見,怎麼?都不會愉快。
封重?彥也認出了他。
心?下頓時了然,倒也不用讓人去查當年太醫院的那場大火從何而來,沈明酥又是如?何到的青州。
薑雲冉躲在屋內,聽到碗碎,跟著到了門?口,見王老太醫僵在那沒動,疑惑地?道:“爺爺,怎麼?了”
說?完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籬笆牆外的人,神色霎時僵住。
手裏的一柄木湯勺也落了地?。
五年前封重?彥和沈明酥大婚那日,她作為將來的弟妹,隨著母親一道去了封家?,曾見過封重?彥,自然認得。
第 86 章
第八十六章
門前的人接二連三的成了?木樁, 呆愣地望著風雪底下的人,心思各異,神色卻同樣的如臨大敵。
欺君之罪乃死?罪, 王老太醫不知道該不該上前,薑雲冉則在想?該怎麼逃出去,彼此?僵持不動, 沈明酥轉過身,拴上了籬笆上的竹門。
薑雲冉心頭愈發?驚愕,她竟將當朝丞相關在了門外?
門外的人並沒有出聲, 竹筏編成的院門,依稀能看到人影,那身影在竹門前立了一陣, 轉身打著傘走了?。
怎麼回事??
薑雲冉再次愣住。
不明白封重彥怎麼和沈明酥在一起?。
更不明白, 封大人都?看到她人了?,怎麼忽然又走了??
不抓她回去?
不對。
封大人似乎還沒見過她。
莫不是沒把她認出來?
沈明酥看了?一眼石階下的碎掉的碗和湯勺, 麵露心疼。
“姐姐”薑雲冉臉上那抹慶幸的神色還未來得及暈開,便聽她道:“你出走的第二日, 封家二公子便回了?封家,知道你離家出走,如今正?在回德州的路上。”
薑雲冉呆了?呆,“他回去過?”
一陣懊悔,惋惜怎就這般錯過了?。
沈明酥又道:“封大人已給二公子去了?信, 不出意外, 二公子年前會來青州, 見到人, 你要如何,可當麵同他說清楚。”
他來青州, 她不用去德州了??
薑雲冉先是一喜,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疑惑地道:“這些話是封大人同姐姐說的?”
他乃一朝丞相,家中伯父並幾個堂長為了?見他一麵,削尖了?腦袋。人人皆知他是一塊冰疙瘩,他會同一個百姓說這些?
沈明酥進屋放下了?肩頭的藥箱。
轉身見薑雲冉一臉狐疑的看著她,平靜地解釋道:“冬熊的事?,與封大人有了?交際,剛好他查到你頭上,讓我?給你帶個口信。”
今日有些累了?,不想?同她多浪費口舌,“吃飽了?就回屋,我?有事?要同王伯伯說。”
見她神色不愈,眼中有懨懨的倦色,薑雲冉再多的疑問,也都?憋回了?肚子裏?。
一人去外麵把碎渣子清理幹淨,便沒再進屋,去草棚底下逗起?了?貓兒。
王老?太醫已經平靜了?下來,從沈明酥的麵色便已看出,她沒答應回去,也沒想?過要跟封重彥走。
這五年,王老?太醫一麵不想?他們找到她,想?讓她一直無憂無慮過一輩子,另一麵又盼著他們能來,這等窮鄉蔽野之處,終究不是她該呆的地方。
她遲早要回到那座皇宮,做回萬人敬仰的長公主。
見她坐在了?對麵的蒲團上,王老?太醫替她倒了?一杯熱茶,推到她麵前,沒說其他,隻輕聲道:“殿下,又下雪了?。”
那年昌都?一場大雪,她一刀自?盡在眾人麵前,送到太醫院時,一身孝衣已染滿了?鮮血,氣息尚無,太醫束手無措,跪在地上請罪。
沈壑岩臨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擔心釀下的苦果,會殃及到她身上,給自?己的最?後一封書信中,便求了?一事?,若有朝一日她來了?,望能護其周全。
是以,他告訴了?她並非沈家人的真相,一心想?要她離開,不再陷入沈家的仇恨之中,可事?與願違,最?後還是走到了?那一步,以自?己的性命結束了?那樁無解的仇恨。
若非自?己身上還剩下一些當年蕭秋白和沈壑岩留下來的救命藥,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她救活。
他坐在屋內守了?她三天三夜,人才醒過來,外麵也是大雪紛飛。
她看著他良久,才回過神,眸中緩緩滾出了?兩行淚,啞聲道:“王伯伯,能帶我?去青州嗎?”
他不明白她為何要去青州。
她便道:“我?想?看一眼父王。”
傷勢稍微好了?一些,她便急著啟程,似乎知道固安帝不會留在世上多久,到了?青州的第一日,他立馬帶她去了?州府。
她在裏?麵呆了?半個時辰才出來,出來後一句話也沒說。
夜裏?卻一個人坐在屋外,留了?一個晚上的淚,翌日一早,便同他說,“我?不回去了?,咱們就留在青州。”
一晃五年,她隻字不提回家之事?,不回昌都?,也不回幽州。
王老?太醫知道她心裏?苦。
沈壑岩救下她,是懷著目的,想?要她的命,最?後卻給了?恩重如山的父愛,還為此?丟掉了?自?己的命。
她無法去恨,甚至連去恨的念頭都?不能有。
她一直深以為的仇人,卻是她的至親,她的生母太子妃以命圓了?她的複仇之夢,給了?她一條生路。
她曾失去父母,又找回了?父母,然後再失去
似乎所有人都?沒錯,可她受到的傷害,乃真真切切,又該上哪兒彌補。
遠離昌都?,離開她熟悉的地方,看著人間冷暖,旁觀著別人的故事?,她才能望掉自?己的‘前塵往事?’,輕鬆地活著。
是新生,同樣也是逃避。
王老?太醫希望她能在自?己有生之年,走出來,勇敢麵對自?己的命運,她值得,也配得上‘平寧公主’的封號。
沈明酥也沒多說,應了?他的話,抿了?一口茶水禦寒,“天氣寒涼,王伯伯要多注意身體。”
—
封重彥染上風寒已有數日,一直在咳喘,從雪地裏?回來後,福安便打了?熱水替他燙了?手腳,本還擔心吹了?這一路雪風,風寒會加重,卻見其麵色比起?往日精神了?許多,並沒有困意,把喬陽叫了?進來,讓他去查‘冬熊’之事?。
除了?茶肆老?板的兒子,還有兩位百姓也遭到了?襲擊。
先是軍營,再是鎮子,青州的百姓人心惶惶,已把那‘冬熊’傳得出神入化。
說什麼青州這些年殺戮太多,生靈塗炭,人都?很?難活下去,更何況是動物?,如今山神要來報仇了?。一會兒說那熊有三頭六臂,一會兒又說那熊能隱身,傷了?人,轉瞬便能消失在雪地裏?。
封重彥從不信這些,讓喬陽去找青州的州府一道徹查此?事?。
喬陽領命出去,封重彥還是沒睡,坐在蒲團上,手中雖拿著書本,書頁卻遲遲沒有翻動,目光時不時盯著木幾上的那半卷白紗。
是適才送她回去的半路,偷偷從她藥箱裏?取出來的。
有了?一件屬於她的東西,才會覺得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夜裏?睡覺時,封重彥也握在了?手裏?。自?從長公主走後,這麼多年了?,福安很?少見他睡得這般踏實。往日一到麻麻亮他便醒了?,翌日早上福安進去,卻見其還在睡。
床榻底下似乎掉了?個東西,福安上前拾起?來,見是半卷紗布,愣了?愣,先放進了?自?己的袖筒。
剛出去立在珠簾外,便聽到裏?頭傳來了?一陣喘咳,伴隨著起?床的動靜。
福安忙走進去,封重彥已經起?來,坐在了?床榻上,半伏著木幾,身體微微發?顫,咳得似是要把心肺都?嘔出來。
福安嚇了?一跳,上前替他拂著背心,“主子”
封重彥喘得厲害,說話極為費力,“可有,瞧見,半卷白紗”
福安一愣,趕緊從袖筒內掏出了?那半卷白紗遞給他,“主子說的可是這個,適才落在了?地上,奴才收著了?。”
封重彥神色似乎穩了?一些,把那卷紗布拿了?過來,握在手心,問他:“這是哪兒。”
福安知道他八成又是做噩夢了?,回道:“青州。”
封重彥忽然起?身去拿衣衫,急著往身上套,福安見他這架勢是想?出去,急急忙忙替他穿好了?衣裳,剛披上大氅,便見他一頭紮進了?雪地裏?,順著昨兒的那條路,去了?村子。
天色還未亮開,風雪打在人臉上生疼,視線也受阻,等福安看到那顆棗樹時,險些一跟頭栽下去。
金寡婦。
想?不明白主子為何偏偏就看上了?這位寡婦。
痛心疾首地抬頭,封重彥已經是立在籬笆牆外,不再動了?,伸手摸了?一把牆頭的積雪,指尖瞬間傳來一股蝕骨的寒涼。
不是夢。
臉上的血色終於緩和了?一些,也沒再回去,如同一尊雕塑,守在門前。
雪瓣很?快覆滿了?他肩頭,頭發?也成了?雪白,他出來得急,福安追得急,忘了?帶傘,這會子隻能幹著急。
轉身轉頭瞧見一家亮起?了?油燈的農戶,也顧不得自?己主子會不會因此?而丟人,硬著頭皮上門去借傘。
沈明酥瞌睡淺,隱約聽到了?一道聲音,似是積雪壓斷了?樹枝,睜眼一看,蒙蒙光亮從窗外透進來,天邊已經開了?一道亮口。
醒了?後再難入睡,輕手輕腳地起?來,穿好衣服,出去時薑雲冉還在睡。
從外麵的火爐子上提起?茶壺,到了?一盆水熱來,把臉上的妝容洗幹淨,再仔細地描繪,尤其是那道傷疤,畫起?來極為費時。
等到收拾妥當,天色已經大亮,對麵屋子裏?的王老?太醫也起?來了?,洗漱好,又架起?了?鍋子,兩人都?是不會做飯的人,早上習慣煮一碗麵。
沈明酥今兒要去買藥材,還得去茶肆看餘貴那位被?‘冬熊’咬傷的兒子。
匆匆吃完,擱下碗,囑咐老?頭子多穿點,別總往風雪地下鑽,起?身挎著藥箱,拿了?屋簷底下的一把油紙傘,踏雪出了?門。
到了?院門前,竹門上已經落了?厚厚已成積雪,解開鐵扣,往外一推,雪塊兒直往下墜。
沈明酥剁了?一下腳背上沾著的雪渣,轉身拉上門,忽然聽到左側傳來一道喘咳聲。
沈明酥一愣,轉過頭去,便看到了?籬笆牆處的封重彥。
手裏?打著一把油紙傘,那油紙傘破了?幾個大洞,根本遮擋不住,肩膀和胳膊,全是積雪。
見她出來,似乎想?說話,一張口喉嚨裏?的癢意更甚,忍耐不住,封重彥又轉過了?身,背對著她,伏身不住地喘咳。
這一咳,頗有些喘不過氣來。
福安上前去扶,被?封重彥抬手止住。
終於等那一陣喘咳結束,封重彥緩緩地直起?身,轉頭看向沈明酥,眼底因喘咳憋出了?赤紅的濕氣,朝她彎了?一下唇,“抱歉。”
沈明酥沒應,愕然地看著他,好奇他怎麼在這兒。又疑惑,不過一場風寒,怎還越來越嚴重,咳成了?這樣。
封重彥看出了?她的疑惑,不待她問,又衝她笑了?笑,眸子裏?帶著柔光,喉嚨嘶啞,輕聲道:“我?夢到你不見了?。”
微笑的麵色看似輕描淡寫,眼底卻藏著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
這樣的夢,他夢過了?太多回。
也曾無數次經曆過,夢醒來再也找不到她的現實,他太害怕了?,害怕昨日看到的一切,又不過隻是他的一場夢。
直到他奔過來,看到這間院子還在,方才安了?心。
此?時見她就站在自?己麵前,昨日那一場闊別五年的重逢,經曆了?一天一夜的衝擊,終於反應了?過來。
封重彥看著她,顫聲道:“阿錦,別丟下我?。”
往後她在哪兒,他就在哪兒。
別再把他一個人丟下。
第 87 章
第八十八章
天幕灰蒙, 雪花如柳絮還在不斷地往下飄,封重彥坐在茶肆的火爐子前,手裏?拿著喬陽及時送來的手爐, 目光柔和地落在對麵一大一小身上。
沈明酥查看完了孩童的傷口,細聲問他?:“還疼嗎?”
“不疼了。”小孩子不會說謊,“昨兒夜裏?疼。”
昨日?麻藥一過, 自然疼,沈明酥從袖筒內掏出了一顆糖剝開,讓他?張嘴, “嬸子說話算話,以後每天都給春哥兒一顆糖。”
“我沒哭。”孩童抿著糖,一臉驕傲。
“春哥兒真厲害。”沈明酥見?他?精神似乎不錯, 輕聲問道:“春哥兒昨日?可有瞧見?咬你的那?頭熊?”
聽她提起熊, 小孩目中露出了恐慌,點頭, “瞧見?了。”
“什麼樣的?”
“黑乎乎的。”
“個頭大不大?”大與不大,很難界定, 最好是有個參照物,沈明酥掃了一眼,不好拿對麵的人作比較,轉頭看到了背對著他?們的喬陽,同小孩道:“你看前麵站著的那?位叔叔, 有沒有那?頭熊大?”
喬陽聞聲回過頭, 今日?沒有披大氅, 但穿了一件毛茸茸的短臂, 比起平時臃腫了許多。
小孩一雙眼睛咕嚕轉,把他?上下?一陣打探, 仔細在做比較。
沈明酥便明白了,無需再多問,大小若真有很大的懸殊,小孩必然一眼就能看出來。
同軍營的人描述一樣,‘冬熊’的個頭與人相差無異,能傷人,一是出其不備,先下?手。二是震懾,冷不丁地看到一頭熊,誰都會害怕。
沈明酥又問了孩童,昨兒遇到冬熊的地方。
臨到年關,不少百姓都買了煙花爆竹,小孩兒喜歡熱鬧,一聽到爆竹聲立馬趕了過去?,春哥兒從小跟著父親在茶肆裏?長大,見?過的人多,膽子也?大,循聲到了一處廢宅子,剛推門,便被?一頭熊迎麵襲來,反應倒是快,一麵尖叫一麵撒腿便跑,‘冬熊’隻抓到了他?的腿。
另外兩位百姓,便沒那?麼幸運。‘冬熊’窮追不舍,身上腿上到處都是抓傷,咬傷,傷勢和軍營裏?的人差不多,下?不了地。
沈明酥在此處不過是個獸醫,原本?不好插手,有了封重彥在,倒是名正言順。兩人一到受害者的農戶,封重彥便道:“白金娘子問什麼,你們便答什麼。”
封重彥到青州已有兩日?,百姓早就知道他?是誰了,哪敢怠慢欺瞞。
沈明酥問話時,封重彥便坐在她身旁一聲不吭,默默地看著,等她問完了,一道起身出去?,替她撐起了傘。
一連走訪完了幾處,皆是沈明酥在詢問傷情,封重彥則跟在她身後寸步不離,一日?下?來,幾條街坊霎時轟動,流言迅速傳來,與福安想?的完全?不一樣。
“你們聽說了沒,白金娘子竟得了封丞相的青眼”
“昨日?替茶肆餘貴的兒子包紮了一條腿,巧好被?路過的封丞相看中,莫不是看上了她的醫術?”
“她平日?裏?醫的都是牲畜,封丞相家又沒有牛羊豬狗。”
“沒豬狗,有馬啊。”
“你有見?過堂堂丞相給自己的馬醫撐傘?”
沒有。
一陣沉默後,有人終於說出了一個眾服的理由,“‘冬熊’乃畜生,請個獸醫去?,能震氣場,封大人把白金娘子帶在身邊,‘冬熊’哪敢近身”
這一傳下?來,沈明酥立馬變成了鎮子上的護身符,眾人紛紛跑去?了棗樹下?的茅草房。
等黃昏沈明酥回到家,便見?薑雲冉和老頭齊齊站在院子裏?的草棚下?,收拾著空篩子空簸箕,裏?麵的藥草一根不剩。
沈明酥一愣,“怎麼回事??”
薑雲冉嗓門都啞了,“藥草都賣完了。”
不僅是藥草,要不是她和王爺爺阻攔得及時,這些簸箕篩子都沒了。
薑雲冉好久沒做過這麼痛快的買賣了,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一轉頭,冷不丁看到了沈明酥身後的封重彥,神色一怔,及時想?起了昨兒沈明酥帶給她的話,又慢慢地穩住了心神,朝他?行了一禮,“大人。”
王老太醫也?看到了人,繼續裝瘋賣傻,他?不來戳穿自己,自己也?不會往刀口上撞,“草民?見?過封大人。”
封重彥點了下?頭,神色平淡,並無要對二人發難的意思,隻立在一旁看著沈明酥,幾人說話,他?也?不回避。
沈明酥聽薑雲冉說了百姓搶著買她草藥的原委,一時竟無言以對。
看來‘冬熊’已經讓百姓望而生畏了。
今日?她和封重彥去?了幾處事?發之地,可惜雪太大,留下?的痕跡全?被?抹去?了。
還是一無所獲。
雖懷疑‘冬熊’乃人假扮,但沒尋到實際證據。
風雪不停,沈明酥讓兩人進屋,走了兩步,聽到了身後跟來的腳步聲,才想?起來,回頭道:“今日?天色完了,封大人先且回去?歇息,等有進展了,我再去?找你。”
封重彥沒動,一日?了,他?一直與她保持在十步之內,此時抬頭往她身後的屋內看了一眼,“討口茶,可以嗎?”
不過是一口茶,他?既開了口,沈明酥也?沒拒絕。
沈明酥的個頭不算矮,與王老太醫苟著背時相差無異,當初蓋這座茅草房時,為顯大氣,她特意讓人把門檻做高?。
如今見?封重彥苟著頭進來,才知還是矮了一些。
沒想?到他?會進屋,薑雲冉神色一頓,剛坐下?去?的屁股,幾乎瞬間彈了起來,給他?騰了位置。
雖說已經打算了要同封二和離,但沒和離之前,她依舊是封家的二少奶奶,封重彥除了是一朝丞相之外,她還尊他?一聲兄長。
身份上的壓製,再加上那?一身與外麵飛雪無二的凜冽,讓她對這位封家的兄長,由心生出了一股敬畏,行了個禮,求救地看向沈明酥,“姐姐和大人聊,我,我去?喂貓兒了”
一溜煙兒地跑回去?,屋內便隻剩下?了心知肚明的三?人。
王老太醫倒了一杯熱茶,恭敬地捧到了封重彥跟前,“粗茶,不知道大人喝不喝得習慣。”
封重彥抿了一口,回應了他?。
茶盞裏?的茶見?了底,沒見?他?要走,王老太醫又給他?滿上,三?人默默地喝著茶,誰也?不去?戳破彼此的身份。
沈明酥沒工夫陪他?靜坐,見?他?遲遲不走,外麵的三?頭狼她還沒喂,起身走了出去?。
人一走,封重彥便開了口,喚道:“王太醫。”
王戚心頭沉了沉,心道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應了一聲,“下?官在。”
封重彥五指捏著茶盞,神色平淡,聲音也?沒什麼溫度,緩聲道:“當年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放了那?把火。”
王戚無可反駁。
“你明知道,陛下?在找他?,明知道”封重彥話音一頓,沒再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