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姐們分發餐食時,有位旅客突然發問:為什麼要把我的賠款交給別人呢?一語擊中要害。更多旅客開始質疑,自己錢應該自己領!而且捐款是個人行為,憑什麼由姓鄒的代替?這下可亂了,有人要求拿回自己的二百塊錢,有人責令公司額外賠付,有人說壓根兒沒想讓公司賠償!乘務長問大家,剛才機上廣播時為什麼沒有人提反對意見呢?有旅客答曰,根本沒聽見廣播。乘務長沒轍,想跟鄒先生把錢要回來,結果他堅決不給。飛機即將落地,秩序混亂,場麵失控,乘務長無奈之下報了警。還沒等警察上飛機,鄒先生就乖乖把錢還了回來。一人二百,領走。
我看到了鄒先生名片的複印件,哭笑不得。此人不僅是政協委員,還是市商會副會長,某房地產股份公司、某國際大酒店、某水產商行三家企業的董事長。最雷人的是通訊地址:常州市**橋市場北麵(臨時平房第一排)。
這麼大的公司啊,怎麼像個又軟又囊的肉包子?誰都可以咬一口!今天敢劫財,明天該劫機了。員工遇到耍橫的,就讓人牽著鼻子走,把原則拋到九霄雲外。不怕公司吃虧,就怕自己惹麻煩。可惜越怕麻煩就越多。
還有一點讓我很困惑,這趟飛機上的旅客為何如此容易被忽悠呢?難道因為所謂的“鄒總”帶頭向航空公司索要了賠款後,就順理成章地榮升為革命領袖?
特權
當行李超重以後,老老實實去交超重費的往往是平頭百姓和外國人,到值班經理櫃台討價還價的反而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穿戴整潔,昂首挺胸,麵帶模式化的微笑,通常第一句話都是:“請問,哪位是經理?”像我這種實習生,他們是不肯費口舌的。找到櫃台資曆最老、威望最高的負責人後,他們會穩健地遞上自己的名片、外交或公務護照,亮出身份:“我是某部某局的……”仿佛單位和頭銜可以使他們盡享特權,暢行無阻。
這天,來了個某部的官員,要去莫斯科,行李竟超重20公斤。他自稱“外交官”,並言與我們公司數個地區的航站站長很熟,請我們給予照顧。鍾擺說:“那您應該先和某個站長打聲招呼,讓他給我們打電話。”外交官滿麵春風:“哎喲,那都是多少年的交情了,這點小事哪裏值得麻煩人家?”鍾擺搖搖頭:“您超得太多,我沒那麼大權限,最多免5公斤。”
“外交官”笑道:“5公斤我還用找你麼?是這麼回事,我常駐莫斯科,這次到北京出差,返回之前臨時接到單位電話,需要帶些材料回去。都是公家的,不帶不行,可我身上錢又不夠。你就通融一下嘍,咱們都是常來常往的。”鍾擺還是搖頭,外交官拉長臉:“你上司是誰?我要和他談!”那氣勢,好像他不是求情的,而是討債的。
“外交官”消失了一陣兒,再回來時離截止辦理手續僅有十五分鍾了。他有點急了,問鍾擺:“再優惠些吧,都是替公家辦事,我自己掏些錢墊著還不行麼?”鍾擺比他還著急。歸根結底,旅客得罪不起。要是因為行李超重而誤機,旅客雖然拿不出道理,但是可以投訴員工服務態度不好。萬能的態度問題!所有的矛盾都可以歸結於此。公司不可能坐視旅客在櫃台鬧事,或頻頻上訴,但求息事寧人。與此相比,行李超重還能算問題麼?況且,就常理而言,得罪公務旅客凶多吉少。
幾個經理商量了一下,隻讓“外交官”象征性地交幾公斤的超重費,算下來一千五百元左右。“外交官”麵露難色:“我又不賺人民幣,手頭隻有一千塊錢,還是借的,再便宜點吧。”他還真把櫃台當菜市場了,不過不賴人家,是我們先當小販的。
我特想說:不賺人民幣,還不吃中國飯呢,您交美元也行啊,實在不行拿盧布換。我甚至感到他是在冒充什麼外交官,可惜,每天都得把想說的話憋回肚子,真夠痛苦的。
棋子有點怒:“我們已經做出最大退讓了,您一分錢都不想交是麼?那就甭走了。”我暗暗叫好。“外交官”馬上軟了:“好好,就這個數,我想辦法借。”他邊說邊把名片塞給棋子和鍾擺:“多謝關照啦,以後要是去莫斯科,盡管找我,保證好好招待。”然後,這個聲稱要借錢的主兒拖著碩大的皮箱直奔售票處去交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