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指拈起那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麵具,她托著腮難得地陷入沉思。明知道這隻是暫時的,但不知為何當方才少主望著自己的時候,她竟希望自己能經常這般穿著普通少女的衣衫,站在他的麵前,而不是如同影子般藏在不為人所見的暗處。哪怕是戴著麵具,無法顯露出本來麵目。
這種不該屬於暗衛的眷念,令她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時,心中驀然一驚。更令她吃驚的是身後傳來的話語:“若是喜歡,你便一直如此打扮吧。”
她猛地回頭,發現虞立薰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正坐在榻上靜靜地望著自己。
“沛芙,沒有誰是命中注定必須生活在陰暗處。你若想做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便試著去做吧。我……也會為你爭取。”他望著沛芙的眼神似乎洞悉了她那刻的心情,更蘊含著令沛芙陌生卻害怕的情意。此刻他竟然沒有再戲謔地稱呼她“小暗衛”。
如同被燙到般,她有些驚慌地將手中人皮麵具丟到一邊:“不,我是暗衛,便終身是暗衛!”說著她站起來沒有如同往常那般睡到床上,而是翻身躍上房梁,將自己的臉埋入雙臂中,“郡主,這裏,才是屬於我的位置。別的,我什麼都不想。”也不敢想。
像一隻害怕風暴的鳥兒一般在房梁上蜷縮起身子的沛芙,許久之後,才在萬籟俱寂間聽到虞立薰的一聲歎息。
沛芙第二日起,發現自己想恢複成以前那樣的想法太天真了。她怎麼也找不著自己換下來的那身暗衛衣服,沒法子,她隻得又在虞立薰帶有戲謔笑意的目光中,重新戴上人皮麵具。
許是要調查的事已經查得差不多,虞立薰翌日午後便坐了馬車又回到京城將軍府。之後幾日,卻未見他有什麼動作,反而又是一副混吃等死的模樣,六七天後甚至還試起了嫁衣。
沛芙雖然仍穿著普通少女的衣衫,但還是習慣性地縮在角落,望著正一臉歡喜嬌羞地在貼身侍女服侍下試著嫁衣,仿佛真是個待嫁新娘的虞立薰,不由身子抖了抖。
老天爺,她這輩子活了十多年,還是頭一回親眼看見一個大男人一臉嬌羞地試嫁衣。
在宮裏派來送嫁衣的嬤嬤們一聲聲讚不絕口中,沛芙默默扭過頭去,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好不容易挨到嬤嬤們回宮複命,虞立薰揮退了侍女,轉頭看向縮在角落裏盡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沛芙,不由眯眼笑道:“沛芙?”
他身上的新嫁衣已經脫下由侍女保管好,此時換了一身紫色常服,散下的發髻隻用一根帶子鬆鬆綰起,看起來仍是美得雌雄莫辯。他喚了聲沛芙後,便走到一旁的衣櫥中取出一隻包裹,打開來裏麵竟也是一件大紅的嫁衣。
方才沛芙看過他試穿的嫁衣,那宮廷出品的嫁衣做工極為出色,用金線繡著代表尊貴身份的雀鳥、意喻美好的百子百福吉祥圖案,再戴上鳳冠披上霞帔,便如同白居易曾詠過的:“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沒想到他此時手上捧著的這件嫁衣,做工也不輸那件,綴著珍珠垂著玉石,看來亮燦燦的奪目。
“沛芙。”虞立薰捧著嫁衣向沛芙走近,又喚了她一聲。
“是,郡主。”沛芙頗有些無奈地從角落裏出來,抬眼險些就被這亮燦燦的嫁衣給灼了眼。
虞立薰起身慢悠悠踱到她麵前,又十分顯擺地當著她的麵將手中嫁衣展開,來回展示了一圈:“如何?這身新娘的嫁衣美嗎?這可是我讓京城最有名的繡坊定製的,款式同我那件十分相似。你方才也應該瞧見我那件穿在身上時的效果了,絕對是精品,誰穿在身上都能美上三分。”
“唔……”沛芙一時不知道該答什麼好,垂下頭去。美則美矣,奈何隻要想到方才那件嫁衣穿著的人是個男的,她覺得今後看到新嫁娘都會有心理陰影了。
虞立薰卻仿佛沒看到她那有些鬱悶的神情,笑眯眯地又湊近她,柔聲道:“你想不想試試?”
什麼?沛芙訝異地抬頭,望進他滿是笑意的鳳眼。
“暗衛,應該一輩子都沒機會披上嫁衣吧。”虞立薰眼角微挑的鳳眼望著她,用誘惑的語氣慢慢在她耳邊道,“你不想穿在身上試試感覺嗎?”
距離那麼近,她幾乎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氣在自己耳邊,熱熱的,耳朵有些癢癢的。卻比不上她心底升起的那種癢。
是啊,身為暗衛,一輩子都不可能有披上嫁衣的那一天。
不是沒有那麼幾個癡心妄想的女暗衛,但最後她們的下場,不是成了主子暖床的工具,便是被逼著親手殺了自己的愛人。
——披上嫁衣?暗衛連人都不能算是,又有什麼資格夢想著嫁人?癡心妄想罷了!
沛芙退後幾步,不敢再看眼前大紅中反射著金芒的嫁衣,仿佛那是一隻會吞噬自己的怪物。
虞立薰輕笑一聲,伸手拍了拍沛芙的腦袋:“罷了,先不逼你。”
他回轉身將嫁衣就那麼攤放在榻上,便慢悠悠地推門而出,應當是到院子裏小憩去了。直到門關上,沛芙才抬起頭。
理應跟上虞立薰的她,卻在向門口走去時,忍不住回頭望向了被虞立薰隨手丟在榻上的大紅嫁衣。
鬼使神差般的,她的雙腳換了方向走向矮榻,然後伸手捧起了那身嫁衣。神情間帶著忐忑,她撫弄了一會兒嫁衣上繁複的繡紋,而後將臉靠了上去,在那上好料子做成的嫁衣上輕輕蹭了蹭。
每一個女孩子心中都會有那麼一個夢想,披著嫁衣嫁給自己的良人。哪怕他長得並不好看,人也並不那麼優秀,卻是能陪伴自己一生的人……
忽然一陣突如其來的心煩意亂,讓她將嫁衣又丟回了榻上,然後忙不迭地飛身而已,用珍珠倒卷簾之勢倒掛在了屋頂的橫梁上,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發起呆。
少主這場婚事日子選得非常近,轉眼再過半月便是婚期。三書六禮已過了一半,在花轎臨門前,還有樁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玉雪郡主作為虞大將軍的遺孤,在出嫁前理應向虞大將軍上香祭祀告知婚事,並祈求其在天之靈的護佑。
大約虞立薰自己都不在待嫁新娘的狀態,又或者他根本不想將這件荒謬的事告知亡父,這件事他一直拖到不能再拖了,才懶洋洋地帶了沛芙在內的幾名侍女前往西城門外的佛寺。虞將軍的靈位就被供奉在那裏。
這一路依舊坐的是上次那輛馬車,車內也依舊隻坐了虞立薰和沛芙兩人。虞立薰卻與上回不同,從馬車駛出將軍府開始,他便拉開了車壁中的暗格,從中取出了數個小巧的食盒,打開來一一排列在車廂中的小幾上。
原本打定主意要盡量離虞立薰遠遠的沛芙,頓時被陣陣食物香氣吸引住了,忍不住用眼角去瞄小幾上的東西,頓時呆了呆。
“王樓山洞梅花包子!曹婆婆肉餅!荔枝膏!金絲黨梅……”她一口氣報了數個京城有名小吃糕點的名稱,還沒報完已經連連咽起口水來。
這不是上回她曾經向虞立薰介紹過的,那些京城有名的吃食麼。
想不到他竟然不知何時讓人差不多全買了回來,如今就那麼琳琅滿目地擺在小幾上,其中那些包子肉餅看起來冒著熱氣,顯然還都是新鮮剛出爐的!
難道這一路他是打算一樣一樣吃給她看嗎?簡直太喪心病狂了!
正眼巴巴地狂咽著口水,沛芙聽到虞立薰開口道:“沛芙,這一路太無聊,要不要同我一起用些點心?”
這句話簡直如同天音一般傳到耳邊,沛芙激動地湊到小幾前,想想還是再客氣聲:“郡主,屬下為你試毒可以,怎麼與你一起吃點心呢,太沒大沒小了……”
話沒說完,虞立薰將手中扇子敲了下她的腦袋:“收起你的假客氣吧!就當你近些日子護衛本郡主的慰勞,吃吧。”
聽到這話,沛芙簡直有些心花怒放。天曉得,自打接了護衛玉雪郡主的活兒,她都不知多少時間沒有出去逛過街打過牙祭,簡直都快被憋死了。
美食當前,先不考慮其他有的沒的,還是先享受一番吧!
想想將軍府離西城門並不遠,沛芙決定抓緊時間,一手抓了一樣食物便輪流往嘴裏塞。虞立薰還體貼地替她倒了杯茶,讓她頓時覺得跟著他這個主子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
馬車不久便出了西城門,城門外的路不比城內鋪滿了青石板的平坦街道,到處都是坑坑窪窪。一個不小心車軲轆便軋過一個大坑,整個車身都幅度極大地晃了晃,後果就是沛芙手中正端著喝的茶水全灑在了身上。
她不由暗自叫苦,茶水可不好洗。身上這件還是虞立薰之前說要她暫代侍女之職時,連同人皮麵具一同給她的。後來雖然又給過她兩身替換,但這身的粉黃顏色是她最喜歡的,平時她都沒怎麼舍得穿,結果今日平白又遭了秧。
為何虞立薰給她的漂亮衣裳總會穿不久,果然她還是隻適合穿耐髒的一身黑吧……
沛芙盯著自己外衣上明顯的茶漬有些懊喪,旁邊的虞立薰歎口氣,又打開個暗格,丟給她一身衣裳:“就知道你不出點什麼幺蛾子是不可能的,換了吧。一會兒去廟裏上香可別丟了我虞家的臉麵。”說著他轉過身去,非禮勿視。
沛芙訕訕地接過,脫下被沾汙的衣裳,剛重新披上外衣,還沒來得及係上衣結,馬車突然又一個劇烈震動。沛芙沒有防備險些跌出馬車去,耳邊聽到車前護衛大聲喝問:“什麼人……”還沒問完便咕咚一聲,似乎被暗算倒地。
然後沛芙反應過來:刺客、竟然、在這個時候來行刺郡主了?
還道近些日子運氣不錯,興許對方放棄了行刺少主的未婚妻,所以大家難得過了幾天太平日子,連今日馬車一路行來都平安無事,幾乎都快讓人忘了之前的水深火熱。
哪知道刺客早不來晚不來,偏這時候來!
還記得從前有次她還沒換好衣裳就遇到行刺,差點就露了春光,這次又是她換衣到一半,刺客突然出現……刺客們是跟她有仇嗎!
沛芙當下也顧不得衣結未係上,抽出隨身的一雙短劍,正要飛身出去禦敵,下一刻卻聽到外頭一聲怪笑:“在下乃花中客柳憐,聽說這車中有絕代佳人,特意慕美色而來。美人兒,還不快快出來一會?”這說話聲充滿了猥瑣邪氣,而馬車外眾護衛竟無人出一聲嗬斥,估計多半都受到了暗算,也不知此刻是死是活。
“花中客柳憐?那不是江湖上聲名狼藉的采花賊麼?”虞立薰不屑地發出嗤聲,“難不成那個花大價錢請刺客的雇主,終於開始心疼錢財了,居然改找不入流的采花賊來對付本郡主?嘖嘖……”
這次不是刺客,而是采花賊?這名字聽著還有幾分耳熟……沛芙忽然一驚想了起來:“郡主,這個采花賊曾經采過少主第……”她掰著指頭數了數,“第八任還有第十一任新娘,害得那兩位小姐在花轎臨門前含羞自盡,導致我家少主第八次第十一次婚姻失敗!想不到他還敢出現!”
這采花賊最厲害的就是一身絕頂輕功,簡直與絕情不相上下。當初第八名新娘出事後,為了追蹤此人,少主可是花了大力氣的,連六扇門都精英盡出,結果怎麼也找不著這采花賊的蹤跡,反而還被對方又害死了第十一名新娘。
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她氣憤地提劍便掠出馬車,喝道:“采花賊受死吧!”雙劍便如流星般刺向馬車前站立之人。
花中客柳憐果然是以輕功絕頂聞名的采花賊,迅速朝後飄出數步,便令沛芙這一擊落空。他年紀不大,雖然叫了個柳憐這樣嬌柔的名字,本身卻長得頗為粗壯,且因雙目中充滿邪氣,整個人顯得猥瑣不堪。此時打量著沛芙,淫邪的目光在沛芙的胸部和腰際來回逡巡後,停留在她因衣結未係而隱約露出的肚兜上。
他哈哈大笑,聲音依舊那麼難聽:“你這小丫頭長相一般,身段倒是不錯,瞧這衣衫半解的模樣,莫不是等不及?放心,等老子將車中美人兒到手後,可以考慮將你也采上一采!”
沛芙隻覺得一陣犯惡心,將外衣攏了攏,便一提手中劍又向花中客刺去。這次花中客沒有躲閃,沛芙剛剛刺到他麵前便覺得聞到一陣香氣,隨即腳下一軟,竟已著了道中了他的迷香。
花中客見她軟倒在地,又往她微露的肚兜和白嫩的臂膀貪婪地看了眼,方麵露喜色地躍向馬車,同時將手中一包藥粉灑進馬車,桀桀笑道:“美人兒,我來了……”
壞了!若是讓他將虞立薰迷倒劫走,後果可就嚴重了!
渾身發軟的沛芙一驚,強撐著一口氣硬是飛身而起,一把拉住了花中客的腳。花中客被拉得一個趔趄,手中藥粉沒能撒出去,盡數落在了沛芙身上,他發怒地一腳踹向沛芙:“賤人,敢阻我好事!”
話未說完,他突然半途栽倒在地,抱著自己踹出去的那隻腳驚天動地地慘呼起來,而臉上從左太陽穴至右太陽穴被劃了一道整齊的血痕。那雙猥瑣的眼睛竟在這瞬間被毀,腿上也有道劃痕看來極深應是傷到了腳筋,飛濺的血在車簾上留下一串鮮紅。
軟倒在地上的沛芙,朦朦朧朧望見一隻白皙纖長的手若摘花般輕掀起那染上鮮紅之色的車簾,露出虞立薰絕色的麵容。
他已收起一貫的嫵媚嬌柔,神情冰冷地緩緩走下馬車,手中折扇邊沿同樣沾了些紅色,方才應該便是這把折扇劃瞎了花中客的眼睛和腿。連輕功絕頂的花中客都來不及閃避,那出手的速度該是多麼快到駭人聽聞。
一直走到仍在嚎叫的花中客身邊,虞立薰低頭看了眼花中客鮮血淋漓的臉,冷哼一聲:“雖需暫留你一命,但既看了不該看的東西,這雙招子還是不要再留著了。”說著,他狠狠一腳踢了上去,慘叫聲戛然而止,花中客已被踢暈了過去,看著腿骨應已被生生踢斷。
“這雙腿既然管不住,那也沒有必要留著了。”沛芙隱約聽到他又冷冷地加了句。
花中客的這雙腿,曾帶著他闖入了多少良家女子的閨房,毀了多少少女的清白和終身幸福。在這重視女子名節的時代裏,因被他敗壞了名聲,不堪苟活而選擇懸梁自盡的女子,又不知有多少。這樣的惡賊卻至今不知悔改,今日竟還妄想染指朝廷冊封的郡主,真可謂膽大包天。虞立薰斷了他的腳筋,對於他曾欠下的那麼多條人命來說,隻是個小小的懲戒。
沛芙覺得身子一輕,已被虞立薰一把抱進馬車,放在他之前靠著的軟墊上,然後又聽見他順手取了車中茶水出去,將諸人一一潑醒。
周圍的護衛及車夫都中了迷藥,而迷藥用水可解。他的動作很快,諸人清醒過來時,他已回到馬車中,冷冷地喝令馬車繼續前行。而昏過去的花中客,則被護衛捆起先行送去寧浣亭的莊子。
待安頓好一切,馬車前行了一會兒,沛芙卻意識依舊朦朧,任虞立薰如何將水灑在她臉上,仍是無濟於事。她隻覺得小腹處正有一股火燙的熱意湧起,不禁呻吟著掙動了一下。
雖然戴著人皮麵具,但因其做工精良用料珍貴,虞立薰能清楚看到她的臉上火紅一片,身上的溫度也變得滾燙起來。
“該死!”虞立薰不由輕聲咒罵了一句。
沛芙後來被花中客灑中的那把藥粉顯然與諸人的不同。花中客是采花賊,他能用的藥粉不外乎就那麼幾種,其中的合歡藥最為烈性。而這種藥粉,若非沛芙及時攔住,原本花中客是要對虞立薰用上的。虞立薰想到此麵色更是沉了下去。
這邊神誌不清的沛芙已經熱得將身上衣衫胡亂拉扯,露出了裏麵雪白的肌膚。作為暗衛,她的肌膚也免不了有些傷疤,且因成天罩在一身黑衣中極少見到陽光,顯出幾分蒼白。就像虞立薰曾見到的,她那張蒙麵巾下的臉一般。
不知想到了什麼,虞立薰正有些發怔,沛芙已經不管不顧地靠在他身上磨蹭起來,下意識想要汲取一些涼意,口中難受地低聲重複著:“好熱……”
虞立薰雖然常年扮作女子,但終究骨子裏是個正常男人。他絕色的臉上也慢慢升起紅雲,不禁低下頭回擁住靠著自己的沛芙,輕吻了下她白玉般的耳珠,聲音有些難耐的沙啞:“你……”
他剛說出一個字,忽地嗅到一絲血腥氣,仔細看去赫然發現沛芙雖然身子靠著他,雙手卻緊緊握住了那對短劍的劍刃,鮮血已經淌了滿手。
她竟在用這種自殘的方式,努力維持自己最後的清醒!
他吃驚之下正要將沛芙的手拉開,卻被沛芙先一步伸手將他一把推倒,而後竟看也不看他一眼,便匆匆縱身躍出正在奔馳的馬車。留下虞立薰在車中對著自己胸前鮮紅的血掌印呆了呆,隨即也飛身跟了出去。
沛芙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向什麼地方跑,隻知道要跑快些,讓迎麵而來的風吹散身上的熱度。然而這隻是杯水車薪,她的身上好像藏著一叢火焰,熊熊燃燒著隨時能將她由裏到外焚燒成灰燼。
她停下腳步,倚著樹費力地喘了口氣,將手中短劍用力刺向自己的胳膊,卻被一隻手及時拉住。雖然被拉住了,但她還是反應極快地將另一把短劍順勢刺在了胳膊上,頓時鮮血迸出。
“你這是做什麼!”跟隨而來的虞立薰,一手抓著她執劍的手,有些怒意有些憐惜地喝問,“花中客的這種藥沒有解藥,難道你打算就這樣將自己紮到藥性消退為止?”
劇烈的疼痛令沛芙的神智有了片刻清醒,她沒有回應虞立薰,隻是抓緊這片刻的清醒打量四周。這裏她來過,她記得不遠處有條小溪……想到此,她用力從虞立薰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發足向前奔去。
明明記憶中十分短的路程,卻從未像此時這般漫長而艱難。沛芙駕馭著輕功,幾乎拚盡了自己的內力,才終於聽到了潺潺的水聲。小溪終於近在眼前,然而她卻已經後繼無力,隻能頹然倒在離小溪咫尺距離之處。
“你這是何苦……”虞立薰一直緊跟著她,眼中閃過一抹失落,“你就這樣不願委身於我,哪怕是為了解除藥力保住性命?”明明隻是個替人賣命的小暗衛而已,她是在堅持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