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南京夢魘(6)(1 / 3)

島國環境使日本人有一種天生的焦慮感,戰爭中表現為過盛的敵意。向南京的進軍途中,日軍每進一個村莊,先把村民殺光,然後才宿營,有時也許僅僅睡三四個小時,但即使這樣也要把全村人“清空”。攻占南京後,隻要看到有人走動,不管對方是兒童、老人,還是婦女,日軍馬上就開槍。因為他們認為,如果不殺死對方的話,自己心裏就不踏實,就會感到不安全。士兵外賀關次則在日記中這樣寫道:“中國人從屋子裏出來,由於那間屋子離宿營地五百米左右,因此把他們槍殺了。也許他們是良民,但也不能放過。”

日本人崇尚等級,一級依賴一級,認為隻有這樣,個人才是安全的。伴隨著等級關係出現的,是下級對上級的無條件服從和上級對下級的壓迫(與畏強淩弱的性格有著密切關係)。在壓迫的過程中,上級覺得很正常,下級同樣覺得很正常,因為在他們看來:弱小服從於強大是“天道”。在1937年的南京,這種“等級壓迫”在處於最基層的日本士兵那裏爆發,而他們的壓迫對象自然是中國戰俘和平民。強大者屠戮弱小者在他們看來也是“天道”。

日本人性格中還有矛盾的一點:作為單個的日本人,是內向的、緊張的、收斂的,甚至是膽怯的;但是,一旦形成集團後,他們便是張揚的、強悍的、富於進攻性的(這又與島國環境下的心理有關),這種依賴於集團的心理,使他們對集團盲目認同,導致軍隊在施暴時產生集團無罪感:無論多大的暴行,隻要是在整個集團的名義下幹的,那麼對他們來說就是“天經地義”的。在1937年,進行屠殺的不是這個士兵或那個士兵,而是全體日本軍,所以在殺戮的過程中,他們不會有負罪感,這自然也就少了約束力,沒有了約束力,暴行隻能愈演愈烈。

南京戰是1937年中日正麵戰場上的最後一役,中國失城遷都,繼續抗戰;日軍攻占南京後,則製造了現代人類史上最大的陷城暴行。

關於南京戰,有太多的話要說。

此戰雖是現地日軍臨時打起來的,但從調兵遣將上可以看出來,他們仍是處心積慮。前麵我們說過了,日軍中最能打的師團有6個,而南京戰,除第2師團沒來外(照樣屯駐東北,警備蘇聯),其他5個師團都來了:有的負責打外圍(第18師團),有的負責切退路(第5師團國崎支隊),有的負責搞夾擊(第13師團山田支隊),有的負責直接攻城(第6、第9師團),可以說都派上用場了。

不得不說,南京戰,在戰術上,日本人運用得相當成功:決定進攻南京後,日本華中方麵軍司令部在第一時間裏作出讓第18師團奔襲蕪湖的決定,把中國軍隊沿江西去之路給堵上了;同時又叫第13師團主力、第11師團天穀支隊、第5師團國崎支隊分別在江陰、鎮江、當塗渡到江北,切斷了中國軍隊北退的路線。從正麵進攻的部隊,則采取了數路並進的方式,最終把南京圍了個結實。

但日軍也存在一個問題,這也是老問題:雖然戰術出色,但戰略上仍無遠見。在攻擊南京的命令下達後,各路日軍隻想著第一個占領南京,而放棄了對向皖南撤退休整的中央軍主力的圍殲。雖然攻下了南京,但在戰略上更被動了:不僅沒有迫降國民政府,也沒把國民政府打成一個地方政府,而是最終徹底全麵地點燃了中國人的抗戰情緒,從此真正地陷入了戰爭的泥潭,一點點走上軍國敗亡之路(後來日本人發動太平洋戰爭,實際上跟無法解決與中國的戰爭有密切關係)。

回到南京,更有太多的話要說。對中國來講,在那個年代,去守一個明知守不住的首都,這本身就充滿了悲劇性。

白崇禧之所以堅持直接放棄南京,就是從軍事角度上考慮的,這個城市沒法守,原因前麵說了。如果宿命一點,曆史上西晉攻滅東吳、南北朝侯景之亂、明朝靖難之役、晚清曾國藩剿滅太平天國,每次南京保衛戰,最後都以城陷為結局。何況,此次舉刃而來的是更為強悍的外敵。南京的地理特點不適合防守,在1937年表現得更為突出:如果日軍從江北來,長江還勉強可以被稱為“天險”(其實曆史已證明,這種“天險”從沒起過作用),但現實是日軍從背後三麵掩殺而來,在這種情況下,長江實際上成了中國守軍脖子上的一根繩子。

但南京還得守。

原因也說了。但這兒得提一點:很多人認為,從持久戰的角度看,不該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但事實上,守南京本身也未必不是戰略性做法;或者說,在戰略上,就未必沒一點可取之處。可取之一就是,把日軍吸引過來,讓從上海退下來的幾十個師安全地向皖南等地轉進,保存抗日有生力量。

所以說,最大的問題不在於守與不守,而在於:既然決定守,就應該拿出一個最佳方案。

撤到江北後,唐生智抱怨這是他二十多年軍事經曆中最糟糕的一仗,這種糟糕是怎麼形成的呢?南京戰的關鍵在於,不該讓它成為一個純防守的戰役,更不該最終搞成一個軍隊從四麵集中退向南京,叫日軍的包圍圈越來越小最終合圍的事態,而該盡最大努力在南京外圍打個主動的戰役。有人說了:當時的情況下,你還指望這個?

其實很多事並不是“非此即彼”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