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名暗衛打扮的人正舉起手中劍,要劃向他的雙眼和麵頰。劍光落下的瞬間,他們手中的劍齊齊斷裂。
“什麼人!”其中一人一驚大喊道,但下一刻他喊不出聲了。他的脖子一涼,甚至連敵手是誰都沒看到,已被割斷喉管,轉眼變作屍體。
另一人見狀駭然後退兩步,定睛看去才發現巷中不知何時多了名同樣暗衛打扮的人,但那高大挺拔身姿和冷如冰川的氣勢卻令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絕情!”他驚駭地喚了聲,隨即壯著膽子喝道,“這是二皇子府內處理家務事,你寧國公府的暗衛來管什麼閑事!”
絕情沒有回應他,隻是將手中劍慢慢舉起,劍上的血慢慢順著劍脊滑落地麵,轉眼他的劍上又恢複了銀光如雪。
這樣的神兵利器,持劍人又是暗衛中最厲害的絕情。
此人知道不敵,虛晃一招便要飛身逃離,卻覺得腳上一痛,滾落地麵,竟是腳筋已被挑斷。他落在地上翻滾慘嚎著,下一刻同樣覺得脖子一涼,便沒了氣息。
絕心本已閉上眼,突然耳邊聽到情況有變,他睜開眼吃驚地看到一身黑衣有如暗夜的絕情:“是……你?”隨即他又看到在絕情背上麵色青灰的少女,他沒有見過她的臉,然而卻有種熟悉感,“你是……”
“絕心!”沛芙一被解開穴道,便迫不及待地從絕情背上下來,衝到絕心身邊,開始掏摸身上的傷藥。她記得虞立薰給她的傷藥,還留了些在身上。
“小……塵?”絕心聽到她的聲音便認出了她,他費力地露出個笑,“原來你長這樣……”
“別說話了,我給包紮起來。”沛芙的眼睛仍是通紅的。絕心被人這樣開膛破肚,完全是靠了功力深厚,才能撐著一口氣到現在。要救活他,哪怕華佗在世恐怕也無能為力。盡管如此,她還是將自己珍藏的傷藥灑在他的傷口上,努力按著傷口,希望能讓鮮血止住。
絕心吸了口氣,凝聚了一下力氣,才歎道:“沒用的……”他吃力地睜著眼打量沛芙,難以避免地發現了她臉上那青灰色代表了什麼,先是歎口氣,隨即又露出個笑,“我的衣兜裏……藏了東西……幫我……取出來……”
沛芙依言探手從他的衣兜中摸到了一隻沾滿血的荷包,上麵繡了一對戲水的鴛鴦。這樣的荷包經常是大家閨秀芳心暗許偷擲給書生的信物,或者小家碧玉私下贈給情郎的心意,卻不是暗衛該有的東西。
而這隻荷包從用料到花樣,都是最普通不過的,繡功也算不得精湛。絕心的目光卻一直追隨著那隻荷包,臉上的柔情好似能溢出來,仿佛這一刻因為這隻荷包的出現,他連全身的疼痛都消失了。
沛芙不由想起不久之前,在街頭撞見的那一幕,那時與絕心相會的女子,便是繡這荷包之人吧。這荷包上的一針一線,繡進的都是她的心,係著的都是他的情。
隔了一會兒,他才艱難道:“打開……”
荷包內放了些碎銀子,還有一隻沛芙十分熟悉的藥瓶。但是藥瓶的重量令她吃了一驚:“這裏麵……”
“解藥……我從傳習所裏偷的……”絕心的笑容中多了一絲得意,隨即卻變作悵惘,“原本是想偷了藥……帶她遠走高飛,去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過男耕女織的生活……可惜……被發現了,沒想到二皇子還那麼在意她……”
他歎息著,似乎沉浸在了對未來的那個遙遠的幻想,和對隻差一步卻無法得到幸福的惋惜中,呼吸越來越急促,身上的血也越流越快,顯然就算有內力已經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小塵……你的毒發作了吧?”他又看向沛芙,歎息著,“你總是這般冒失……真叫人……不放心……藥……藥給你……”
他看起來精神了許多,臉上甚至泛起紅暈。但沛芙的眼睛卻又紅了,那是回光返照。
絕心卻仍對沛芙笑著,就好像往日裏每一次塞給沛芙零嘴吃食一般,用那令人沐浴在暖陽中的笑容,對沛芙笑道:“藥你收好……將來有機會就離開這裏,自由自在的……別……別再這麼冒失……弄丟了,就沒人再送你了……”
他的胳膊抬了抬似乎很想親手將那瓶解藥塞給沛芙,但手筋已斷,他的胳膊抬了抬之後便又無力地落下,胸腹處和雙腿處的血流有些減緩,似乎全身的血已將流盡。
他的氣息也微弱了下去,幾不可聞地歎息著:“幸好……最後還能幫到你……”然後他合上了眼睛,再也也不會睜開衝她笑了。
永遠溫暖親切的絕心,就這樣在她毫無心理準備的時候,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沛芙定定地坐在漸漸冰冷下去的絕心身邊,坐了一會兒後,她默默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在他身上,擋住了他被剖開的胸腹,然後費力地托起他向外走去。但是隻走了兩步,她便連同比自己體型大了許多的絕心,一同摔倒在地。她已經沒有餘力將絕心帶走。
沛芙艱難地坐起身,轉頭向身後望去。絕情仍沉默地站在原地,微垂著眸子不知在想什麼。
“絕情……”喉間有股血腥味在彌漫,沛芙努力忍著,握緊了絕心剛給自己的藥瓶,向絕情高高舉起,輕喚他,“這裏……有一整瓶的解藥……”
絕心從傳習所偷回了一整瓶的解藥,足夠一名暗衛服用大半輩子。他原本是想帶著解藥,與自己的心上人遠走高飛的,但最後他自己連一顆解藥都沒能用上。
絕情抬起頭目光轉向她,依舊看不出什麼情緒。
連一整瓶的解藥都無法激起他一點點的情緒麼?沛芙開始忐忑起來,但還是繼續說道:“這一整瓶的解藥,我都給你,隻求你……”
“我拒絕。”絕情打斷了她的話,似乎已經猜到她下麵要說什麼,他的語氣斬釘截鐵,毫無商量的餘地。
是啊,絕情從來是有原則的暗衛,而不是慈善家,今日他已經一再讓步,她怎麼能得寸進尺,期望他再幫助自己一次?
剩下的話也沒必要再說下去,她苦笑了下,終於忍不住低頭咳了兩聲,紫黑色的血隨之奔湧了出來。她眼前一陣發黑,便要一頭栽倒下去。一直站在不遠處沉默的絕情,突然動了。
他躍至沛芙身側,一把搶過她手中緊握的藥瓶,迅速打開瓶蓋倒出一粒藥丸,強行塞進她口中,然後以掌抵在她的後背,運功幫她護住心脈的同時催化藥力。
沛芙雖然倒在地上,但仍有知覺,她感受到自己體內那種髒腑都劇烈疼痛,漸漸在絕情內力的引導下,抽絲剝繭般慢慢減弱。不知過了多久,當她完全恢複清醒時,體內的那股陰寒之氣已經消失,隻是渾身如同虛脫一般,沒有什麼力氣。
日頭快要落下,她所身處的地方卻已不是那條巷子,而是之前才去過的山穀。山穀中隱隱的溪流聲,讓她知道自己正處於穀口附近。
山穀在夕陽照射下到處一片昏黃,她就在這片昏黃的光線中向四周逡巡,終於遠遠望見絕心的遺體被放置在溪邊,卻沒有看到絕情的身影。
慢慢撐起身子,她趔趄著撲向溪邊,然後坐在絕心身邊,撕下自己雪白的中衣袖子,就著溪水將他臉上早已幹涸的血漬洗淨。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沒有帶著麵巾的絕心,他沾滿鮮血的臉上能看得出臉型略方,五官端正。若是在往常她會與他吃著零食說著閑話,然後笑話他長得威武有餘英俊不足。
但是,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她突然伸手掬起溪水拚命拍在臉上,濕淋淋的水珠劃過臉頰,分不清哪些是溪水哪些是淚水。許久之後,她才輕喘著停了手,臉頰早已被她擦得通紅。她紅著眼眶,伸手扶起躺在麵前早已冰冷僵硬的絕心,在漸漸吞噬一切光亮的黑夜裏,獨自一人拖著他進到林子裏。
一直費力地將絕心拖到那棵大榕樹下時,她才放開手喘了幾口氣,然後在抬眼望去時怔了怔。
榕樹下不知何時多了個深坑,看位置是從正南數起的第二步——正符合絕心當年在暗衛傳習所中的排名和外號:“二”。緊挨著阿芙的排名。
而深坑旁樹枝的陰影處,靜靜站著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周身依舊散發著那令她熟悉又敬畏的寒意。
“絕情,你……”沛芙有些吃驚地望著他,一時不知道問什麼好。麵前這個深坑必然是他挖的,是用來埋葬絕心的墓穴。但向來寡言冷心的絕情,怎麼會做這種事?何況剛才他還斬釘截鐵地回絕過她。
“你不是說你拒絕?”沛芙吸了口氣,難以置信地問道。
剛灑向人間的月光裏,絕情拋出了一樣東西,沛芙下意識接住,發現正是那裝了解藥的藥瓶,分量依舊沉實。
“我拒絕,你同我交易。”絕情打破了沉默,難得多說了幾個字。他一向隻有在他認為有必要的時候,才會表述完整。
他的意思是,他拒絕她用解藥來作為交易的條件,求他辦事。他果然猜到了自己剛才是想用這瓶解藥,換取絕心的遺體不被送回暗衛傳習所。
但他這樣的拒絕,又是什麼意思?是出於不屑?還是出於對絕心的兔死狐悲?又或者是看在從傳習所到寧國公府,這多年同僚情誼的份上?
隻是不管是哪種原因,他終究是又一次做出了讓步。
在這一天之中,作為一名從來堅守原則的頂級暗衛,他竟一而再地對她妥協了。
沛芙凝望了他的雙眸許久,從年幼時第一次見到絕情起,她就沒能弄懂過他的心思。從前一直以為他就跟他的名字一樣冷心絕情,但也許她一直都沒有真正了解過他。
低下頭,她默默地將絕心放入深坑裏,將那隻染血的鴛鴦荷包放在他胸前,然後用手抓著土一把一把慢慢撒入坑中,雖然極慢但他依然漸漸被掩埋起來。終至再也看不見他那偉岸的身軀,和總會對她笑如陽光的眼睛。
別了,我的夥伴……
她不顧手上沾滿泥土,偷偷擦了下因為太久沒有眨眼而酸痛的眼睛,然後在這個新的墳墓旁的樹幹上削去樹皮,深深地刻上“吾友阿心”四字。
伸手撫摸了那四個字一會兒,沛芙站起身,望向旁邊另三處隆起的舊墳,努力擠出一個笑:“你們都在一塊兒了。今天我雖然暫時不能來了,但是很快,我還是會來與你們作伴。”雖然在笑,然而她的話語中卻帶著鼻音。
就算這次解了毒,但是暗衛的生涯朝不保夕。哪怕在平靜的寧國公府裏,不是也頻頻發生著各種事故麼?也許下一次遇上什麼意外,她就也不再存於世上。畢竟至今沒有一個暗衛能活過中年,更多的都死在了年華最好的時候。
良久,她又歎了聲:“今天絕心有我安葬,將來我死的時候,也不知會是誰來葬我……說起來,我倒還有些羨慕你們了……”
然後她回過頭去,望向絕情,發現他也正望著自己,眼眸中依舊深邃如同藏著一個無人能猜出的謎。
“僚友,我們回去吧。”她偏著頭一如往昔,雙眼在月光下依舊清澈靈動,“出來太久了,少主他們還需要我們片刻不離的保護。”說完,她率先提氣掠出了林子,速度那麼快,就好像她今日不曾毒發瀕死過一般。
有時候當心靈的痛苦超越了肉體的痛苦時,肉體的痛苦足以被忽略不計。
還沒有接近寧國公府,沛芙便被一個火紅的身影用力攬入懷中。
“你這該死的小暗衛!”那一聲恨極的咒罵,卻帶著顫抖。虞立薰狠狠地抱緊了她,如同對待一件剛剛失而複得的寶貝。
那麼用力地抱了她一會兒,他猛然想起什麼,鬆開雙手借著月光仔細看她。看到她雖然眼眶紅腫,臉頰有些擦傷,卻分明中毒症狀已經消除的模樣,他鬆了口氣,雙手卻越發用力地箍緊了她的肩膀,再度抱住了她:“一回府就到處找不到你的蹤影,若不是絕情有傳信回來,我……我還以為再也看不到你這傻傻的小暗衛了!”
那一刻,沛芙的心被不可避免地觸動了一下。多少年了,不曾有人這樣牽腸掛肚地惦念她擔心她。虞立薰炙熱而帶有細微顫抖的懷抱,忽然讓她覺得自己不再孤單。
她抬頭望向虞立薰,水靈靈的大眼中,首次清晰地印入了他的容顏。他發絲有些淩亂,臉上十分幹淨,卻令眼下那片青黑愈發明顯。應該是太匆忙的關係,他隻隨意披了一件極普通的紅色衣衫,本是宜男宜女的款式,卻因為緊緊抱著她的關係,令她感覺到他身上堅實的肌肉,再無法錯認他的性別。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她在這溫暖的懷抱裏,感覺到了安心。她疲憊地將頭埋在他的頸窩處,閉上眼放鬆地沉沉睡去。
似乎每一次,都是他在無微不至地照顧自己。她雙手受傷時,他會喂她親手做的飯菜,雖然味道極難吃;會給她綰起各種發式,問她是否覺得做個普通女孩子更快活?她毒發渾身又凍又痛時,他會幾乎日夜不眠地抱住自己,想方設法幫她取暖,甚至運功讓自己全身發燙來焐著她……
明明他是主子,而她隻是個小小的暗衛。但在他身邊,她卻常常錯覺自己好像真的成了個被人照顧關懷著的普通女孩。
沛芙睡了兩天才醒來,朦朧間,她下意識按了下懷中,那裏藏著一整瓶的解藥——足夠一個暗衛服用大半輩子的解藥。
也許……這是上天給她的一次機會?
她思索著睜開眼,卻毫無防備地望見了寧浣亭雋永雅致的眉目。他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靜靜看書,依舊是那麼雲淡風輕的神情,如果不是他麵上多了絲倦意的話,這幅畫麵就像沛芙以往每天看到的一樣安逸。
“少主。”她坐起身喚了聲,發現自己仍是睡在他的房裏。暗衛沒有自己的房間,因為職位的隱秘性,又不好光明正大地借用別人的房間。這些天來,寧浣亭一直讓她在自己的房裏睡著。
“醒來了?”寧浣亭聞聲抬頭,對她笑了笑,神色看來那麼疲憊,他的聲音卻仍是不疾不徐溫文悅耳,“毒解了就好。以後千萬不能再這般隱瞞著自己的情況了,早些讓我們知曉說不定也能早些找到解決的辦法。”
沛芙望著寧浣亭疲憊的神色,搖了搖頭:“讓我別隱瞞,但是少主你自己呢?你中的蠱毒連是哪種都還沒弄清楚,絕情三天兩頭地出遠門,卻還沒找到能除去蠱毒的名醫,這些……你們不是也一句未提?”
“讓絕情出門尋覓名醫,不過是防患於未然。”寧浣亭放下手中書冊,“蠱毒至今未曾發作過,也許長公主當初的話,不過是誆騙我們罷了。”
沛芙沒有聽進他這明顯帶有安慰的話,仔細地看著他的臉道:“少主在這段時間裏,明顯睡眠的時間越來越長,卻依舊精神疲憊,人也不斷消瘦。你的話別人興許還信,但屬下陪在你身邊眼見著快十年了,怎麼可能不發現你的變化?”
何況長公主那般身份的人物最講究一言九鼎,極少有出虛言誆騙人的時候。
“快十年了麼……真是不短的一段時間,我們日夜相對、同房而眠竟也是快十年了。想來世間的夫妻之間,恐怕有些都沒有我們相處得這麼久吧……”寧浣亭喟歎著,伸手輕撫沛芙披在身後的長發,“若是哪日我不在了,又或者你隨別人去了,想想都有些不習慣呢……”
那親昵的語聲和話中所透露出的異樣意味,令沛芙愣了愣,習慣性地開口道:“少主,我是你的暗衛,是要當你一輩子的影子的,又怎麼會離開你……”說到這裏,她又怔住,下意識摸了摸懷裏的藥瓶。
寧浣亭看在眼裏,卻隻歎道:“想你剛來府中時還是個小女孩,一到晚上就用手腳勾著我屋內的房梁偷偷睡覺,小小的蜷成一團讓我覺得自己養了隻貓。一轉眼你也已經這麼大了……”
他的眼中似籠著雲霧,叫人看不清眸底的神色。而他的話語令沛芙不由也回想起了曾經。
那年她剛從傳習所出來,被分配到寧國公府當寧世子的暗衛。
那時的寧國公世子寧浣亭也才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年。
第一眼見到寧浣亭,她便被他皎月清輝一般俊秀無雙的姿容所震懾。然而沒多久她便又發現這個好看得站在哪裏都像一道風景的少主,性子卻沉穩得一點也不像一個少年,行事不溫不火倒更像個小老頭。
寧浣亭似乎也回憶起了從前他們相處的日子,輕笑道:“還記得你初次來天葵,痛得大半夜從梁上掉下來穿過帳子砸在我身上,葵水沾汙了我的裏衣和床褥。我還未曾責怪你,你卻先嚇得眼眶發紅,以為自己如此腹痛流血多半是受了很嚴重的內傷,即將命不久矣。”
“少主,這麼丟臉的事,過去這些年了……你居然還記得?”沛芙很想拍自己一巴掌,當年竟然幹下這種蠢事。
隻是沒法子,誰讓暗衛傳習所隻教了她怎麼殺人護主,如何當好一個暗衛,卻從未講過關於男女生理方麵的常識呢……所以那一年初次來天葵的她,睡到半夜發現自己腹痛劇烈又流了好多血,真是嚇得夠嗆。
寧浣亭看著她恨不得鑽進地洞裏去的窘態,忍不住笑了兩聲:“大半夜的,我這個以風雅著稱的貴公子,卻要向自己的暗衛傳授關於女子生理方麵的知識。你說,叫我怎能不記憶猶新,至今難忘?”
是啊……那一夜,有仙人般出塵之姿的少年紅著臉安慰她,然後雖然有些尷尬,他依舊仔仔細細地同她輕聲解釋著女子的天葵,和該注意的事項。再後來每個月的那幾天,她每次偷吃他房裏的點心,都會看到桌上擺著碗熱氣騰騰的薑糖水……
沛芙低頭拉扯著被角。其實她一直記得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自己的少主是個如此溫柔的人,連對自己的影子一樣的暗衛都如此有耐心。那時候她覺得自己真是太幸運了,能遇到這樣好的主子,所以決定一定要做少主最稱職的影子。
但是沒多久,暗衛中排行第一的絕情便被皇帝派來了寧國公府,賜給寧浣亭防身。絕情的表現才是一個真正的暗衛應該有的樣子,寡言少語沒有存在感,在主子需要的時候總能及時準確地出手,且出手不留情。
少主有了比她更優秀的影子,曾令她一度有些失落。
再後來,少主一次又一次舉辦婚事,卻一次又一次大婚失敗。而她的日子則變成了每日吃吃零食,逗逗寡言冷漠的同僚絕情開口,再時不時掛在浴房外偷窺少主沐浴——雖然屢屢不成功。
總之,一年一年過去,她似乎離做少主最稱職的影子那樣的目標,是越來越遠了。
沛芙遙想著過去,嘴角慢慢浮起笑容,再望向寧浣亭時,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靠著椅子睡了過去。
沛芙見過虞立薰的睡顏,他的臉上沒有平時的嫵媚妖嬈,反而看來純淨如孩童。而少主寧浣亭睡著的時候則不同,他閉目睡著時,依舊神情淡然,眉心卻時常輕輕擰著,好似有解不開的難題始終困擾著他。
沛芙輕輕地起身,伸手撫向他蹙著的眉心,很想替他撫平眉心處的皺痕,但手伸到一半便停了下來。她靜靜對著寧浣亭這張看了快十年的睡顏呆了片刻,低歎一聲從懷裏取出一隻錦繡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