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芙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發現屋內放了不少火盆,被褥裏也在手腳處各塞了一隻暖暖的湯婆子。
寧浣亭和虞立薰不知去了何處,房內靜悄悄,連往日裏內外穿梭不停的侍女們都不見蹤影。她側耳細聽,能聽見侍女們都在房外竊竊私語著什麼。
仔細一聽,她們是在議論房內為何要擺放這麼多火盆,卻又不讓任何人進去。說著說著,她們的話題一轉,竟又開始說:“昨晚房中真是熱鬧,世子妃叫得真是……想不到世子爺如此勇猛!”
昨晚?沛芙回想了一番昨晚發生的事,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昨晚她毒發時的慘叫聲,竟然被誤會成了這個。也不知少主若是聽到這樣的議論,會作何感想?
想象著一向淡定的寧浣亭會有的表情和反應,她不覺笑了下。
門口忽地有了動靜,一身白衣的寧浣亭正緩緩步入。沛芙忙坐起身打算下床。
“沛芙,身體不舒服就躺著吧。”寧浣亭阻止了她,然後坐到床邊,一向淡然的臉上依舊眉頭深鎖。
他坐在床邊默默地看了沛芙一會兒,直到沛芙開始不自在地低頭,他才歎口氣問道:“為何你明知道解藥沒了,卻一直沒說出來,直到如今毒發瞞不住了才讓我們知道?”
為她推宮過血療傷的起初,她體內氣息紊亂,什麼都察覺不了。到後來內傷漸漸好轉時,他也曾經察覺過她體內的那股陰寒之氣,卻同樣以為那是暗衛獨門的內功,並未懷疑有他。
若是最近絕情不曾出去執行任務,或許他們能更早察覺……但是察覺得再早又有何用?一樣是沒有解藥。
想到這點,寧浣亭不禁又歎了口氣。
沛芙哪裏見過自家主子這麼愁眉不展的時候,隻得坦白道:“當初也有想過稟報少主的,但是後來得知少主中了長公主的蠱毒。這兩個月來,為了查清這蠱毒的來曆和解藥,我知道府裏已經是焦頭爛額,就連絕情都時常三五天地不在府內。我又怎麼好添亂……”
寧浣亭看著眼前低著頭,像往常犯了錯時一樣態度誠懇的沛芙,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無妨的,以後有什麼事都要直接說出來才好。”
隻是……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以後……
他的眸色漸漸黯了下來:“也許,我真的是天生的克妻命,連唯一同我拜過堂入過洞房的你,都難以幸免……”
“少主千萬別這樣想,你的妻應該是玉雪郡主……”雖然是公的,“他如今還生龍活虎著呢!看看都是能活一百歲的人。”沛芙十分努力地安慰寧浣亭,隨即想到個嚴重的問題。
“昨日遇到好多千金小姐搶著要做少主你的妾室,少主你真要收入府中嗎?”雖然知道這個問題不該她這個暗衛來問,但是,“府內世子和世子妃都是男人,世子左擁右抱的時候,世子妃到底會對那些美妾們羨慕嫉妒恨,還是對世子羨慕嫉妒恨?”
這真是個難解的問題啊……
看著一如既往莫名陷入苦思的沛芙,寧浣亭不由失笑,原先皺著的眉頭也舒展了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呀……都這時候了還能分心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故意逗我開心是吧?”
少主從未對自己有過這樣親昵的舉動,沛芙被他捏得整個人愣住了。
見沛芙呆望著他,寧浣亭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聲,低聲道:“你與我朝夕相對那麼多年,又是唯一一個與我從拜堂到入洞房走完全程的新娘……和別人總是有些不同的……”說罷,他伸手握住了沛芙冰冷的手,捧在掌心內輕輕搓著。
雖然因為毒發,她從頭到腳冷極痛極,但此刻,她卻驟然感覺到了一種發自心底的暖意。
這之後的幾日內,她全身越來越冷。哪怕屋內的火盆又加了許多,甚至虞立薰不顧大夏日的熱力,運功加熱了自身抱緊她,她卻還是冷得渾身顫抖,牙齒咯咯作響。
這樣折騰了幾個白天黑夜,便是虞立薰嫵媚的雙眼下,也泛起了一片淡淡的青黑。他們都太過疲勞了。然而她的狀況卻一天比一天差,這兩日連屋內燃著火盆的熱意都感覺不到了。
明知道事情不可挽回,又何必如此呢?
沛芙望著外麵再一次亮起來的天光,,又像前幾日一樣傾聽著外麵的聲音。那些侍女們居然在議論說,世子爺久曠之身實在太勇猛,竟令得世子妃累得眼下都青黑了。又說,最近大夏天的屋內日日夜夜有火盆,莫非世子爺喜歡在晚上與世子妃玩些新鮮刺激的?
侍女們的想象力永遠如此強大,一點點的跡象都能被她們聯想成一出了不得的大戲。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即心口一痛,一口鮮血便湧了出來,沾在了被子上。
她被這口血嗆得咳了兩聲,然後緩緩坐起身對著被子上的血漬怔住了。血色竟是泛著暗紫,這是毒又加深了。
看來自己要比原先想象的更早離開這個人世了。
她將被子沾到血的地方卷起,然後從床上起身,提氣躍上房梁後,低頭環顧了一番四周。
這寧浣亭的房間也同他的人一樣,充斥著淡淡的雅致氣息,是她已經熟悉了許多年的氣息。而這高高的房梁是她曾經每夜的棲息之所,有她偷偷藏著的一卷被褥和若幹零嘴吃食。
每到半夜她便會坐在這房梁上,遙遙望著下方少主寧靜淡遠的睡姿,然後悄悄拆著自己的存糧解饞。更多時候她則是躺在梁上閉目打盹。許多次因為不小心睡得太沉而從梁上滾下來,差點直接砸到少主身上去。
也就隻有寧浣亭這樣的主子,才能容忍自己這麼沒規沒矩的屬下了吧。
不過……很快,她這樣不懂規矩又沒什麼本事的暗衛,就再也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了。
沛芙對著自己苦笑了下,自梁間自己的私藏中隨手取了個包裹,便從梁上飛身穿出了窗子,在毫無覺察仍談興正濃的侍女旁快速閃過,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寧國公府。
出得寧國公府,她喘息了下,如今連運起輕功掠出寧國公府,都讓她有些吃力。她打開手裏的包裹,將裏頭一件普通女子外衣匆匆披到身上,略略整理了下,又戴上帷帽掩住了自己麵容,這是她往日裏放假出門時候的裝束。然後她就舉步走出了寧國公府所在的街巷,甫轉出巷子口,她腳步頓了下,隨即加速向前跑去衝入街頭的人群之中。
但隻掠過一條街,她又轉而往人煙稀少處走去,一直走到一個偏僻的小巷中,她停了下來輕喚:“僚友。”
身後那帶著冷冽之意的氣息,她再熟悉不過。
“僚友,好巧。”她摘下帷帽回過頭來淺笑。蒼白中泛著淡淡青紫的臉,因這一笑更顯得憔悴。
身後五步處果然是一身黑衣的絕情,他為何出現在自己身後?身為頂級暗衛的他本可以收斂自身氣息,讓人完全無法察覺到他的存在。所以他是故意讓自己發現他在身後?
沛芙的眼珠轉了轉,衝他又笑道:“僚友,這時候你不在少主身邊守著,在這裏做什麼?難道是奉命出去辦事?那我們肯定不同路,就此暫別吧。”說著她便自顧往前走了數步,回頭看時,發現絕情依舊無聲無息地站在她身後五步處。
再往前走再回頭,仍是如此,絕情就仿佛成了個陰魂不散的幽靈一般,始終與她保持五步距離。
沛芙歎口氣回頭向他道:“僚友,你身為少主的暗衛,跟著我一個小暗衛做什麼?這與你往日的作風可十分不符呢。”
絕情沉默了一會兒,在沛芙緊盯著他的視線裏,終於開口:“別去。”
“別去?”沛芙重複了下,隨即明白了過來,失笑道,“莫非你以為我會自己找去傳習所?你放心,我雖然傻,但還不至於天真到以為自己去搖尾乞憐,便能得到傳習所賜予解藥。”
她轉頭向遙遠的天邊望去,忽地輕聲問道:“你養過貓嗎?”
這突如其來卻毫不相關的問題,便是絕情也不由一怔。沛芙並未等這位寡言少語的同僚回答,便繼續道:“我還記得年幼時曾與阿柏他們一起養過偷偷一隻貓。那隻貓已經很老了,爬上傳習所的牆頭卻趴著一動不動,好像沒有力氣再跳下去回家一樣,但是再過五息羅刹便會經過,所以阿沛把它抱了回來。”
羅刹是傳習所中專門負責守衛的一支隊伍,每日分幾批在傳習所各處巡邏。他們出手皆心狠手辣,凡有不屬於傳習所的生物隻要被他們撞見,一律殺無赦。
“我們很怕這隻貓被人發現,每天除了喂食,便會將它的嘴塞住,防止它叫出聲來。可是後來有一天,我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它不見了,我以為它終究是被羅刹發現了……”沛芙歎息著,聲音裏極少見的在往日的清脆中透出了蒼涼,“但是阿芙那時同我說,貓兒都會在預感到自己生命即將結束時,自己悄悄離開,尋找一個僻靜的地方,靜靜等待死亡的到來。我們的那隻貓也是這樣,它隻是出去尋找自己的長眠之地了。”
“阿芙說,它比我們所有暗衛都要幸運,因為它能自己選擇死去的方式和埋骨的地方,然後在安寧中靜靜地離世。”沛芙說到這裏,有些感慨,“雖然不知道阿芙說的究竟是真的,還是僅僅在安慰我。但是那一刻,我真的羨慕起了那隻老貓。”
暗衛無名無姓,活在世上隻有一個代號。生時受盡種種磨難,為主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死後入不得任何家族的宗祠,也注定無後人祭祀。甚至屍骨都是送回傳習所一把火燒了,連個墳墓都沒有。
“我現在也快死了,但是我不想死後也被送回傳習所。”沛芙收回望向遠方的視線,向絕情笑道,“僚友,你能當作沒有看到我嗎?我現在,隻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等死而已。你可不可以就當做我也像那些在外執行任務的暗衛一樣,出了意外死在外麵屍骨無存?”
一日是暗衛,便一輩子都是暗衛。傳習所對暗衛的管理十分嚴格,要求的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哪怕因執行任務時死在異國他鄉,也會有專門負責搜查的“夜叉”前往驗明正身後,將遺骨送回傳習所。
屍骨無存的現象雖然有,但都需經過極為嚴苛的搜查,確認該暗衛真的屍骨無存,而並非找機會逃離組織後,才會在其檔案中記錄下來,由傳習所的“判官”蓋章蠟封後,送入專門的密庫中。
但如果有在傳習所地位不一般的絕情證明,一切就會容易得多。
她一向水汪汪靈動多情的大眼裏,此時充滿了懇求:“我活到現在二十一年,三歲以前是個孤兒,三歲以後被要求做個冷血無情的暗衛。我知道自己沒能做上一天合格的暗衛,更沒有一天活得像自己。可既然活著時不能隨心所欲,那麼起碼死的時候給我個安寧吧。”她說到這裏細細地喘息著,剛才說了那麼多話,讓她精神再度疲憊起來。
盡管極力克製,但腹中始終盤桓著的那股冰寒氣息,令她渾身都在戰栗。她忍不住微側首不著痕跡地用袖子掩去再度湧出的血,然後再度向絕情望去。
絕情始終沉默著,在沛芙懇求的目光裏,他一動也沒有動。
沛芙無法從他那極少有情緒的眼眸中窺見他此時的想法,索性又向前方走去。這一次,絕情沒有再跟上來。
她心中一喜,正要加快腳步,身後卻突然有隱隱風聲傳來,絕情竟到了她的身側。
“你……”沛芙剛要說話,絕情已一把挾住她。
“哪邊?”絕情的聲音極冷極冷,如同千年的深潭萬年的冰川。
沛芙想了下,不禁愕然:“你難道是在問我想去哪邊?你是打算送我一程?”
絕情沒有回答,這表明了他在默認。他默認了自己不會阻止沛芙,並且還會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讓她可以在她所選擇的埋骨之地靜靜等待死亡的到來。
絕情這樣的決定,反而令沛芙一時反應不過來。她本以為絕情會不顧自己的懇求,堅持將她帶回去。因為他是暗衛中最優秀的一個,在盡忠職守方麵,他也遠比一般暗衛做得更好更到位。
小巷中充斥著夏蟬的鳴叫聲,沛芙愣怔地望著絕情唯一露在外麵的雙眼。依舊是那麼冷冽無情黑如夜色的雙眸,但此時在她看來那深淵般的眸底,卻分明多了一些別的東西。
那麼望了一會兒後,沛芙微微露出一個笑容,然後向東方一指:“就在東城門外,百裏處。”
東城門外百裏處就是她上次去過的山穀,幽深的穀中有大片密林。林中有株生長了不知多少年的大榕樹,盤根錯節地長在林子最深處。需要數人一同展開手才能環抱過來的樹幹上,攀滿了各種植物的藤蔓,看來枝繁葉茂,鬱鬱蔥蔥。
沛芙就讓絕情將自己放在這棵樹下,然後自己喘息著慢慢走到樹旁,將額頭緊緊貼著樹幹。
此時不過才午後,茂密的樹林中陽光穿透枝葉,稀疏地灑在她和絕情的身上,留下斑駁的光斑。
“從樹幹的正南方開始向左走兩步,那裏的地下葬了阿芙。”聽著林中隱約的鳥鳴聲,沛芙忽然說道。
便是極少有情緒表現的絕情,聞言也怔住了。他忽然發現此時沛芙所站立的位置,恰好就是正南方。
沛芙說著話,便從自己的位置向左邊走出三步,然後蹲下身,伸手將樹幹上緊密纏繞的藤蔓揭開。
藤蔓後露出了一截被削去樹皮的樹幹,上麵深深地刻著“吾友阿芙”四字,而這截樹幹下的泥土隱隱有個微小的隆起。沛芙留戀地在那四字上撫摸了下,然後站起身道:“再往前六步,是阿柏。”
她慢慢地走著,口中慢慢數著數:“四、五、六……十……”數到十的時候,她又停下,揭去那裏的藤蔓,藤蔓後同樣露出刻有“吾友阿柏”四字的樹幹。她也伸手撫摸了下那四字,然後說道:“第十二步,是阿沛。”
絕情向前走了兩步,然後又停下,他深淵般的眸中首次現出了驚愕。如果沒有記錯,這些步數正是代表了他們當年在暗衛傳習所時的排名,也是他們曾經的代號。阿芙、阿柏還有阿沛,他們當年在受訓暗衛中的排名正是:“三”、“十”、“十二”……
許多年前,當沛芙的夥伴們一個個離世後,她竟是偷偷從傳習所盜走了他們的骨灰,按照他們曾經的名字埋在了這株大樹下。
沛芙揭開了所有人名字前的藤蔓後,又繼續往前走了五步:“這裏,將是我的埋骨之地。”說著她蹲下身,揭開那處的藤蔓,然後取出從不離身的雙劍,將那裏的樹幹削去樹皮,然後同樣深深地刻上“十七小塵”四個字。
十七,她曾經的排名與代號。絕塵是她成為暗衛後的代號。她的一生也就剩下這四個字能夠代表存在了,但是她不想做絕塵,她隻是夥伴們的小十七、小塵。
“阿柏、阿沛、阿芙……”沛芙輕聲喚著這些久違的名字,然後輕笑起來,帶著一種如釋重負,“對不起,我不能繼續替你們活下去了。但是……既然我們活著是最好的夥伴,死了也要永遠相伴在一起。”
她就在這第十七步的位置坐下來,費力地靠在樹幹上自己剛刻下的名字上,然後抬頭望向不遠處沉默的絕情:“僚友,謝謝你帶我來這裏。你可以走了。”然後她閉上了眼睛。
在生命最後的時刻,能夠在自己選擇的地方靜靜地等待一切的結束。果然對於朝不保夕的暗衛來說,也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幸福呢。
她的臉上漸漸浮上一片慘灰,那是毒又加深一層的症狀。絕情曾經不止一次見過別的暗衛毒發身亡時的慘相,但她的表情卻十分安詳,僅有不停顫抖著的身體泄露著她此刻的痛苦。
這需要多麼堅強的意誌才能讓她一聲不吭地強忍到現在?又要多麼滿足多麼幸福的感覺,才能抵消那讓最優秀的暗衛都難以忍受的痛苦,令她臉上如此安詳?
“你……為何?”絕情出口的話仍是簡短,但沛芙總能聽懂他的意思。也許她並不像她平日裏表現的那樣懵懂無知。事實上,真正懵懂無知的暗衛也確實是活不到現在的。
“我坐在自己早已選好的墓地上,此生也沒有別的牽掛。反正要死了,不如從容些。”沛芙細細喘息著,閉著眼睛不去看他,臉上的笑意中卻多了絲懷念,“跟著少主這麼久,我總算也能像他那樣從容一次……”
樹林中恢複了寧靜,沛芙閉目傾聽著四下裏傳來的鳥鳴聲和蟲鳴聲,還有微風拂過時引起的聲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絕情應該是離開了吧。
她正這樣想著,耳中卻聽到了異樣的聲響。那是踩在落葉上發出的輕微沙沙聲——怎麼還有人在?
剛升起疑惑,她已經感覺到被人整個抱起,然後耳邊的聲音便驟然變作呼嘯的風聲。
“僚友?你沒走?”她猛然睜眼,果然看到是絕情抱著她正用他極頂高超的輕功飛掠出林子,“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
她伸手去推絕情,但手腳早就沒了力氣,反而因此又一口紫黑色的血從口中流出。
“要解藥!”絕情冷冷地說了這句話後,速度更加快了些。
沛芙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著頭頂上絕情的臉,然而隔著黑色麵巾,她無法看出他究竟此時是什麼表情什麼心思。
他怎麼可能會為了自己去傳習所討要解藥?他是最冷麵無私的暗衛絕情啊!然而,也確實隻有他這個連當今聖上都另眼相看的最頂級暗衛前去討要解藥,傳習所才有可能看在他的麵子上,破例同意給出解藥。
似乎怕時間久了,就算要到解藥也來不及解毒。絕情的速度越來越快,耳邊隻剩下因急速而產生劇烈呼嘯聲,四周景物都幾乎成了虛影。而路人偶然間瞥見他們經過,也隻以為是自己一時眼花看到的一道幻影。
在這急速中,沛芙突然再度睜開了眼,驚叫道:“我聽到了絕心的聲音!他遇到危險了!”
絕情就如同未曾聽到她的聲音一樣,停也未停,甚至連個反應都沒有。這是作為暗衛最正確的反應。
所有暗衛都有自己的任務和職責,最終是成功還是失敗都需要自己去承擔,他沒有義務也沒有必要在別人執行任務時插手。決定去為沛芙要解藥,是絕情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違反自己的原則,絕不可能再有一次。
沛芙也明白了過來,她在絕情懷中掙紮起來:“絕心不能死!”絕心是她在這世上最後的一個朋友了,她不能聽到他的慘叫聲無動於衷。
絕情沒有理會她的掙紮,出手極快地點了她的穴位,令她停止了動作隻能乖乖地依偎在他懷裏,手段直接而有效,同樣是作為暗衛最信奉的。
但是這樣繼續向前掠出沒有多久,絕情卻驟然停了下來。因為他發現懷中少女一向笑起來極討人喜歡的雙眼中,正在默默滴出淚水。
她明明之前那麼痛苦,麵色泛著帶有死氣的灰,全身痛得發抖,都隻是麵帶微笑,此時卻流下淚來。不是為自己的痛苦,而是為即將失去的夥伴。
絕情覺得冰冷的心中有某處被觸動了一下,然後他將懷裏的沛芙換到背上,向著那聲音來處掠了過去。
那是接近城門處的一個陋巷,絕心果然在那裏。但他幾乎不能算是完整的絕心了。他的雙腿已經被齊膝斬斷,雙手的手筋被挑斷,甚至胸腹處都被人用刀子劃了開來,鮮血幾乎流得大半個巷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