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若是喜歡,你便一直如此打扮吧(1 / 3)

想不到二皇子的這座莊院占地竟如此大。

沛芙站在林子邊,遠遠望著眼前的院落,正猶豫究竟是否前往一探,忽地肩膀被人一拍。她嚇了一跳,隨即被一隻手猛地按在她嘴上,擋住了她險些出口的驚呼。

她努力令自己盡量冷靜地轉頭,發現是名黑衣人正站在她身後。

絕心?不對,氣息如此寒冷到少見的隻有……

“僚友?”她輕呼,“你怎麼在這裏?”

隻有絕情,才有這般冰冷的氣場,也隻有暗衛中第一流的絕情,才會僅僅這麼站著,便似渾身充滿一種讓人驚心動魄的爆發力,仿佛隨時能撕裂一切出現在他眼前的獵物。

問完,沛芙才想起自己此時應該仍戴著人皮麵具,且未做暗衛裝扮,絕情理應是認不出自己來才對,不禁又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半夜潛進這裏,找我這麼個看起來像是這莊裏女眷模樣的人,該不會是要點我的穴、鎖我的喉,然後逼令我說出莊中秘密,或者二皇子此刻所在的方位,然後不管我交代沒交代都會把我弄死吧?”

她這麼連珠炮般地問下來,發現身後絕情又在一聲不吭地放冷氣,不由抓了抓頭皮。僚友總是如此寡言,太難溝通怎麼辦……

“聲音,身段。”絕情忽然道,漆黑如夜色的眸底依稀閃過一絲無奈。最近他說話的字數倒是從前的兩倍,經常四個字四個字地往外蹦了。

而這四個字……是在回答她的問題?但……又是在回答她的哪個問題來著?

沛芙苦思片刻,終於恍然:“你是說從我的聲音和身段能認出我來?僚友,看你平時神出鬼沒,想不到居然對我的聲音和身段都如此熟悉,真是沒白白與我共事那麼多年啊!”

絕情看著眼前笑得十分傻氣、說出話來更傻氣的沛芙,又沉默了。

能在這裏遇見絕情,頓時讓沛芙感到自己的人身安全有了保障,整個人一下子放鬆了下來。

隨即她又馬上想起方才的事,激動地一把抓住絕情的手:“僚友,你知道我剛才都看到了什麼?韋編修家的那位小姐!就是少主第三位新娘,被搶走的那位!還有消失已久的金沙幫那群人!居然都出現在這裏!你說巧不巧!”

“嗯。”絕情看看自己被沛芙緊緊抓著的手,簡單地應了聲。相比起沛芙的激動,他顯得太過平靜了些。

雖然像他這樣的冰山,很少會有情緒波動,但此時聽到這樣驚人的消息,他居然也毫無驚奇之色,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沛芙放開絕情的手,疑惑地借著月光看他。

“僚友,莫非,你早就知道了?”忽地她腦中靈光一現,“少主曾經同郡主提及一所神秘的莊子,說派了你去查看情況。難道說,就是此地?所以你才會也剛巧出現在這裏?”

絕情果然沒有否認。

月光下,沛芙再一次習慣性地望向他的眼睛。每次絕情沉默的時候,她便會這樣做。

聽說人的一雙眼睛是最能反映出其真實內心的部分,所以沛芙總試圖從沉默寡言的絕情眼中,尋找出一些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來。但絕情幽深的眸永遠那麼善於隱藏情緒,哪裏她能輕易窺探的。

沛芙就那麼呆呆地望了他一會兒,忽然意識到絕情也有些反常。從遇見開始,他就一直盯著她的臉看,越看周圍氣氛越越凝重。

“你……為何在此?”絕情突然出聲。

五個字,這次他居然說了五個字!

沛芙驚訝地張大嘴,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即恍然明白過來——她現在臉上沒有蒙著麵巾,恐怕絕情以為眼前這張臉就是她真正的長相了吧。

想想她一個往日都罩在黑衣裏蒙著麵的暗衛,突然出現在二皇子的莊院裏,臉也不蒙著了,身上還披著內眷的衣衫匆匆夜行。不管誰乍然見到,恐怕都會往不好的方向去想吧。難怪連惜字如金的絕情都一下子蹦出五個字。想來,一直奉命守在此處查探的他,還沒來得及與少主那邊取得聯係,得知她的情況。

若是如實告訴他事情經過的話,絕情會覺得二皇子連個小暗衛都不放過,實在太過風流不羈,還是覺得自己這個居然會被人下藥擄走的暗衛……太失職?

她轉了轉眼珠,突地以手掩麵:“呀,僚友,居然被你瞧見我的真麵目了,這可怎生是好!傳說女暗衛若是被人看到真容,要麼得嫁給對方,要麼就得殺死對方,總之就是得讓對方負責……”她偷眼掃了下絕情,“不過我們是同僚嘛,談不上什麼負責不負責。既然被你看到了臉,作為補償,大不了你也摘下麵巾,讓我瞧一眼你的臉,那麼大家就算扯平了。”

似乎三十六計有雲,什麼“反客為主”、“圍魏救趙”……總之不管哪種法子,隻要能化被動為主動,用別的話題轉移絕情的注意力,令他忽略自己這個暗衛的失職之處,就成功了。

雖然沛芙想得十分美好,但依舊被絕情周身驅不散的寒意給凍了下。他竟絲毫不為自己那番故意蒙混的話所動!

正苦思如何繼續搪塞,絕情忽然動了。他一把拽住沛芙的胳膊,帶著她飛掠入前方錯落有致的院落中。

“鱷龜雙煞。”落定之後,絕情的聲音在她耳邊冷冷響起。

被絕情驟然拎著飛掠而有些頭暈的沛芙聞言一驚,定睛觀察自己此刻所置身的小院。果然發現前方亮著燈的屋內,映出胖瘦二人的身形。胖的那人臉上有數個肉瘤,便如同鱷魚背一般凹凸不平。瘦的那人駝著背,就像隻背著殼子的烏龜般。可不正是在江湖上無惡不作的鱷龜雙煞麼!

她剛要開口問絕情,絕情又拽著她身形一掠,很快落在另一個院子裏,又冷冷道:“西域狂魔。”

這回不用沛芙細看,便能望見不少身著白衣的婢女排列在小院主屋門外,手中托著各式茶壺痰盂等器皿,均是戰戰兢兢的模樣。看她們身上白衣款式帶著幾分異域風情,眉目間卻分明是中原人。

剛辨認出這些,便聽那主屋內傳來數聲女子慘叫,屋外諸女渾身抖如篩糠卻維持著手托物件的動作,不敢有絲毫稍動,唯恐步了屋內女子的後塵。

傳聞在江湖上殺人無數的西域狂魔,最愛擄劫中原女子放在身邊當婢女,稍不如意便會施以殺手,且手段毒辣。看來果然傳聞不差。

不等沛芙細想,絕情已帶了她再度掠出老遠,又分別在幾處院子裏停下,報了幾個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名號。

沛芙被拎著顛簸得頭暈目眩、腸胃翻騰之餘,駭然發現二皇子這座隱蔽的莊院之中,竟幾乎集合了江湖上各大惡勢力,二皇子是想做什麼?

絕情帶著她一路飛掠,最後徑直出了這所莊院,落在外頭一個不知方位的密林間,然後放開了她。

沛芙一獲得自由,便立馬彎腰幹嘔了幾下,等胃裏的翻湧平複後才抬頭望向絕情,發現他正冷冷地注視她,目光中鮮見的竟似帶有責怪的意味。

她轉念一想:是了,自己莫名出現在那所集合了諸多惡勢力的莊院內,不可能毫無緣由。絕情必然是在責怪她方才沒有說實話。而之所以帶她一處處院子看過來,又一一告訴她裏麵都住了些什麼樣的凶煞人物,就是為了讓她自己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回想起來,方才向來不善隱匿的她在那所莊園內夜行,一路都沒有被人發現,若非是運氣太好,那多半便是絕情發現了她,出手替她善後了。並且在她要闖進住有那些惡人居住的院子前,及時阻止了她。

在絕情越來越冷的目光注視下,沛芙移開視線,望著漆黑的地麵,終於還是承受不住絕情冰冷目光施加給她的壓力,垂頭坦白事情經過:“僚友,其實……今晚是那二皇子派人擄劫郡主,誰知道錯將我給擄劫來,還打算將錯就錯……當然,作為一名盡忠職守的暗衛,我替主人受過是應該的……也幸好是我睡在郡主的床上,否則,現在著了道的可就是郡主了……”

她不忘替自己加句好話,將自己盡量說得鞠躬盡瘁忠心為主一些。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還有我這張臉,其實戴了人皮麵具的,我沒有讓他們看到我的真麵目。方才我那些話,隻是跟僚友你開玩笑的。”

絕情看了垂著腦袋的她一會兒,突然伸手拍了拍沛芙的腦袋。

在沛芙膽戰心驚以為他要替少主責罰自己這個沒用的暗衛時,他卻隻是問了句:“吃,虧沒?”仍是那麼簡單的幾個字。

“吃,虧沒?”沛芙重複他這句話,有些茫然,“那是什麼食物?不過我晚飯確實還沒吃過,難道你是在問這個……”還沒說完,她的腦袋卻被絕情又用力拍了下。

好痛!絕情這一掌雖沒用內力,但也拍得她好痛!

沛芙輕呼一聲,捂住自己的腦袋,正要再說話,耳邊聽到一聲笑。

“你這小暗衛總是這麼又呆又傻氣,絕情是在問你有沒有被擄走你的某個色中餓鬼占便宜。”密林間緩緩走出一人,身著深色緊身衣,頭發卻僅是鬆鬆束起,長長發絲正隨風輕動,在自枝葉間投下來的稀疏月光中,絕美容顏似妖似仙般出現在他們麵前。

可惜,這位生得如此美貌,卻為何是個公的。

沛芙暗暗惋惜地歎口氣,隨著絕情向來人行禮道:“郡主。”

“小暗衛啊。”來人正是玉雪郡主虞立薰,他來到沛芙身旁才站定,然後倚樹狀似慵懶地打了個哈欠,雙眼卻十分明亮清醒地望著她,“來,同本郡主說說,你是怎樣吃著點心就消失了,又被人占了多少便宜,吃了多少虧?”

“沒有沒有!”沛芙連連搖頭,“稟郡主,誰能占了我的便宜。”原來方才絕情僚友問的是這個“吃虧”。

她又望向絕情,傻氣地一笑:“僚友,多謝你關心。我向來啥都吃,就是不吃虧。”

絕情理都沒理會她。

虞立薰緩緩走近沛芙,伸手也往她的腦袋上拍了拍:“你這腦袋瓜子,果然該多拍幾下,看能不能拍得靈光些。居然出去吃個點心的功夫就被人劫走了,你說本郡主還要怎麼指望你來護衛?”

“一切都是意外……”接連被拍了數次腦袋的沛芙,略有些委屈地揉著自己的腦袋,“郡主,你怎麼會來這裏?”總不會是來救她的吧?雖然有這個猜測,她卻不太敢相信。實在是他看起來太過閑散了。

“難不成本郡主深更半夜來此地賞花麼?還不是某個蹩腳暗衛吃點心吃得沒了影蹤,本郡主才隻得親自來跑一趟。”虞立薰白了她一眼,否定了她的懷疑,又轉頭看向絕情,“絕情,是你救她出來的?她果然是被劫到了這所莊院來?”

“是。”絕情應道。

“之前寧世子交代你查的事情,都已查清楚了?”虞立薰又問。

“是。”絕情又應了聲。

分明隻回答了一個字,但虞立薰似乎了解了許多,他雙手環胸歎口氣:“其實我方才也夜探了一番……”親自前來夜探,原本就是他此番來寧浣亭莊子住下的目的,畢竟比起從將軍府出來夜探會更方便。

隻是想不到最後卻為了尋找某個蠢笨的小暗衛,他不由自主搜遍了整個莊院……

似想到了什麼令他不解的難題,虞立薰沉思起來,一時沒再繼續問絕情話。

他們兩人站在暗夜的林間,一個高大堅實如淵渟嶽峙、高山聳立,一個卻連走路都婷婷嫋嫋,舉手投足間皆充滿惑人風情。

沛芙在一旁靜靜地來回打量他們兩個,暗自感歎男人和男人之間的區別也可以如此之大。像虞立薰這般的美人,興許還真隻能找個身材高大矯健的男人,就比如眼前的絕情,才能從視覺上顯得般配……否則將來就算他要娶妻的話,又有哪家的女子肯嫁給這麼個比自己還像絕色美女的男人?

或者找個像男人的女人?她胡思亂想到這裏,忽然不禁“啊”了一聲。

“怎麼了?”虞立薰被打斷了沉思,望向眼前張大了嘴仿佛突然想起什麼重要事情的沛芙。絕情也同樣望向她。

沛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確定道:“今晚有人喚了二皇子出去,聽聲音有幾分耳熟……我現在突然想到,那不正是長公主身邊暗衛絕冥的聲音麼!”

雖然隻聽過一次絕冥的聲音,但那種陰森刺耳的聲音,卻令她印象深刻,覺得那應該就是個長得像男人一般的陰險臉女人。但是長公主的暗衛怎麼會深夜來找二皇子,又說了那些話?

“長公主身邊的暗衛麼……”虞立薰嘴角一勾,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意外。他望了眼這片靜寂的密林,突地轉身:“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回去見了寧世子後,再詳細同我們說一下經過。”說著他朝沛芙伸出手,似要拉她一起走。

沛芙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覺得自己身子一輕,竟又被絕情一把提了起來,飛掠向遠方。

她終於忍無可忍地嚎了聲:“僚友,求你讓我自己走吧!”

盡管是深夜,但寧浣亭仍未安歇。他十分隨意地披了件披風,坐在屋裏端著杯茶,神色不動地聽著沛芙敘述之前的經過。牆角的香爐嫋嫋地升起白煙,屋內彌漫著淡而清新的香氣,氛圍就如同往常一般安逸。

若說有何不同,大概就是他手中那杯茶早已涼透,他卻未曾喚人重新沏來,隻是接過絕情遞來的一本東西,在燈下細細看了會兒,然後默默將杯中冰涼的茶水飲了下去。這對於生活講究的寧世子來說,是十分罕見的。

看來沛芙的發現以及絕情遞給他的本子,終究令他心底掀起了波濤。

“果然你的事與那人脫不開關係。”虞立薰也翻看了一遍那本子,“除了第一次婚禮外,幾乎你每樁婚事失敗的原因,都能從中找到線索。”他將本子又丟給滿臉疑惑的沛芙,“此番你也算當事人之一,看看吧。”

沛芙看了眼本子,裏麵混著各種字跡,應當是各路負責探查的人馬彙報來的信息,經過整理後裝訂起來的。本子中的內容有關於二皇子暗中安排在京郊莊院裏的各路人馬具體的身份,有關於二皇子這些年來的一些怪異舉動,乃至少主寧浣亭每次婚事的蹊蹺之處,都被一一查出了線索。

沛芙越看越覺得訝異,等翻到最後,不由脫口道:“二皇子難道喜歡少主?所以才會次次想方設法破壞少主的婚事?”

虞立薰噗嗤笑了聲,伸手拍拍她的腦袋:“你還真敢說,這腦袋裏都不知道成天在想些啥,總是稀奇古怪的。”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態度親昵,少了平日裏的幾分嬌媚,倒多了些不自覺的寵溺意味,看得旁邊的寧浣亭微微皺眉。

虞立薰卻又道:“寧世子,接下來的事還需從長計議。時辰不早,不如我們暫且先歇息了。”說罷,他將手搭在沛芙的肩上,又做出那慣有的慵懶姿態,“小暗衛,護送本郡主去臥房吧。”

“郡主。”寧浣亭喚住他,沉吟了下道,“讓絕情護送你去吧,沛芙先留下來,我還有話要問她。”

虞立薰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搭在沛芙肩上的手未放開:“夜已深了,小暗衛忙了一夜也該累了,世子有話不如明日再說?”

“我不累,之前中了那迷藥,我都從下午睡到了半夜,現在根本不困。郡主先去休息好了。”沛芙忙甩開虞立薰的手,恭敬地說道。主子有話要說時,作為一名忠心的暗衛怎能推脫?

虞立薰掩口輕輕打了個哈欠:“也好。不過別太久了,說完話記得馬上回房,本郡主最近可是重點保護對象。”

沛芙望著虞立薰嫋嫋婷婷地走向屋外,抓了抓頭皮。難以想象方才這位婀娜的郡主,竟然就跟在拎著自己的絕情後頭,一點未曾落後地一同掠回了少主的莊子裏。上次他顯露的功力不淺,如今顯然輕功也這麼好,真的需要她來保護嗎!

“沛芙。”

寧浣亭的聲音打斷了沛芙的感歎,她回過頭發現寧浣亭正看著自己。

寧浣亭很少會這樣看著她,他的目光總會投注在書本上,即便偶爾看向身邊人,目光卻也時常虛無縹緲,似透過此人投向了不知名的遠方。如同常有人說的:“讀萬卷書,行萬裏路。”他的魂魄仿佛隨著常年捧在手中的書卷,已行到了萬裏路之外去了。

但他現在卻看著自己,狹長的眼眸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深邃,眼神沒了以往的飄忽。沛芙曾經十分盼望少主能這樣望著自己一次,但當他真正這樣做的時候,她的心底卻不由升起幾分忐忑。

“沛芙,今晚辛苦你了。”他這樣望了一會兒沛芙,才終於又開口說道,“本來我是想讓絕情保護郡主的,但近來太多事情需要他去辦,隻有讓你待在郡主身邊。但你要記住一件事,郡主他表麵再如何貌美如花……終究仍是個男子。你平時保護歸保護,還是要謹記男女有別,莫要太過逾越了。”

她當然一直記得郡主是男子,應該也沒逾越過什麼吧……頂多,就是睡了他從來不睡的床而已……

沛芙摸著腦袋,有些不解地望著寧浣亭,不知他特意對自己說這些話有什麼深意。因著今日戴了人皮麵具,又換了普通裝束,她頭上跟其餘暗衛一樣隻是簡單盤起的發髻,此時放了下來梳成少女的發式。

當她這般側著腦袋望向寧浣亭時,早已被她自己撓亂的長長發絲便從耳畔調皮地垂下,配著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仿佛能流光溢彩的大眼睛,顯得那般嬌俏靈動。就連她臉上那張平淡無奇的人皮麵具,此時都無法掩蓋她的動人。

這哪裏像是一個從黑暗的泥沼深淵中爬出來的暗衛?倒更像是少年夢中純真無瑕的青梅。

寧浣亭在這個刹那開始後悔,不該同意讓她做普通人的裝扮,更不該將她派到虞立薰身邊。因為他忽然有些體會到了虞立薰的感受。

有些東西便該一直小心埋藏起來,不為人知不被人注意到,才是最好的保護。

“罷了……你記得我的話就好。”他輕歎一聲,擺手,順便掐滅自己心中火苗般瞬間閃過的念頭,“下去吧。”

回到虞立薰房中時,已不見了絕情的身影,不知他又藏在了哪個角落,又或者回了寧浣亭身邊。虞立薰正躺在榻上,閉著眼也不知睡著沒有,一角放置的夜明珠散發著微弱的光亮。

沛芙就借著這點微弱的光亮,看了眼虞立薰,他長長的睫毛如同一段墨紗覆在他的眼上。也就隻有此時安靜的他顯得如此賞心悅目,沒有了白日裏的討人厭。

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臉,臉上的人皮麵具極薄透氣性極好,甚至連她的表情都能如實表現出來,戴在臉上便仿佛什麼都沒有戴一般,讓常年被麵巾擋住臉的她感到幾分不習慣。她出去打了點水,挪過夜明珠坐到妝台前,仔細對著菱花鏡端詳了一會兒這張陌生的臉,然後伸手摘下人皮麵具,就著涼水給自己洗了把臉,覺得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之前被二皇子反複摸過之後產生的那種吃了蒼蠅般的惡心感覺,也頓時消散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