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團的字典裏沒有“怕”字,隻管向外衝,走南闖北,做買賣、打苦工,什麼都能幹。所以,他們有錢。一個打工仔摸樣的人,很可能身價億萬,全家移民國外,住著花園洋房。屢有一家人同坐頭等艙的情景,單程機票就得十來萬。他們是草根VIP,拿著頭等艙的票擠在經濟艙的隊伍裏,對座位也沒有太多要求。
他們表麵憨,內心精明,在錢的問題上絕不含糊。行李超重後,不管通過什麼手段解決,也不會輕易交超重費。吃虧了,不要道歉隻要賠金。有一次,來了幾十個溫州旅客,轉機去羅馬。航班手續快截止了,他們的行李遲遲還沒有運到。我們就問:“你們願意先走,還是等行李來了坐下一班飛機走?”他們異口同聲表示:“人先走,行李可以隨下一班走。”我們就給他們辦了登機牌。結果,他們到登機口之後集體抗議,說取不到行李就不走。登機口主管和值班經理苦苦相勸,他們就是不登機,說除非給每人賠三百塊錢。兩方爭執不下,導致航班延誤了50分鍾。
我們A組被領導一頓暴批,還要扣當月的績效工資,虧得孟經理出麵力爭:“是我管理不善,扣我的工資!他們那點錢還得活命。”
自那以後,我們再也不能相信任何的口頭承諾了。遇到類似情況,我們就在登機牌上注明原委,並讓旅客簽字。很長時間過去,有的員工見到溫州旅客還心有餘悸。
而我依然喜歡看他們笑嘻嘻地在櫃台前磨嘴皮,然後義無反顧地奔向遠方。家鄉的村鎮也許日益空落,而華人店鋪在異國欣欣向榮。
身份證事件
我在國內櫃台幫忙時,有位大伯要去南京,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老式身份證。從來沒見過那麼破舊的證件,封皮破損,照片發黃,字跡模糊,像剛出土的文物。我有些發怵,說:“先生,您的證件太舊了。”
他麵無表情:“水泡過,煙熏過,再舊也是我的。”
我仔細辨認著證件上的照片和名字,似乎是他,但有效期實在看不清了。我找小坤幫忙鑒別。他把證件拿到強光處反複看,說有效期好像到2009年。這究竟算不算有效證件呢?按規定來講,嚴重汙損的證件是不能作為乘機憑證的。
我突然看到屏幕上的起飛時間,還有五分鍾截止辦理手續!小坤也慌了,趕緊給管理部門打電話,描述這張身份證的狀況,請求指示。大伯一言不發地瞅著我們,我禁不住問他:“現在都換新一代身份證了,您怎麼沒換呢?這樣多麻煩呀。”
大伯狡黠一笑:“你怎麼知道我沒換呢?”說罷,從兜裏掏出一張嶄新的身份證給我。我哭笑不得,小坤扔掉手裏的電話,跳腳道:“我說大叔,您也忒沉得住氣了。”
他微微頷首:“你們工作態度還蠻認真的嘛。”冬天還沒到呢,他就拿我們開涮了!
醉客
我接待過一位俄國旅客,體格魁梧,穿灰色呢子大衣。問候他,他眨巴微紅的眼睛,嘟囔著一些稀奇古怪的詞語。顯然,客人不講英語。他把一隻大皮箱放到地上,雙手在衣兜裏摸索了半天,把機票和護照塞給我。我示意他把箱子放到稱重器上,他站著不動,垂下頭哼起歌來。一股酒氣散發開來,再看客人,雙眼迷離,脖子都快撐不住腦袋了。我正試圖跟他溝通,他突然一個箭步跨上稱重器。來不及阻攔,他竟鬼使神差地躍上傳送帶,跟著大大小小的行李一起滑走了。他塊頭大,皮鞋在傳送帶上砸得咚咚作響,步履淩亂,卻尚能保持平衡。我趕緊按下急停鍵,傳送帶戛然而止。由於慣性他打了個趔趄,險些撲倒在地。眾人皆張大眼睛和嘴巴望著他。小坤迅速跑過去扶他。客人手舞足蹈地在原地轉圈,高聲唱著“Возвращение домой”(“回家”),估計把傳動帶當成通往飛機的廊橋了。小坤和小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客人從傳送帶挪到椅子上。客人兩手抱著圓滾滾的肚子,很快打起鼾來。
一個冰天雪地的日子,航站樓的玻璃門上都結了冰花。旅客們下車以後,都以最快的速度衝進樓裏,唯有兩個俄國男子站在門外聊天。他們敞著大衣,鼻頭和兩頰被風吹得通紅,手裏各握一扁瓶伏特加。你一口,我一口,聊得歡,喝得更歡。早聞俄羅斯男人嗜酒如命,這才算親眼目睹了。
ET的花癡事件
ET不是外星人,是A組唯一留短發的女孩子。她可不願意把辮子塞進公司配發的網兜裏,還笑我們是老太太。別看她頭發短,隔三差五換發型,今天燙成螺絲卷,明天又削成蘑菇雲。她為什麼叫ET呢?這本是電子客票(Electronical Ticket)的英文簡稱。每張電子票都有一個特定的票號,辦完值機手續後會打印在登機牌上。短發小美女曾經兩次犯迷糊,把沒有電子票號的無效登機牌給了旅客,結果客人被攔截在登機口,飛機也沒趕上。在崔八的血腥洗禮和客人的衝天怒氣下,她立誌痛改前非,要求全體組員改稱她為ET,以便時時敲響警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