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歡感覺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不知是因為驚訝,或是因為其他。
她有些僵硬地將視線轉移到和他們相撞的那輛車子。同樣都是奧迪,並非季建東之前開的那輛,現在的這輛看上去十分新,怪不得她剛才沒認出來。
原來他回國了,還換了車子。或許不光換了車子吧……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對方車內。副駕駛位置上坐了一個年輕女人,有一頭大波浪卷發,別樣風情。即使隔著兩層擋風玻璃和差不多兩個車頭的距離,她依舊可以肯定,那是個美女。比她漂亮許多倍,有女人味許多倍的美女。
而那個美女並沒有注意這邊車子裏的時歡。然後,就在時歡的目光注視下,美女推門下了車,快步走到季建東身旁,親昵地伸手挽上了他的胳膊。
時歡看見她紅潤的唇一開一合,在說些什麼。而一旁的季建東間或看她一眼,無奈的神情中有種縱容,那樣的熟稔和默契是隻有關係十分親密的人才會有的。
此時此刻,她終於給這一個月以來所感覺的莫名冷淡和隔閡找到了理由。
其實說理由有些諷刺。男女之間要分開,需要什麼理由呢?更何況他們兩個從相親到現在,總共認識不過幾個月。毫無感情基礎可言。
可不管怎麼樣,不想繼續,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就好了。大家誰也別耽誤誰。她又不是死纏爛打,非他不可。這樣不明不白的疏遠,實在是讓她有些不齒。
“咳咳……”時歡突然咳嗽出來,胸口處也隨之順暢了許多。
身旁的車門在這時被人從外麵拉開。
喬永誠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他彎著腰,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眸子深邃,深沉如井。
對視間,時歡心中情緒更加複雜。她張了張嘴,想對他說些什麼,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時歡。”喬永誠輕輕地叫了她名字一聲,神態語氣都很平靜,“下車吧。把話說清楚,就現在!”說完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不容拒絕地將人從車裏拽了出來。
季建東的臉色很不好。顯而易見地,剛剛喬永誠返回車邊給時歡開門的時候,他發現了時歡的存在。
震驚的情緒似乎已經過去,他的神情裏隻剩下時歡看不懂的複雜。
季建東將胳膊從那位卷發美女的手中抽出來,往前走了幾步,然後衝時歡勾了勾嘴角,笑容勉強,又似乎有些苦澀。
時歡停下腳步,也甩了下胳膊,脫離喬永誠的鉗製。
兩人之間的距離隻不過一大步,卻再也無法拉近。
時歡默然,季建東同樣沒有開口。
大概沉默對視了十幾秒,她率先出聲:“你回來啦?”
“嗯。”季建東點了點頭,“上周五回來的。”
時歡“哦”了一聲:“都回來四五天啦。”
季建東看著她毫無表情的臉,眸中有什麼東西閃過:“小歡,你最近還好嗎?”
“你還是叫我時警官吧。”時歡不著痕跡地做了個深呼吸,然後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利落地摳開後蓋卸掉電池,將自己的手機卡拿了出來。
“時歡……”他看著她這一串動作,突然叫了一聲。可下一秒,卻欲言又止。
時歡卻對他的反應視而不見,重新安好電池後蓋開了機,摁下出廠還原後遞給了他:“季先生,謝謝您這段時間把手機借給我用。如果以後有什麼業務方麵的需要,可以來谘詢我。”
季建東定定地看了她幾秒,伸手接過了那部手機,略微艱難地吐出三個字:“不客氣。”
話音未落,有另一個男人的輕笑聲響起。
一直退在一旁的喬永誠走了過來,衝著相撞的兩車目光示意了一下:“季先生,這裏我的助理會來處理。他大概三五分鍾就會到,我們還有事,失陪了。”說完,他抬手摟上時歡的肩膀,帶著她轉身。
可時歡像是被釘在原地一樣,沒有動。
喬永誠不由得皺了皺眉,像是哄生氣的女朋友一樣低聲問她:“怎麼了?”也不等她回答,便直接湊近她耳邊,“你現在姿態利落地轉身離開,才是打擊他的最好方法。”
這一次,時歡的腳下挪動了。隨著喬永誠臂彎的力道,和他一起轉身。
就在她抬腳邁出一步的時候,她聽見女人溫柔悅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是純正的美式英語:“David,那就是你回國後相親的小女朋友?實在是很一般嘛。”
N城的晚高峰尚未結束。於是兩人乘坐的出租車在行駛了不到三分鍾後,又遭遇了堵車。
前方的車龍一眼望不到盡頭,司機師傅拍著方向盤爆了聲粗口,頗有些煩躁。
與之相比,後座的某根蔥心情卻是無比的明媚。
喬永誠薄薄的唇隱約扯起一個弧度,胸腔裏的喜悅簡直快要噴薄而出。他心中已經在仰天大笑,高聲呐喊:“傻兔子徹底騙到手啦!”
他抬手撥動車門上的控製鍵,將窗戶落下一半,然後轉頭看向身邊那個人。
時歡整個人都顯得很頹喪。彎腰駝背,頭垂得很低,讓他看不清楚表情。
有風吹進來,將她耳畔的幾縷碎發吹亂,又黏在臉頰上。
喬永誠突然覺得手心一陣癢癢,很想摘下綁在馬尾上的橡皮筋,將她那一頭長發徹底揉成鳥窩。然而最終卻克製住衝動,隻是往她身邊湊了湊,低頭去看她的表情。
“唉,嘴噘得都能掛油桶了。”他聲音低得隻有兩人能聽見,語氣輕佻,滿是笑意。
時歡沒心情調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扭頭看向窗外。
喬永誠不在意地一咧嘴,又擠了擠,幹脆和她貼在一起:“心情不好啊?”
時歡往車門那邊挪,這次連瞪都懶得瞪他。
喬永誠瞥了前麵司機一眼,見司機光顧著煩躁,便更加肆無忌憚地犯賤:“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用掩飾的。要不要哭?肩膀借你。”
“誰要借你肩膀!”時歡斜眼白他。
“不要肩膀啊?”喬永誠說著張開手臂,換了個姿勢,“那胸口借你吧。”
時歡咬牙切齒地擠出兩個字:“有病!”
“唉……”喬永誠歎息一聲,像是挨了罵有些委屈,又似乎帶了幾分對她的縱容,“時歡,失戀了心裏難過很正常。季建東不是個東西,可哪個女人年輕時沒遇見過一個半個渣男呢?及時發現就好了。要是你罵我幾句,打我幾下就能開心,我任你處置。”
“我真的沒有!”時歡轉頭看他,頗有些無奈,“喬永誠,謝謝你關心。我沒事,我真的……我……”她忽然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
難過嗎?其實是難過的。但她也說不清楚究竟是哪種難過。
說是談戀愛,但其實兩人沒有太深的感情。散了就散了,她倒是不覺得有多麼痛苦,甚至連失戀的感覺都不是很清晰。
但不管怎麼樣,畢竟兩個人是明確在一起的,也沒有人正式提出分手。季建東和那個卷發美女在一起明顯不是一天兩天了。
還是那句話,他看上了別人,可以,那麼請清楚明白地對她說一聲結束。
哪怕一封郵件,一條短信都行。她不問理由,更不會死纏爛打。
這樣一聲不響地劈腿,的確讓她很難堪。
可話說回來。她也不是那麼有資格去指責季建東的背叛。
要是時間倒回半個多月以前,她當然理直氣壯。但自從那一天……時歡別有深意地看喬永誠一眼,然後又垂下了頭,不自覺地抬手摸向藏在衣領下麵的那個小小玉佛。
自從那天喬大蔥將這塊玉佛掛在她脖子上的時候,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男人是視覺動物。通常一個眼神便能夠滋生出最原始的衝動。或許不長久,但卻熱情而迅猛。
但女人卻是感性動物。很多時候,在某個時間點上,一件小事或者僅僅是一句話便能將其打動俘獲。然後,這一感動,不知不覺就是一輩子。
如果說,那天晚上喬永誠從天而降,舍命相救讓她感動到無以複加的話,那麼當他對她說“因為是你我才會不顧一切地想要保護,哪怕是搭上自己的命”的時候,她那顆心便徹底跳得亂了節奏。
其實愛情和自由,都高貴不過生命的。因為擁有前兩者的基礎,就是活著。
這個世界上,除了極少數高尚的見義勇為者,真正能夠在清楚意識到危險的狀態下還心甘情願、舍命相救的就隻有骨肉至親了吧。
哦,不!
還有真正發自內心愛你的人。
可窮極一生,又有幾人能夠有這樣的幸運,遇見那樣一個人?
於是,她感動了,也心動了。
那麼,她還有什麼資格指責季建東背叛呢?畢竟,在感情上,她也已經不自覺地選擇了背叛。
隻不過季建東已經付諸實踐,她卻因為內心的彷徨和猶疑慢了一步。
時歡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隨即耳畔便響起一陣並不熟悉的音樂鈴聲。
是喬永誠的手機響了。
他也沒看是誰打來的,接起後“嗯”了兩聲,便將視線落在時歡的臉上。
似乎感覺到他的目光,她也抬起頭看向他,無聲地用口型示意道:“有事你就先走!”
誰知喬永誠微皺了下眉,說了聲“等一下”,然後把手機從耳邊移開一段距離,低聲問她:“幾個朋友在會館攢了局,你想不想過去湊個熱鬧?”
時歡抿唇不語。
意料之中的反應和答案。喬永誠重新舉起手機,還不等開口便聽見她的聲音響起,吞吞吐吐的,讓他有點兒意外。
“那就……去湊個熱鬧唄。”
時歡其實並非真的想去湊什麼熱鬧。她隻是想找個熱鬧的地方,把自己藏在角落裏,然後安靜地做個小透明。
她一直都有這樣的習慣,借助外界環境的喧囂,來排解內心的煩悶。不一定要融入其中,默默地看著就好。看著看著,那些愁人的情緒也就一點點消散了。
可這回她明顯打錯了算盤。原因無他,就因為她是喬永誠手牽著手領來的。
無論能力身家還是身材長相,喬永誠都擔得起“出類拔萃”四個字。再加上背後的喬家,更是如同罩了道光環。
按說他這樣的公子哥兒,通常女朋友換得也勤快。偶有感情還算專一的,至少也有那麼一兩段曆史。
可偏偏喬家這位少爺就沒有。
喬永誠活了二十八年,除了小學時候曾經說過隔壁班某個女同學順眼之外,便再沒對哪個女人表現出過男女方麵的興趣。甚至有那麼一段時間,圈子裏傳言說他取向有問題,尋死覓活地跑去美國不是為了拚什麼事業,而是為了尋求“戀愛自由”。
直到他將生意又做回國內,人也回N城定居。眾人找不到蛛絲馬跡,謠言才漸漸淡去。
而這段時間喬永誠追求時歡的事情,隻有包括李向軍在內的極少幾個人知道。
所以,向來對女人不感興趣,對男人也不感興趣的喬大少爺,此刻一臉滿足地領著一個姑娘出現在眾人麵前,引起躁動是必然的。
至於時歡這引起躁動的焦點,此時此刻已經恨不得找條地縫兒直接鑽進去了事。
幸虧剛剛聽了他的話,找家女裝店把身上那身警服換了下來,不然明天非得被處分不可。警務人員在下班時間身穿警服出入高檔娛樂場所消遣……她想想就覺得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