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家長(1 / 3)

最後一堂結課測驗是下午一點開始,時間兩小時。結束後還有一個小型會餐。

時歡提前半小時交卷,然後回賓館收拾好了行李。

明天一早有大巴統一來接。但她準備把東西帶著,一會兒吃完飯自己先離開,去姑媽家看看。

她姑媽家在省城轄區內的一所縣級市,離這邊不遠。而且明天剛好是周日,不用上班,時間也充裕。

拎著行李走下酒店門前台階的時候,一輛黑色四個圈在她麵前停下來,剛好攔住了她的去路。

時歡皺了下眉,一邊暗自腹誹司機素質低,一邊往旁邊挪,準備繞開它。

駕駛位置的車窗這時搖了下來,露出一張滿是笑意的臉:“美女,要搭車嗎?”

時歡不由得一愣,隨即也喜笑顏開:“你怎麼來了?”

“當然是來接自己的女朋友。”喬永誠推門下車,從她手裏接過了行李箱。把東西放進後備廂時,他問了一句,“等下是不是還有個會餐?不去了行嗎?”

“行是行……”時歡有些猶豫。

“怎麼了?”

“我本來想去我姑媽家的。”

喬永誠默然一瞬:“改天不行嗎?我媽媽今天過生日。”

“呃……”時歡看著他,忽然不知該如何應對。

喬永誠笑著拍了拍她的頭頂:“別緊張,就是我媽吩咐的,讓我帶你回去,一起吃頓飯。”

“啊?真的假的?”時歡明顯難以置信。

“當然是真的!就不能對你男朋友有點兒信心?”他屈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隨手將她的頭頂的發絲弄亂,“姑媽家下星期再去吧,我陪你一起。”

那不就等於互相見過家長了?

時歡心裏一緊,含混不清地說了句“改天再說吧”,率先開門上了車。

從省城到N城,大概兩個多小時的車程。

第一次上門,又是男朋友母親的生日,她絕對不能空手。

糾結了整整一路後,時歡買了一大束花。雖然沒新意而且不實用,但卻是最合適的。喬家那樣的門第,普通的東西根本拿不出手,而她那點兒蒼蠅腿一樣的工資,又買不起名貴的。

大概是受到了豪門狗血劇的影響,時歡一直以為喬永誠那樣的家庭,就算不是幾代同堂,也應該是個宅院廣闊、傭人無數的地方。

所以,當車子拐進一處封閉式別墅小區的時候,她不自覺地感到了驚詫。

雖說這裏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但和她設想的也差太多了吧。到底是狗血劇騙人,還是喬永誠父母太低調?

然而所有驚訝和疑惑的情緒,很快就都被緊張所替代。

拐了兩三個彎,車子最終停在了一所小院門外的路上。那一刻,時歡猛地生出想要掉頭逃跑的衝動。

或許是她不安的情緒太過明顯,感染到了身邊的人。喬永誠解開安全帶後,並沒有立刻下車,而是轉頭看著她,頗為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小歡,你放鬆些。你這樣搞得我都跟著緊張了。”

“你緊張什麼,”時歡從後視鏡裏白他一眼,“那是你親爸媽,你有什麼可緊張的。”

他笑了出來,將她掉落的鬢發理回耳後:“不是你要求我的嗎,要盡量對女朋友的情緒感同身受。”

時歡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本來十分動聽的一句情話,可這種時候從他嘴裏說出來,怎麼聽怎麼覺得像是調侃。

喬永誠握住她的一隻手輕捏了捏:“別害怕。雖然是給我媽慶生,但是沒有外人。你就當吃頓便飯。總不能以後你每次和我回家,都這麼緊張吧。”說完他推門下車,又繞過車頭,極紳士地拉開副駕駛位置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時歡以為他說那些隻是安慰自己。結果等進了屋子,才發現的確是沒有什麼人。

除去家裏保姆不算,剩下就是喬家一家三口,加她一個身份不明朗的外人。

時歡不久前還在財經雜誌上看見過喬景東,是典型成熟儒雅的商人形象,和此刻眼前的活人沒什麼區別。對於她的到來他雖談不上有多熱絡,卻也親和隨意,甚至還問了些工作上的閑事。

最讓她感到意外的,是王慧芝對自己態度上的改變。

也不知道喬永誠究竟用了什麼手段,這一次對方明顯不像上次那般疏遠。不管是出於真心,還是隻為了給兒子麵子,總之一口一個“小歡”,叫得親近。

可即便如此,時歡這一頓飯依舊吃得有些戰戰兢兢,生怕什麼地方做得不好,給男朋友的父母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

飯後,喬景東在客廳沙發上坐了片刻,便說有事離開了。倒是時歡和喬永誠陪著王慧芝看了一會兒電視,又拉了些家常,直到九點多才告辭。

N城的夜幕下有霓虹燈閃爍。

時歡看著窗外的車流,終於忍不住,吞吞吐吐地開了口:“那個……伯父和伯母……是不是吵架了啊?”方才她就覺得那對夫妻間的關係微妙而奇怪。而且喬景東說是有事,但看向王慧芝的目光卻明顯充滿了某種期待。

“沒有。”喬永誠語氣很平靜,可說出的話卻讓時歡大吃一驚,“他倆都分居十多年了,早就沒什麼可吵的。”

王慧芝生性要強。當年丈夫那場出軌,到底讓她無法徹底原諒。然而兩人的婚姻實在牽扯到太多因素,夫妻多年,喬景東又不肯離婚,於是一直分居到現在。其實喬景東這些年一直堅持不懈地挽回妻子的感情,隻不過收效甚微。

喬永誠給出這樣的答案,實在是讓時歡不知該如何繼續接話。

時歡咬了咬下唇,短暫的沉默後期期艾艾地吐出幾個字:“對不起啊……”

“嘁!”喬永誠從後視鏡裏看她一眼,一臉好笑,“又不是你害他們兩個感情破裂,你有什麼可對不起的!”

這是什麼話啊!她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好嗎?

時歡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我這不是一不小心,勾起你的傷心事了嗎?”

“該傷心的早就傷心完了!”喬永誠說著睨她一眼,“當年還是你把我從傷心中拯救出來的。”

“啊?!”時歡不明所以。

他顯然也沒打算重溫往事替她解惑,隻是頗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隻要地球沒有毀滅,日子就還要過下去。任何情緒都是有個期限的。我總不能因為別人的婚姻不幸,就讓自己一輩子活在陰影中吧。”

“怎麼是別人,那是你父母啊!”時歡鼓著腮幫子,實在不敢讚同他的論調。

“那又怎麼樣?”喬永誠在後視鏡中挑眉反問她,“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選擇自己婚姻和感情自由的權利。從生理學角度講他們的確是我父母,但從感情和法律上來看,他們才是夫妻,是最親近的人。時歡,男女之間的感情是很私密狹隘的,好也罷壞也罷,都是當事人自己的事情,外人是不該插手的,哪怕是血緣至親。難道就因為他們是我父母,我就要強行幹涉他們的感情嗎?”

時歡徹底無言以對。雖然覺得他說的每一句都是歪理,但偏偏就是找不到有道理的話來反駁。然後,她看著他那張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側臉,忽然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其實是個可以涼薄到近乎冷酷的人。可她卻偏偏和他滾到了一起,還動了心動了情,期待著能夠同他共度一生。她是不是……也瘋了?

“想什麼呢?”低沉的聲音驀地響起。

幾乎是下意識地,時歡脫口而出:“想我們會不會哪天就分開了。”

“還真說不準!”喬永誠竟附和她起來,“我這麼英俊瀟灑,帥氣多金,沒準明天就被哪個小狐狸精勾搭走了,所以你可得看緊點兒。”

“看緊就管用嗎?”時歡嘟囔了一聲,說完便縮進車座靠椅,耷拉著腦袋不再吭聲。

都說男人在感情上比女人決絕幹脆,變心了,就決不再回頭。而現在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應該算是個中頂尖人物了吧。

她從來就不擅長守護。如果有一天,他單方麵認為他們的感情走到了盡頭,她真的是半點兒法子都沒有。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擦幹眼淚,讓自己不再沉迷難過。

一隻大手在這時撫上她的頭頂。

“當真啦?”他低笑出聲,“我跟你開玩笑的,說不定哪天你覺得我無趣,把我甩了呢。”說著煞有介事地歎了一口氣,“女人可真是奇怪的動物,明明都是沒影的事,也能想得有鼻子有眼。”

“可許多事情就是由玩笑變成事實的。”她冷哼著反駁,抬手將他摁在自己頭上的爪子打落。

“歡歡……”喬永誠低念著她的名字,似乎有些無奈,“我從來不承諾什麼天長地久,因為我一直覺得這種話說出去都是空氣,還不如一張銀行卡或者一個房產證來得實在。一輩子那麼短,卻都充滿了不確定的因素。何況什麼生生世世?我現在喜歡你,就盡最大的努力來喜歡。說不定我今天海誓山盟完,明天就出了車禍……啊!”

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在車內響起,代替了他後麵的話。

時歡掐著好不容易在他腰間捏起的肉,在旋轉了將近三百六十度後還覺得不夠,又恨恨地往上拽了拽:“瞎說,我叫你瞎說!”

“嘶——”喬永誠疼得倒吸了口涼氣,“錯了錯了,我錯了!”

“以後還敢不敢亂說?!”

“不敢了!不敢了!”

“哼!”時歡氣呼呼地放了手,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扭過頭再也不想理他。

喬永誠繼續“嘶嘶哈哈”地呼著氣,抬起頭從後視鏡裏看了看副駕駛位置的人,心中忍不住一陣咬牙切齒:敗家老娘們兒,下手真夠狠的!看等會兒不收拾得你求饒!

今年的N城冷得格外遲。直到最後一個月,才讓人感受到冬天的那種寒意。

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時歡又接到了王慧芝的電話。和以往一樣,無非就是約她下班後一起去逛街喝茶。

她滿臉歡喜地應承下來,放下手機後卻望著窗外天空飄飄揚揚的雪花,忍不住有些惆悵。

那天陪著喬永誠去慶生,臨走的時候王慧芝拍著她的手說:“有空的時候就陪我一起逛逛,我一個老太太也總覺得孤單。”

她原以為隻是一句客套話,誰知沒過幾日,王慧芝竟真的打電話來約她一起去做SPA。結果打那開始,幾乎隔三岔五,王慧芝便約她一起去休閑消遣。

對於男朋友母親的邀約,時歡當然是不能拒絕的,尤其她還存了心思想要刻意討好。然而幾次下來,時歡卻發現那真的是一種煎熬。

因為越和王慧芝接觸,時歡越能清楚地感覺到,真正的門第界限並不是表現在你和別人穿的衣服有什麼不同,開的車有多大差別,而是在心裏。

即便是看在兒子的麵子上,王慧芝對時歡的態度始終溫和,但卻並不顯得有多親近。而且時歡也能清楚地感覺到,這位很有可能成為自己未來婆婆的女人,心底依舊是不認可她的。

許多時候,王慧芝約她相陪,並不是隻有她們兩個人。而是將她帶到她們的那個圈子裏,然後看似親切細心,實則卻苛刻挑剔地教導著她,要如何做一個豪門媳婦,如何周旋於那些精明的太太、小姐之間。王慧芝甚至有了明示的意味:以喬家的地位背景,可以不必借助聯姻來鞏固事業。但身為喬家三少的妻子,不能連那個圈子裏的基本社交都做不到。

可所謂的這種基本社交,對於時歡來說,卻不比一本《犯罪心理學》要簡單多少。

有好幾次,時歡疲憊到極點的時候,都想要和喬永誠抱怨。隻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戀愛或許可以隻靠一方的遷就維持,婚姻卻不行。

一輩子很短卻也很長。天平長期失衡,勢必要引起一些危機。她和喬永誠在一起,原本就是高攀了。夫妻間就算做不到完全的舉案齊眉,至少這種小事上,她不能夠再拖後腿。

其實心情格外低落時,她也曾想過要不要繼續堅持。隻是所有放棄的念頭,最後都被一種理由否定。如果時間能夠倒退的話,她會毫不委屈自己痛快離開。但現在離開喬永誠的話,她是真的會感到心痛。

最後打斷時歡走神的,是一位來給孫子落戶口的阿姨。

她急忙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從腦袋裏趕走,打起精神來認真辦事。

還是那句話,不管怎樣日子都要過。至少她還有一份能養活好自己的穩定工作。

若是努力了,兩人卻無緣走到最後,那是另一回事。但現在,她不願意和他分開,哪怕再受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