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戰爭結束後不久,中島得病而亡,僥幸躲過了審判。當時,在南京,中島對部下的屠殺所持的態度,不是默許而是鼓勵。中島甚至對前來“整肅軍紀”的東京來人(陸軍參謀本部情報部部長本間雅晴)說:“中國人算什麼?有多少殺多少。”
中島的殘暴一度讓東京“感到為難”,擔心這樣下去會影響“皇軍的形象”,指出“中島君所部的行為,有失人道”(陸軍省要員阿南惟幾語)。
鬆井石根在日記中也寫道:“(暴行)果然是第16師團長以來的表現引起的。”
對很多南京大屠殺的幸存者而言,日軍給他們留下三個深刻印象:個子矮、都留著長長的胡子——中島部隊。
除第16師團和第6師團外,山田支隊的屠殺也非常凶暴。在過去,該支隊在南京的行為一直被忽略。山田支隊在南京陷落後一直駐紮在江邊的上元門一帶,實施了大屠殺期間最大的一起暴行,即草鞋峽大屠殺。在這次屠殺中,中國軍民共計57,000多人遇難(以平民為主)。加之在大灣子和魚雷營的屠殺(以戰俘為主),遇難於山田支隊槍口下的中國軍民至少有8萬人(該支隊士兵稱超過7萬人)!這一數字排在中島今朝吾第16師團之後,排在穀壽夫第6師團之前。
南京陷落後不久,鬆井石根、柳川平助和朝香宮鳩彥,被昭和天皇召見,賜予三人以鑲有皇室菊花的銀瓶;對穀壽夫、中島今朝吾、草場辰巳、佐佐木到一、牛島滿五人,則進行了嘉獎。
當然,南京浩劫還有隱秘的內因。
1937年身在南京的日軍士兵,在屠殺時沒有什麼負罪感。他們在國內時,都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年輕人,可踏上中國土地後,這一切都變了。
關於日本的民族性格,最矛盾的一點是優越感與自卑感並存,也就是所謂的畏強淩弱。回顧曆史,日本在20世紀的盟友相繼是英國、德國和美國。日本人對作為強者的西方人懷有自卑感,對多年來被他們連續戰勝的中國心存不屑。
日本人對中國人的輕視,直接表現在以殺人為娛樂、以殺人為遊戲、以殺人為比賽上。但對待歐洲人和美國人,他們就是另一張麵孔了。在安全區內,幾個日軍正在屋裏****中國婦女,被拉貝看到,他朝那些日軍揮動著德國國旗。日軍看到後,麵色驚慌地說:“啊,德意誌!德意誌!”說完,扔下中國婦女,灰溜溜地跑了。費奇把在一寓所裏將強奸婦女的日軍轟走後說:“看到這些‘勇敢’的士兵在我們的驅趕下竟翻越裝有倒刺的圍欄而逃,我們隻有嗤之以鼻。”1937年的南京,在日軍的刺刀下,中國人人人自危,西方人雖然天天往返於日軍麵前,但沒一個人受到傷害。後來,馬吉牧師這樣回憶道:“我們都感到意外,我們竟無一人被殺。”
日本700年武士爭鬥史,使他們養成一種複仇文化。1937年,日軍在上海傷亡慘重,向南京追擊途中,沒後勤保障的行軍令士兵們“苦不堪言”,而且又遇到中國軍隊的步步抵抗,終於兵臨南京城,第9師團首戰遇阻光華門,凡此種種,使日軍在陷城後產生了報複心理。第16師團第30旅團長佐佐木到一在回憶時說:
(掃蕩暫時結束)俘虜接連不斷地前來投降,達數千人。態度激昂的士兵毫不聽從上級軍官的阻攔,對他們一個個地加以殺戮。回顧許多戰友的流血和10天時間的艱難困苦,即使他們不是士兵,也想說:都幹掉!
鬆岡環女士在《南京戰:尋找被封閉的記憶》中實錄了很多日本士兵的回憶,其中第16師團第33聯隊士兵吉川定國這樣說:
有幾百個中國俘虜被集中在一起,望著俘虜,我產生了憤怒的情緒,認為我們之所以這樣辛苦,都是因為你們的緣故!於是,我們把俘虜一個個地刺死。
士兵三本木一平說得更為直接:
看到自己的戰友和同一個村的人戰死,便懷恨在心,覺得(在南京)殺死中國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日本的島國環境,讓他們養成在毀滅和殘忍中發現“美”的習慣。在日本的文化中,殘忍不是作為被憎恨的對象存在的,而是作為一種審美標準存在的。最極端的例子是日本人切腹時追求的那種精致和程序。具體到軍隊,便形成以殘忍為核心的集體要求:對自己殘忍,表現在平時的訓練中,如用冷水澆身、互相抽耳光、以木劍刺殺、大雪中站立、烈日下暴曬;對他人殘忍,這自不必說,在1937年的南京已被日軍發揮到頂點。如果說德國人在奧斯維辛對猶太人的屠殺充滿了“工業味道”,隻是把一批批人趕進毒氣室,那麼日本人在南京的屠殺方式就複雜得多了,他們花樣百出,讓中國人在死之前得到肉體上最大的痛苦。山田支隊的士兵在“處理”一批中國戰俘時發生了衝突,有的士兵希望用刺刀刺,有的士兵則建議用機槍掃射,有的士兵則認為砍頭更“過癮”。在一陣吵嚷後,最後終成協議:分批采用不同方式處置,結果日軍“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