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謊言(一)(1 / 3)

罡風liu泄盡時,我彎曲著身體,雙手拖著摩擦到赤紅色的鐮刀。四下裏虛空火焰的餘燼,吹拂滿布裂痕的地麵,在我身邊劃出方圓七丈的空場。

同樣斑駁的裂痕好像由地麵漫上了我的身體,在皮膚上形成繁冗紋身似的灰暗龜裂。

即便是個毫無力量的普通人,也可以看見由那縫隙裏不斷向外滲透出來的黑色邪氣。此刻的我與手中的鐮刀是融為一體的。我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奚狄還是付繼業。又或者他已經操縱了我的身體,而我卻沒有多少反抗的yu望。

算起來,這也是靈魂同奏後的正常現象——自己難道要和自己爭奪身體的控製權?

靈魂同奏的時候,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陰屍鬼”這種東西與生俱來的、名為本能的東西。

其實以我的思維方式來看,恐怕這種東西更近似於它日漸空曠的理想。

它簡單到三個字就可以概括——活下去。

天地萬物皆有因果。若非付繼業死前一刻有著這樣強烈的執念,就是我使用“送靈”儀式,也不過孕育出一個僅存本能的低級陰屍,絕達不到他此刻近乎狡黠的思維智力。

媒人並非戰鬥人員。所以一直以來,我的能力都是偏向情報的收集、整合和處理。就算此時失去了無往不利的“模擬”能力,精神強度也遠在常人之上。但付繼業竟能憑借著一股至陰邪氣與我相抗,讓人不能不感慨他作為“陰屍鬼”前無古人的成功。

冷眼旁觀著身體內這種古井無波的靈魂的主從之戰,我再度舉起鐮刀。

由於靈魂的幹涉,剛才的那一擊,終究還是沒有斬開蕭依蝶的形體。這個山野精靈樣的少女,卻保持著呆坐於地的姿勢,在人群的最前方,注目地麵,一動不動。

“幻曜心眼”的世界裏,她的麵容恍惚而愁怨,好像隨時都會破碎的愀然失落。

蕭家內的派係之爭甚為嚴重,此時竟有幾道身影有意無意的阻礙著旁人對她施以援手。如果這些人真的都是幻象,這種“情境”的構架未免太過真實了一些。在我扮演的“入侵者”的角色麵前,還有這樣毫無意義的內鬥,怎麼都覺得有些荒謬。

但照這個樣子來看,蕭依蝶是絕對無法避開我的下一擊的。

感覺上,就像是對我說“快來殺了我”一樣。

隻是此刻“我”的力量無疑是長久以來的巔峰狀態,甚至超越了“靈魂同奏”術法所能達到的境界。無論是失去了平日冷靜的我、還是殺氣正濃的陰屍鬼,都沒有收手的打算。

“屠得九百萬,方為雄中雄”,不殺不足以成雄!很簡單的念頭。

由“死亡”而生的懦弱,需要這種肆虐和殺戮,來證明所謂的“強者”的名號麼?

我其實不知道……

“地兆迢迢,遠至恒河三途之岸,謹以冥地荒野孕育此方真諦,感三皇所遺饋令。至此時間恒有既定之規則,在吾麵前展現汝真實之容顏……”沉默之後,發音怪異、晦澀而異常沙啞的字節從我的唇邊跳躍吐出。每秒翻過六七個音節,速度之快,有如繞口令一般。

陰屍鬼肉身所化的鐮刀上鏘然一震,赤紅色中黑色的光芒泛起,而後竟有足以震碎普通玻璃的尖利鬼嘯傳出。音波激起的強風將四周煙靄般的墨綠人群吹得搖搖欲碎。

那感覺就如同海潮,一波波擊打在海洋裏的礁石上,無休無止,毫無停歇。

蕭依蝶是“礁石”,蕭仁可是“礁石”,半空中的鬼神、蕭家的全部弟子——無論他們此時是鬼物還是其他,都被我視作這種大海中最為平常可見的渺小阻礙。

而我,是海洋!

海浪擊打在礁石上,必然會激起洶湧的暗流漣漪,重新擴散入海的世界裏……那麼,能將“礁石”所能拒絕回來的每一絲軌跡都計算在內的話,就可以憑借大腦逆向計算出“礁石”的詳細信息。無需移動、觀察與試探,就好像在腦子裏畫了一張分辨率極高的海圖,將範圍內的每一處“暗礁”都在意識裏標示出來,鎖定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