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故人(3 / 3)

這種禮節她在外國電影裏見過,可人家那是演電影啊!現實中不是該握手嗎?這人不光神經病,還病得不輕啊!

“我不是神經病。”喬永誠被她的反應弄得有些無奈,怕她不信,又強調了一遍,“我不是神經病,也不是壞人,就是閑得無聊,進來這所學校裏溜達了一圈,然後聽見有人讀課文,所以過來看看。”

可等他解釋完,時歡的臉色更菜了。

喬永誠以為她仍對自己有所顧忌,幹脆舉手做發誓狀:“我真的不是壞人,對你也沒有惡意。”說著,竟然從口袋裏掏出錢夾把身份證抽出來,伸出胳膊,將身份證拍在了離她不遠的一張課桌上,很是誠懇道,“不信的話,我把身份證先壓你那裏,我們去派出所開個無犯罪記錄證明。”

“以前沒有犯罪記錄不代表以後沒有。”時歡嘟囔著拿起他的身份證看了一眼,關注的重點卻不是這個,“你聽見我讀課文了?”

我還聽見你唱歌了!喬永誠默念一句,並沒有吭聲。

時歡皺眉:“你還看見我書上的音標了是不是?”

你那哪裏叫音標!喬永誠心中又是一句吐槽,仍舊沒有說話。多年應付喬夫人的經驗告訴他,麵對女人不論大小美醜,這種時候千萬要避重就輕。

於是在時歡準備發出第三聲質問的時候,喬永誠突然開口:“你這樣念英語是不對的。”緊接著他薄唇輕啟,念出了剛才在那本書上臨時掃過的一段英語課文。低沉的音色隱約帶了種迷人的味道,是標準的美式發音,抑揚頓挫間,竟然比磁帶裏老外讀的都好聽。

時歡怔怔地看著他,眼中的警惕和敵意大部分變成了驚訝和崇拜。

而喬永誠見效果達到,便停止了朗誦。

對上她詫異的目光,他勾起嘴角,淺淺而笑:“時歡,我們做朋友吧。我教你讀英語,你和我做朋友,每天分我兩粒QQ糖吃就行。”

在喬永誠的概念中,“朋友”基本可以被分為兩種:交心過命的,還有就是吃喝玩樂的。

而對於那個時候的他來說,時歡這個朋友明顯屬於一種特殊的存在。

交心過命……和一個十四歲的小黃毛丫頭?No!

至於吃喝玩樂那些,他可不想教壞祖國的小菜苗!那是罪過。

於是,喬永誠做了一名勤勤懇懇的園丁。

時歡的語法不差,甚至有高中生的水平,隻是口語發音太奇葩。他便從四十八個國際音標開始教起,二十六個字母逐字逐音地進行校正。

喬永誠估摸著,等這個暑假過去,傻兔子的口語就算不能和自己一樣流利,至少也不會再有奇怪的口音。

時歡也的確很有語言天賦,從前欠缺了好老師,現在有了高人點撥當真是進步飛快。

而一起突飛猛進的,還有兩人之間的熟稔程度。

比如喬永誠每天得到的QQ糖從兩粒激增到了六粒;比如兩個人的活動地點由那間固定教室擴展至校園周邊,甚至蔓延向更遠的商業街;再比如時歡嘴饞了要去打牙祭的時候,會特意問他要不要一起。

兩人第一次共進午餐,還是時歡請的客。而那一天,除了一瓶廉價汽水外,喬永誠完全沒有撈到別的。

因為不論是逼仄的小店裏那昏暗的光線,還是腳下油汙斑駁的地麵,都讓他沒有勇氣和食欲去張嘴吃東西。

喬家規矩多,喬夫人王慧芝講究更多。

這樣醃臢油膩的地方,他活了十八年從未踏足過。所以喬永誠覺得,自己能陪著傻兔子坐在這裏,已經算是挑戰了自己的極限。

可這裏卻是時歡的樂園。她悶頭狂吃,很快解決了自己那份串串,然後抬頭看了看正小心翼翼喝汽水的喬永誠,再看看他盤子裏未動的炸串,舔了舔嘴唇:“你不吃啊?”

喬永誠不好實話實說,想說不餓時肚子突然不應景地叫了兩聲,情急之下隻好找了個蹩腳的理由:“我最近減肥,不吃油炸食品。”

“男生也減肥啊?”時歡有些驚訝,目光落在他精瘦的肩膀上,再回想他那勻稱健美的身材,口中“嘖嘖”兩聲,“你也不胖啊!”

喬永誠嘴角微勾:“好身材,靠保持!”

時歡“哦”了一聲,沒有繼續糾結他減肥的問題,隻是一雙大眼睛裏寫滿了渴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盤裏的炸串,紅紅的小舌頭還時不時伸出來從唇上掃過。

這麼明顯的意圖,喬永誠怎麼會不明白。他正想把盤子推過去給她,桌下抬起一半的手又放回了遠處。因為他忽然覺得,時歡這副小狗討食的模樣,實在是又萌又有趣。不逗一逗,實在是對不起自己。

可不料,卻被時歡先下手為強。

這邊喬永誠戲弄的心思才起,桌對麵就伸過來一雙纖細的爪子,直接把他的盤子拽了過去。

時歡衝著他嘿嘿一笑:“你不吃我吃了啊。我奶奶說浪費糧食是犯罪。”說完拿起一串魷魚,一口吃掉一大半。

喬永誠咽汽水的動作頓了半拍。他將時歡那張嘴的大小,和竹簽上少掉魷魚的長度粗略對比了一下,感到了那麼一絲絲的驚悚。

而時歡並不在意自己的吃相,更不在意對麵有雙眼睛,臉上沾了醬汁也不知。

大概是剛才吃完自己那份,肚子裏墊了底。吃喬永誠這份時,她明顯更注重品嚐味道。她時而大快朵頤,時而細嚼慢咽,享受到極致時,還會眯起眼睛,一副無比沉醉的模樣。

喬永誠看著她油乎乎的嘴,那種嫌棄的情緒就那麼消失不見了。唾液不知不覺分泌,舌尖上的味蕾蠢蠢欲動。他進店時覺得油膩嗆人的味道,突然就變得香辣誘人。

他咽了下吐沫,眼見著時歡拿起最後一串雞肉串,突然開了口:“那個……哪些比較好吃?再點幾串吧,減肥也不差這一頓。”

那天以後,炸串成了喬永誠最喜愛的食品之一。即便那些年身在異國他鄉,來去匆匆,可隻要回國,他就一定要每樣來一串。

然而卻不知是那時的人不在身邊,還是那家店真的有什麼獨門秘方,他總覺得,其他地方的味道都差了那麼一點兒。

可差一點兒的,又豈止是這一樣。

所謂記憶中的才最美好,許多事情皆是如此。

經曆時隻覺平常,不見起伏。但分開後的許多年裏,喬永誠卻總在有意無意中回想起那個熾熱且多雨的夏天,想起那個夏天裏給他帶來無數歡樂的女孩兒。

尤其是當他商場沉浮,周旋於形形色色的人之間時,那個夏天裏快樂放鬆的記憶就更加清晰。校園很靜謐,QQ糖很甜,炸魷魚很辣卻很香,女孩兒很瘦五官卻耐看,T恤上還總帶著一股洗衣液的味道。一切都那樣溫暖明媚。

越是經年流轉,越是讓他覺得美好珍貴。

喬永誠不記得自己曾經在哪本酸掉牙的書裏,看過這麼酸掉牙的一句話:相遇,是一種早已書寫好的注定。

所以,那一晚會所裏的重逢,當他認出眼前那個動作生疏的小服務生,就是當年夏天遇見的小丫頭時,喬永誠突然有一種置身於時光交錯中的恍惚,也許,他和時歡的相遇,真的就是一場命中注定!

喬永誠這十年裏心中攢了一堆無聊的彎彎繞繞,時歡當然無從知曉,就連被突然吻住和表白的羞澀尷尬,以及故人重逢的驚詫喜悅,她都來不及去感受。

因為此時此刻,有一件更棘手更現實的問題……她好像是“大姨媽”來了!

不,不是好像,是真的!

時歡感覺到小肚子絞著勁地痛,同時身上一陣發冷,緊接著一股熱流便洶湧而出。

然後就在這難以形容的時刻裏,密室的門突然發出一聲響動,似乎被人從外麵打開了。走廊的光線照射進來,剛好照在兩人身上,仿佛舞台上有意為之的特效。

兩秒鍾的靜默後,外麵的某個人突然喊了一嗓子:“啊!我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

“砰”的一聲,門又被關上了。

房間再次陷入黑暗,時歡腦袋“嗡”地一響,整顆心也跟著陷入了深淵。

完了!徹底完了!

上帝啊,可憐可憐她。讓她兩眼一翻,就這麼暈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