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永誠訂的房間在三樓,一室一廳的結構,臥室還連通著一個很大的露天陽台。坐在上麵可以清楚地看見遠處的跑馬場。
盛裝舞步和障礙項目的場地晚上六點便關閉。競速賽道和新手練習區一直開放到晚上十點,場地周圍的高壓探照燈一打,簡直亮如白晝。
時歡進門後把背包往床上一扔,直接去了陽台,遠遠看著場內騎在馬上顛簸馳騁的人,有些雀躍與豔羨。
喬永誠收拾好兩人的行李便走到了她身邊,然後斜倚著陽台欄杆,衝著她笑:“比我想象中積極好學。女人果然是喜歡口是心非的動物。”
時歡收回目光,看著他皺眉:“我隻是單純對騎馬積極,你可別想歪。”
“我有說你對別的積極嗎?”喬永誠攤了攤手,頗有些無辜,“明明是你自己想歪的!女人不光喜歡口是心非,還喜歡想當然!”
“我想你妹!”時歡衝著他肩膀就是一巴掌,“你又欠抽是不是!”說完作勢又要打。
“我錯了我錯了,女俠饒命!”喬永誠嘴上認錯求饒,手卻不老實。他一把抓住時歡的手腕,將人扯進了懷裏,然後轉移了話題,“好的馬舍不得這麼累,晚上隻能挑些普通的。明天起早我帶你去選馬。”
第二天一早,時歡跟著喬永誠去餐廳吃早飯時,卻發現己方的隊伍壯大了。
昨晚沒看見別人,她還以為就他們兩個。結果除了李向軍之外,還有喬永誠在N城的四個發小。這段時間她跟著他出來玩時經常遇見,那幾個人不是一口一個“弟妹”就是一口一個“嫂子”地叫她,也算得上熟人了。
時歡看見他們有些意外:“你們也昨晚就來了?”
李向軍一邊吃著煎蛋一邊答道:“我今早剛到的,他們幾個昨天中午就到了。”緊接著旁邊就有人接了一句:“昨晚哥兒幾個遛馬的時候,還看見你們兩口子站在陽台上甜甜蜜蜜呢。”
時歡假裝沒聽到,急忙端起杯子喝水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餘光正好對上喬永誠的目光,發現他正看著自己,眼神很是意味深長。
這根蔥,每天都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時歡臉色一黑,抬腳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下,結果……
“哎喲!”坐在時歡對麵的那人痛叫出聲。
時歡不由得一愣。
那人摸著自己腿上的痛處,頗為無辜地看著她道:“弟妹,張大鼻涕說你,你踢我幹嗎啊?你這科班受訓的,我這老胳膊老腿哪受得住。”
“呃……”時歡又羞又窘,想道歉又不好意思開口,一時間憋得血壓飆升。
“華哥,”喬永誠慢悠悠地開了口,語氣是說不出的炫耀與嘚瑟,“你們別臭美了!我家小歡歡不是要踢你,也不是要踢張希,她是要對我家庭暴力,這待遇可是我一人獨享的。”
話音未落,時歡“噌”地一下推開了椅子,漲紅著臉頭也不回地跑了。
這一夥人裏,李向軍是真正的馬術愛好者。
他的坐騎是一匹純正的荷蘭溫血馬,並非俱樂部所有,隻是他這個主人寄養在這邊。
如此奢侈的愛好,局裏那點兒工資連飼料都買不起。不過李家也是家大業大,在他名下的那些股份每年的分紅就足夠他敗了。
飯後,一行人回房換好裝備,都去了盛裝舞步那邊。隻剩下喬永誠領著時歡在練習場。
時歡的騎馬裝是喬永誠事先準備好的。黑色高筒長靴,白襯衫,還有淺灰色小碎格子的長褲和馬甲。很是養眼的一套裝扮,她換上衣服後,看著鏡中的自己,竟覺得比那身警服還顯英氣。
隻不過馬甲胸前的位置鑲嵌了一塊條形的小金屬牌,上麵還刻了兩行英文小字。翻譯過來意思就是:喬永誠所有,撿到請歸還。
時歡無語了半晌。正思考著要不要拿著手裏的鞭子抽喬永誠一頓的時候,始作俑者已經走了過來。
喬永誠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頂,愛憐的眼神有點兒像是在哄鬧脾氣時的維多利亞:“乖,馬場太大,萬一走丟了你一個人會害怕的。”
害怕你妹啊!
時歡咬牙切齒,隨即手起鞭落,毫不留情地狠抽了他一頓。
喬永誠給時歡選了一匹體型不大、性格溫順的小母馬。
時歡運動天賦還算不錯,再加上經過科班訓練,所以領悟力和身體協調性都很好。也就二十來分鍾,她已經能夠駕馭著坐騎在場中漫步繞行。隻不過坐姿有那麼點兒對不起觀眾,不夠優雅從容。
她情緒明顯有些興奮。喬永誠怕她一時得意忘形,控製不好馬速,一個勁兒地在下麵衝她喊“慢點兒”。等到時歡又一圈溜完經過麵前時,他急忙上前拽住了韁繩,將馬停了下來。
“下來歇會兒?”他張開雙臂,示意她下來。
時歡正在興頭上,哪願意就此打住:“我不累。”
“不累也下來歇會兒。”他的兩隻大手已經箍住她的腰,怕她反抗驚了馬,急忙拋出條件引誘,“歇會兒教你快步,然後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N城北郊有一片山。俱樂部就是挨著山建的,正好將山的緩坡圈了進去。
老板很有創意,沒有將緩坡上的植物全部砍伐後重建,而是加以整飭,改成了一處純天然的馬場,可以讓人體會到在山野林間騎著馬悠閑漫步的感覺。
但是因為環境因素,那一處並不完全對外開放,隻提供給馬術過硬的金卡會員,並且進入那裏一定要兩人以上結伴而行。如果是一個人來的,俱樂部會有工作人員陪同騎乘。
喬永誠說的好玩的地方,就是那裏。
時歡當然資質不夠,可有喬家三少領著,工作人員自然痛快放行。
因為身邊有個不穩定的初學者需要照看,喬永誠也選了匹體型偏小、性情沉靜的馬。
兩人肩並肩在林蔭小路中緩步前行。
時歡時不時地瞄一眼身邊的人,心裏一陣來氣。
都是穿的差不多的騎馬裝,差不多體型的馬,憑什麼這根蔥在馬上的樣子一派瀟灑從容,像是中世紀的歐洲貴公子。她卻像貴公子的跟班?憑什麼啊?!
“是不是感覺我騎馬的樣子太帥了,總控製不住內心的悸動,想多看幾眼?”喬永誠忽然開了口,神情說不出的欠扁。
“嘁!”時歡別過頭,鄙視地輕哼,“自戀!”
感受到她語氣裏的酸意,他咧嘴笑了笑,難得沒嘴賤打擊,反而誠懇鼓勵道:“你隻是不熟練,所以在馬上的姿勢不夠優美。初學者都這樣,你已經很不錯了。等熟練之後就好了。”
“真的?”她歪著腦袋看他,半信半疑。
“真的。”喬永誠點頭,下一秒看著她的目光忽然灼熱。
她明顯也捕捉到了不同尋常,不自在地動了動。她扯著韁繩打馬欲走,卻聽見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時歡……”那聲音說不出的低沉喑啞。
“幹嗎?”她答應了一聲,卻不太敢同他對視。
喬永誠忽然翻身下馬,然後走到她的坐騎旁邊。他微揚起頭,從這個角度正好看見她微微泛紅的臉頰:“我有沒有說過,你穿騎馬裝的樣子特別好看?”好看得剛才讓他有種想要親手脫下的衝動。
她撇了撇嘴,沒有吭聲,連耳根都微微泛紅了。
“下來。”他朝她伸出手。
她瞟了他一眼:“幹什麼?”
他聲音驀地低沉:“快下來!我想親親你。”
“轟”地一下,整張臉瞬間火燒般滾燙。時歡抬起鞭子,作勢打他:“流氓!”
喬永誠笑嗬嗬地躲開,剛要說什麼,手機便響了起來。
他怔了一下,衝時歡做了個手勢示意她等自己,然後一邊踱回自己的坐騎身旁,一邊掏出手機接通了電話。
時歡用餘光偷瞥了他一眼,暗暗地摸了摸已經滾燙的臉頰。
林間有輕風徐徐吹來,拂在臉上,卻帶不走絲毫熱度。
死蔥!真是越來越不正經了!
她暗罵一聲,隨即扯了扯韁繩,催動著馬匹,順著道路獨自緩慢前行。
“小心點兒,別走遠!”身後傳來他不放心的叮囑。
時歡頭也不回地答了句:“知道啦!”誰知話音剛落,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突然從旁邊草叢裏躥了出來。那東西速度極快,閃電般從她的馬蹄下經過,消失在道路另一邊的草叢中。
時歡完全沒來得及反應,甚至都沒看清那究竟是什麼生物。隻覺得身下坐騎一陣躁動,下一秒嘶鳴著騰空一躍,拔蹄狂奔。
失去重心那一刻,她急忙緊緊抱住了馬脖子。
東倒西歪間,喬永誠驚恐的喊聲越來越遠:“時歡,千萬別鬆手!”
風在耳畔呼呼刮過。
時歡整個上身趴伏在馬背上,感覺自己五髒六腑都快被顛了出來。兩條腿也已經快沒了知覺,可馬速卻絲毫不見減弱。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跑出了多遠,更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隻能緊閉著雙眼,一邊不斷鼓勵自己再堅持一下,一邊祈禱喬永誠快點兒趕來解救自己。
也不知是否祈禱應驗。驚惶中,她隱約聽見馬蹄聲由遠及近,似乎正朝她飛奔靠近。
然後,幾乎是本能,她大聲呼救:“救命啊!喬永誠你快救救我!”
“抱緊馬脖子!”低沉的聲音隨即響起,夾雜在風聲中,有些失真,“鬆開韁繩。”
話音未落,時歡感覺到有溫熱的東西觸碰到自己的手背。
“快鬆開韁繩!”那個聲音又重複了一遍。
時歡終於反應過來,依言照做。
韁繩易手的同時,她聽見旁邊人說了一句:“保持這個姿勢別動。”
然後,她感覺到有股力量一邊同自己身下的馬匹抗衡著,一邊又在循循善誘。
速度在不知不覺間慢了下來。狂奔的馬匹漸漸安靜,最終踏著小碎步,停在了原地。
總算得救了!
時歡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已經僵硬在馬上。
一雙大手扶上她的腰間:“還能動嗎?先下來。”
“能。”她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幾乎是被人抱下馬的。
雙腳剛剛沾地,她便雙腿一軟,往地上墜去。
“小心!”身後的人急忙用力將她拖住。
“嚇死我了!”她聲音裏隱約帶了哭腔,似嗔似怕地和他抱怨。然而回過頭的一刹那,她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臉上。
救她的人不是喬永誠。但對方卻和喬永誠有著一張相似度很高的麵孔。
應該也是喬先生,但不是她的那個喬先生。
時歡愣愣地看著對方,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世界上的事究竟有多巧合呢?巧合到當初孫誌武讓時歡幫忙去安竊聽器的那個嫌疑人,除了和喬永誠一樣都姓喬之外,竟然還和他有一張相似的臉。並且自從和喬永誠在一起後,她和這位“嫌疑人”的交集似乎也多了起來。
說起來也不算什麼交集,無非就是經常在某些場所裏碰到。
而這位N城的商業新貴記憶力和風度都極好。隻不過曾經在飯店走廊裏將他誤認了一次,對方似乎便將她當成了熟人。凡是碰麵,都會打個招呼,甚至聊上幾句。
喬嘉良是個紳士。時歡覺得至少表麵上是這樣的。盡管孫誌武曾經將他列為監聽對象,也盡管喬永誠對這個人的厭惡幾乎到了毫不掩飾的地步。
沒錯,喬永誠討厭他,是那種讓時歡覺得很微妙的討厭。
她其實很想問問他為什麼,但每次話到嘴邊又都因為他那冷漠而蔑視的眼神咽了回去。
“時小姐。”低沉的聲音將她的神遊打斷。
時歡猛地還魂,這才想起對方剛剛救了自己,這種反應實在不禮貌。
“喬先生……”她歉意地衝他笑了笑,“謝謝你!我被嚇到了,抱歉。”說著往後退了兩步。
喬嘉良就勢放手,依舊風度十足的模樣:“有沒有受傷?需要送你去醫護站嗎?”
“不用了,謝謝。”對上他笑意淺淡的臉,時歡竟忽然生出一絲不自在。
喬嘉良仿佛沒注意到她的局促:“初學者不應該獨自騎馬。喬總呢?怎麼沒和你一起?”
“他……”時歡張了張嘴,抬眼正好看見熟悉的身影策馬狂奔而來,於是衝著那個方向示意一眼,“他來了。”說話間,喬永誠已經在他們身邊勒住韁繩。
喬永誠看著地上的兩人有些意外,隨即翻身下馬,急匆匆走到時歡身邊:“傷到沒有?”
時歡敏感地覺察出他周身氣場的微妙變化。她有些僵硬地衝他笑了笑:“我沒事。”說完目光看向喬嘉良,“剛剛多虧喬先生及時出手相助。”
“嗯。”喬永誠應了一聲,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頂,轉眸看向了喬嘉良,“多謝喬總救了我女朋友。”漫不經心的語氣絲毫聽不出任何感謝的味道。
時歡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卻被他反手握住。
喬嘉良對他的態度倒是毫不介意。他視線掠過兩人相握的手,表情意味深長:“喬總客氣了。時小姐這樣的美女,我很願意出手相助。”
喬永誠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喬嘉良轉眸衝著時歡點了點頭:“受了驚嚇最好還是去醫院看看,不然會落下後遺症。”
“不勞喬總費心了。”不等時歡開口,喬永誠已經接了話。
“嗬……”喬嘉良笑了一聲,轉身抓著韁繩上了馬,掉轉馬頭時,他忽然又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喬永誠,“喬總,西城區的項目,咱們招標會上見。”說完策馬離去。
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喬永誠目光閃了閃,然後一把將時歡緊抱在懷裏:“嚇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