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章 在T2 5(1 / 2)

一位旅客把護照遞給我,我翻開扉頁,裏麵夾著二百塊錢。站在我身後的小坤迅速抽出錢,扔在櫃台上。旅客是個戴茶色鏡的中年男子,淡淡一笑:“初次見麵,請多關照。”這是我工作以後第一次接觸到**裸的賄賂。小坤麵無表情地說:“拿走,整好行李再回來。”旅客抿抿嘴,從西服內兜裏又掏出三百元,一並放到櫃台上,往裏推推。小坤笑道:“您就是把兜掏空了也沒用!”旅客低頭對我笑:“先生跟我客氣呢,小姐收著吧。”我搖搖頭。旅客愣了片刻,把錢裝回衣兜,嘟囔了一句:“我就不信這個邪!”他輾轉其他櫃台,小坤則給每個櫃台打了電話作提示。四處碰壁後,他滿臉菜色地坐在地上翻箱子。

小寶湊到我們櫃台說:“哎呦,白花花的銀子眼睜睜地流啊,真心痛。咱們給公司收超重費,撈不著錢,還得罪旅客。”我說:“這種事很偶然吧。”小寶說:“多著呢,特別是莫斯科航線,隔三差五有旅客送錢。一公斤逾重費好幾百呢,這點錢算什麼!”小坤說:“得啦,發財也不能靠這個。”小寶說:“咱的工資連溫飽都維持不了。人家特殊服務員、行李搬運工、貴賓引導員都可以賺小費。登機口的人幫旅客買個電話卡或飲料什麼的還能小撈一把,實在不行還可以偷輪椅賣。咱就托運行李這點特權,還不讓使。”小坤捶他的肚皮:“一旦開閘,萬丈深淵。”這句話對我的震撼不一般,想他小小年紀,居然如此明白事理。

現金過於直白,且數額難以把握,因此旅客更喜歡用特色小吃賄賂我們,比如袋裝的魚片、豆腐幹、臘腸、貢糖、桂圓幹之類。有山東來的旅客熱情洋溢地拆開一箱煙台蘋果,給每位員工發兩個,推都推不掉。還有發罐裝王老吉的,說是天熱讓大家解解暑。有個女旅客一來就找主管,見到小坤後,從背包裏掏出她親手納的花鞋墊硬塞給他,像是在送定情之物。還有個女的更逗,把一疊粗糙的油餅扔在櫃台上,二話不說。我以為她暫時擱一下,不料她辦完登機手續後轉身就走,我喊:“您的餅!”她笑道:“行李超了兩斤,你沒罰,送給你吃。”小坤嫌惡地提起塑料袋,桌子油了一大片,忙叫住那女的:“拿走拿走!”她邊跑邊喊:“飛機上有飯,你們吃吧!”

小坤向來鐵麵無私,我們組的成員也都算老實,什麼賄賂都能抗拒,盡管有時候會咽著唾沫推開一盒進口巧克力。在我印象中,小坤隻有一次動了心:有旅客拿來一大盒雲南白藥創可貼。大家都眼巴巴地看著,小付剛剛負傷的食指還包著手紙。小坤對旅客說:“這要是單純的慰問品就好啦!”旅客是個會來事兒的,眉開眼笑地說:“就是慰問品。不管是否給我優惠,我都真心實意地送給你們。”小坤當機立斷,給他減免了五公斤的行李逾重費。看來,投其所“需”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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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旅客很凶,一聽說行李超重就吹胡子瞪眼。

有個啤酒肚男曾對麥草大吼:“超什麼啦?你管得著嗎?”

麥草說:“我是值機員,當然要管超重行李了。”

男子聲大如雷,目紅如血:“你敢管老子?管一個試試?殺了你!”

麥草素來文弱,當場就嚇哭了。過了一段時間,她頭暈乏力,到醫院一查,心律失常了。她自己說,可能是早出晚歸累著了。我們都認為,她是被嚇出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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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旅客耍小聰明,隻把箱子的一半放在稱重器上,這樣顯示出的重量就很輕。值機員會喊:“行李往裏放放!”旅客便把箱子舉起來往傳送帶上一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另外一件行李扔上稱重器。如果動作夠快,旅客又比較多的話,值機員是不會察覺的,或者說,察覺了也懶得管。

小寶幹過一件認真的“壞”事。他眼見旅客推來一個碩大的包,稱重卻不到20公斤。旅客抬起右腳,費力地支撐著漏在稱重器外麵的部分。小寶發現了,故意慢悠悠地翻護照,用兩隻食指玩弄著鍵盤。旅客麵露窘色,卻不敢吭聲。小寶拉長聲音問:“就一件行李是吧?”旅客連連點頭,哀求般問:“能托運了麼?”小寶把護照翻到尾頁,遞給他,說簽上名字。旅客歪著身子,臉都憋紅了,手剛一握筆,腳就鬆了,行李滾到地上。小寶納悶地探出腦袋:“咦,地震了麼?”旅客蹲在地上拽包,滿頭冒汗。小寶說:“老哥,您這包兒得三十七八公斤!不信再稱稱嘛!”旅客頭搖得像撥浪鼓,連說“沒那麼重”,卻死活都拎不動那個包。小寶走出櫃台,齜牙咧嘴地幫他把包抬上秤,375公斤!小寶拍拍胸脯,說:“我壓根兒不用看顯示器,我的眼睛就是秤!”旅客徹底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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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值班時,有個中年女人去迪拜,行李超重十多公斤,苦苦哀求。小雅心軟,讓她找行李少的旅客幫忙托帶一件。她便守在櫃台旁邊,盯著每一個走過來的客人。去迪拜的客人不多,帶的行李都不少,她越等越失望,急得直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