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打定主意絕不再值機,於是展開了轟轟烈烈的自救行動。她聽說行李部門比較缺乏外語人才,就去找行李室經理毛遂自薦。經理大喜,說隻要人事處同意,她明天就可以來上班。落落心想,在本部門調換崗位有何難處?她滿懷信心地走進人事處,經理不在。一位冷豔的女助理接待了她,沒等她講完來龍去脈就皺眉說:“不行不行,你以為單位是你家呀,想住哪個屋就住哪個屋?”落落說:“經理什麼時候回來?我想跟他談。”女助理說:“我跟他通電話了,這就是他的意思,你馬上回值機組報到!”落落想,靠,以為我腦殘呀?我就杵在這兒,你啥時候跟經理通過電話了?
跟女助理扯皮時,落落瞟見貼在牆上的機關通訊錄,暗暗記下經理的電話,出了辦公室就開撥,沒人接。發短信,不回。落落耷拉著腦袋往T3走,走了幾步感到全身發冷。她不想再看到客運助理陰沉的臉色,不想重歸那漫無目的流浪生活,不想在候機樓耗費毫無意義的青春!就像是突然上了發條,她大踏步折回辦公樓,直奔老總辦公室。在這悲壯的時刻,出了個小岔子。那位冷豔的女助理也剛從外麵回來,跟落落一起上了電梯,發覺她按了頂層後,就警惕地盯著她。下電梯時,那女人點著高跟鞋飛快地跑了。落落覺得她的神態有點奇怪,但是沒多想,滿腦子都在思量如何說服老總。
麵對老總,落落的幾套辭令都派不上用場,什麼A計劃B計劃也泡了湯。老總揮臂甩發,滔滔不絕,以指揮千軍萬馬的權威壓倒了她。說了半天,核心意思就是讓她回客運處繼續鍛煉。落落沒好氣地插了一句:“我連張桌子都沒有,沒**公!”老總拍拍自己的實木辦公桌,笑問:“你憑什麼應該有張桌子?我在基層足足幹了二十年,天天拿著小喇叭喊客人、搬行李,什麼苦沒吃過?你不過念了幾年書,有啥了不起?”
落落正要與他理論,辦公室的門呼地被推開,躥進來一個人擋在老總麵前,保鏢般氣勢洶洶。定睛一看,正是她要找的人事經理。落落立即聯想到剛才在電梯裏遇到的女助理。肯定是她告訴經理有員工“上訪”,他便緊張地趕來護駕。
落落見到經理,不禁喊冤:“公司招聘時說給我們安排輪崗學習機會的,現在完全放任不管,好不容易自己找到了機會,請領導成全!”經理教育她說:“機會有的是,你踏踏實實回去鍛煉,不要急功近利。”落落抗爭道:“我隻想換個**、學點新業務,你們為何反對?我不相信,公司招我們來就是為了值機?”經理說:“值機怎麼啦?我還運過N年貨呢!你不要老是強調研究生和中專生的區別,我敢打包票,你值機還值不過中專生呢!”
落落想問:如果研究生和中專生同等對待,要人力資源幹什麼?要是問了這句話,她就可以滾蛋了。可是她投出去的簡曆尚無回音,她的房租、她的保險、她的生活費……她意識到自己空懷滿腹激情與驕傲,實際上是一個普普通通張嘴吃飯的人而已。她還沒有辭職的資本,隻好閉上了嘴巴。經理見她老實了,回身向老總點頭哈腰:“這孩子不安分,我來慢慢教育,耽誤您的時間了,絕不會再有這類事件發生。”
人事經理把落落領出辦公室,叉腰訓她不懂規矩、越級犯上,氣得落落頭昏眼花。行李室經理在樓道碰到他們,見落落形容枯槁、步履淩亂,知道事情不妙,立即拐進會議室,裝作不認識落落。
落落頂著烈日走回T3,進入人聲鼎沸的值機大廳。想到尼采發瘋前在街上抱住一匹馬淚如雨下,她也有衝動抱住櫃台大喊“我的兄弟啊!”
我正在客運辦公室跟助理A索要落落的毛巾(地麵部發勞保用品,一人兩條毛巾)。她凶巴巴地說:“人都走了還要東西?”落落戲劇化地進了屋,說:“人又回來了,給條毛巾擦擦汗吧。”兩個助理同時抬頭看她,驚訝得合不攏嘴。助理A拉開抽屜,抽出兩條藍毛巾,忽地甩到她臉上。我正思忖著如何給落落個台階下,小助理愉快的喊聲把她重新拉回了客運處的懷抱:“落落,打印機又卡紙啦!”
這是一次典型的以失敗告終的小小“革命”。與此同時,雲尚和凱文也找公司領導自薦未遂。他們的革命比較激烈,直接退出遊戲,跳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