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以後(3 / 3)

這隻錦繡荷包正是那夜洞房中喜娘交到她手裏,裝有他們二人被結在一起的發縷,寓意結發夫妻的那隻,當時本想還給寧浣亭,卻因中途變故一直拖到了現在。

荷包上繡著的也是戲水鴛鴦,繡工用料比絕心的那隻更為精致,卻畢竟沒有繡進她的心意,也從未係過他的真情。

他們日夜相對、同房而眠相處了十年,卻從不曾是彼此的良人。他有他的新娘要娶,而她則是個連婚嫁都不能想的暗衛。

沛芙將荷包打開,看了眼裏麵緊密纏繞的發縷,想試圖解開卻越解越亂,隻得懊惱地放棄,直接將荷包塞入寧浣亭的懷中。

等到事情平靜之後,少主定會設法與玉雪郡主和離,然後娶一名與他門當戶對的嬌妻,生兒育女百年好合。這枚代表夫妻結發的荷包,不是她這個暗衛該收著的。

走出寧浣亭的院子,她遠遠望見一隻羽毛鮮豔的鳥兒從空中飛過,不由心中一動,快步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上次虞立薰帶她去過的那個偏僻的花園角落,沛芙果然看到那個曼妙而熟悉的身影正坐在石桌旁看著一張薄薄的紙片,他纖長的手上正停著剛才那隻鳥兒。

“郡主……”沛芙喚了聲。

虞立薰早已覺察她的到來,聞聲手一合攏那薄紙片便化為齏粉。他抬頭挑著鳳眼,衝沛芙一笑:“終於睡醒了?我還想你若再不醒,可就趕不上這個月‘春風笑’點心鋪新推出的絕品燒賣了。”

“春風笑”是京中有名的點心鋪,其最特色的點心便是燒賣。每天要買這家燒賣的人都會從天蒙蒙亮就開始排隊,然而就算如此都常常會有人買不到。

普通燒賣尚且如此,何況他們居然推出了“絕品燒賣”!沛芙睡了兩天本就腹中空空,一聽到春風笑的絕品燒賣,頓時覺著自己餓得前心貼後背。

她討好地笑著坐到虞立薰旁邊已經鋪了軟墊的石凳上,試探地問道:“你能買到?絕品燒賣是怎麼個絕品,是不是餡料又創新了?這都快午時了……春風笑會不會已經賣光了?”

虞立薰用他那雙好看的眼睛翻了個白眼給她:“總覺得在你眼中,大活人還不如一隻燒賣有價值。”

見沛芙仍有些懵然,他輕將扇子敲敲她腦袋:“你不覺得兩天不見,應該先問候我一聲?身體是否安康?飯量有無增減?心情有無變化?”

這虞立薰是當世子妃太久入戲了嗎?一個大男人居然要別人這麼問候自己,真的不覺得太矯情?而且兩天不見算什麼?又不是幾年沒見,還要一迭連聲地問候。

虞立薰明顯看出了她的想法,哼了聲:“果然是傻暗衛!那便由我先來問候你……”

他看了一會兒沛芙,似乎在醞釀情緒。

他今日穿著的仍是那身紅衣,長發未綰隨意地披散在身後,白日裏看來越發顯得唇紅齒白嬌美動人,坐在這四周都是翠竹的園子裏,便像一幅名家筆下的美人圖。

正當沛芙暗暗欣賞眼前的美色之際,這幾能入畫的美人微微一笑,開口道:“身體覺得好些了麼?可還有哪裏不舒服?今日的心情呢?有沒有比較開心?”

他問這些的時候聲音非常輕柔,就仿佛情人間的情話呢喃般,令沛芙一時沒適應,猛然向後仰了仰,差點從石凳上滑下去。幸好她反應快,及時拉住了桌子邊沿,才止住了下滑的趨勢。

虞立薰眼見著沛芙如此狼狽的模樣,方才還柔情似水的表情一收,鳳眼微眯道:“小暗衛,你這是什麼反應?怎麼好像我剛才說了什麼很可怕的話一般?”

沛芙勉強坐正姿勢,吐出口氣道:“郡主,你突然這樣,好像中了邪一般……確實,是有點嚇人……”瞥見虞立薰眯著的鳳眼裏閃過危險的神色,她忙補救道,“其實,你這樣溫柔的話語,換做任何一個漢子聽到,恐怕都會頃刻間化作繞指柔的。”

這話原本是想安慰一下他的,但說出口卻覺得有點別扭。

虞立薰果然毫無喜悅之色,隻是哼哼了兩聲,睥睨著她:“那麼你呢?”

“我……”她還……真不習慣一向慵懶傲慢的虞立薰,突然這樣溫柔地講話,感覺真的像是中邪了。她忍不住抬頭望望空中,也不知今天這輪日頭是不是從西邊升起的。

虞立薰見她如此,隻得又用扇子輕敲她的腦袋,打斷她的神遊:“好了,我問候過了,該輪到你來表現了。”

她來表現?沛芙揉著腦袋想了想,想起那絕品燒賣不能錯過,不就是問候嘛。她麵向虞立薰,道:“郡主……”

剛開口,她便被虞立薰打斷:“叫我阿薰。”

她……叫不出口,索性忽略了稱呼道:“兩天不見,你身體是否安康?飯量有無增減?心情有無變化?”問完,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他們暗衛向來沒有問候彼此的習慣,現在問出來隻覺得肉麻。

“這聲問候真是毫無誠意!沒意思!”虞立薰哼了聲,卻還是道,“我身體不錯,每日還是那個狀態,就是心情被你傻暗衛搞得不太好。”

說著他站起身:“走吧!”

“去哪兒?”沛芙抬頭仰望著他。

他在日光下扭轉頭來,絕美的麵容和曲線優美的側身,充分印證了“回眸一笑百媚生”是真有可能存在的,但也越發令他看來美得雌雄莫辯。

“跟著我走便是。”見沛芙對著他隻是呆看,他瞥了她一眼,一邊向外走,一邊隨手將披垂在身後的長發綰起個簡單的男式發髻。那雙纖長的手在烏黑的發間靈活穿動,令沛芙不禁想起以前在民舍中暫居時,他每日幫自己梳頭時的情景。

僅僅隔了三個月的事情,如今想來卻恍如隔世一般。

虞立薰一路徑直走出了花園,又出了寧國公府二門。跟在後麵的沛芙這才發現,二門外早候著輛馬車。馬車上並無寧國公府的標記,看來虞立薰這次也是低調出行。

坐進馬車,他首先打開暗格,取出兩身衣裳,其中一身丟給沛芙。沛芙展開看,見是一套極普通的女裝,而虞立薰自己手裏的則是男裝。

“換上吧。”虞立薰說完,已脫下身上紅衣,換上那件粗布的青衫,配上他那簡單的男子發髻,乍一眼看來便像個女扮男裝的美人。

沛芙忍不住一笑,在虞立薰的瞪眼下,轉過身換上那件同樣樸素的粗布女裝,換好後卻見虞立薰看著自己皺眉:“上次給你的人皮麵具呢?”

“壞了……”沛芙這才想起,虞立薰上次給自己的那張人皮麵具,在大婚那日被民舍裏的大火給燎壞了。她皺眉從懷裏取出那張人皮麵具,這玩意兒十分昂貴,也不知虞立薰會不會讓自己賠償。

但她隨即發現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虞立薰隻是一把搶過來,仔細看了看便從暗格裏又取出一張來:“那張等修好再說,你先用別的吧。”

沛芙有些咋舌地接過,等給自己戴妥麵具後,抬頭一看發現虞立薰雌雄莫辯的臉,已經變作了一張普通文士的臉。她不由呆了呆,果然不愧是有封地的郡主,連這昂貴的人皮麵具都有那麼多!

馬車駛了沒多久,便在一個偏僻處停下。虞立薰帶著沛芙下了馬車,轉過車馬若流水般的雙碾街,沛芙便望見了不遠處春風笑點心鋪的金字招牌。

這時間那鋪子裏早已是人滿為患,虞立薰就大搖大擺地從坐滿了食客的店堂裏走過。雖然他此刻穿著樸素長相普通,但那長久以來養成的高貴儀態和非凡氣質,卻是難以掩飾的,頓時引來滿堂食客的矚目。沛芙注意到,食客們看向虞立薰時都是或欣賞或猜測的神情,等移開視線望見跟在後頭進來的自己時,卻會麵露驚愕隨即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她滿腹狐疑地跟著虞立薰繞過店鋪大堂,穿過忙碌的眾夥計,徑直走進春風笑的後院。後院裏靜悄悄的與前邊截然相反,隻在角落處搭了間小廚房,廚房門開著,能隱約望見裏頭有名約莫二十幾許的廚娘正用蹲在大灶前,灶上疊放著一排蒸籠。

院裏多了兩人,那廚娘也沒有絲毫驚訝,頭也沒抬繼續全神貫注地控製著灶中的火勢,好像比起客人來,爐灶才是最最要緊的東西。

虞立薰仿佛十分熟稔地走到院裏,一直來到小廚房門前才停下道:“宋夫人,不知宋先生可在?”

“他呀,又去街頭擺字畫攤子了。”廚娘頭也不回,隨手一指,“你要的東西都擺裏頭了,自己取吧。”沛芙看到她指的是廚房內桌上的一隻提盒。

虞立薰點頭笑著將提盒拿起,便道了聲別轉身徑直離去,竟沒再多盤桓。而那廚娘仍緊緊守在灶前盯著火勢,也沒有客套地挽留一聲。做廚子能像她癡迷到這程度的,倒也不多見,難怪春風笑能如此有名。

這次他是從小院後門出去,拐了兩拐便上了前方馬車。沛芙詫異地發現那馬車並不是他們出門時坐的那輛。

虞立薰一坐進馬車,馬車便駛動了起來,一路穿過兩條街後,虞立薰朝車窗外指指,同沛芙道:“看,那本是我今日想拜訪的人。”

沛芙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發現在那街邊擺著個字畫攤,有名中年儒士正撫須專心地畫著什麼。

“這位宋先生本是當朝極有聲望的大學士,曾差點坐上了宰輔的位子,但如今卻稱病致仕,每日隻擺個字畫攤來自娛……”說著他歎一聲,“這些名士的脾性也是獨特,本來與他約了今日在他夫人開的春風笑見麵,他卻沒有等在那裏,又來此擺起字畫攤來了。我知道他並非避而不見,隻是一貫率性而為隨心所欲罷了。”

名士們向來崇尚類似魏晉風度的放浪不拘,古時便曾有名士興衝衝雪夜前往訪友,卻在到達門口時覺得沒了興致又轉身離去的典故,如今這位宋先生看來也是位瀟灑不羈的豁達之人。

不過在沛芙看來,對於名士的特立獨行還是有幾分不理解的。

馬車轉眼便過了這條街,已望不見那位宋先生的身影。

虞立薰將提盒打開,頓時一陣熱氣冒出,提盒中竟放了幾層點心,細細看來其中正有春風笑招牌的燒賣。

沛芙不由吸了吸口水,食指大動,然而作為主子的虞立薰還沒開動,她哪裏敢先下手?她隻得咽著口水巴巴地望向虞立薰。

虞立薰見她雙眼水汪汪地望著自己,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由笑了聲:“本來就是給你吃的,不用同我客氣。”說著他將提盒中一屜屜的點心全都擺到桌上,一一排開,然後將筷子遞給沛芙。

沛芙笑眯眯地接過筷子,忍不住讚了句:“郡主,你真是天下間難得的好主子!”

“嗤,在你這小暗衛眼裏,果然有奶就是娘。不知如今在你眼裏我和你家少主哪個更好些?”原本在收拾提盒的虞立薰,聞言損了她一句,隨即饒有興致地問。

這個問題……有點難回答。沛芙夾了一隻燒賣塞進嘴裏,思考了一小會兒,口齒不清地答道:“都很好……”

“答了等於沒答。”虞立薰又嗤了聲,正摸索著提盒的手似摸到了什麼,用力一掰,那提盒便發出清脆的“喀拉”聲,露出一個夾層。

一個看似普通的提盒裏居然還會有夾層?沛芙訝異地探頭望去,見那夾層裏躺了一隻銅製的伏虎,再仔細看看不由奇道:“這隻老虎怎麼隻有一半?”

虞立薰伸手將那銅製伏虎拿起來,神色十分複雜,眼底正不斷湧起一種極為激烈的情緒。他的手緩慢而鄭重地在虎身上撫摸著,良久,他才輕聲道:“因為這是兵符,能號令天下兵馬的兵符。”

沛芙筷子頓在半空,連咀嚼都一時忘記了,隻是震驚地盯著虞立薰手中的兵符看。

能夠號令天下兵馬的兵符,向來一半掌管在兵馬大元帥手中,另一半在皇帝手中。誰能想到會出現在一家點心鋪的提盒夾層內呢?

在沛芙震驚的注視下,虞立薰從懷中又掏出一物,竟赫然是另一半的伏虎。他將這兩半銅製伏虎合在一塊兒,正好嚴絲合縫渾然一體。

天下間極少有人能看到兩半兵符合攏時的樣子,沛芙今日卻意外地看到了,她卻瞬間失語了,隻因它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場所中,正躺在不該擁有的人手裏。

看到沛芙這樣的反應,虞立薰笑了起來,但那笑聲卻聽來並未含有一絲歡喜之意,反倒多了份以前嘲諷與悲涼:“吃驚麼?其實……這其中有一半隻是個贗品啊。自我父親戰死後,他一直隨身帶著的那枚兵符也從此失去下落。”

他將手中兵符又分成兩半,緩緩道:“這裏有一枚,是我從宮中盜出的,而另一枚則是仿照我父親手裏的兵符製成……”他將其中從提盒裏取出的那一半細細摩挲了半晌,似歎息似感慨,“多麼完美無缺的贗品……難怪當年能害到我父親……”

沛芙怔怔地望著他,他此刻明明是在笑著,卻讓人感覺到了濃重的悲傷。

他一眼都沒有看向沛芙,隻是注視著手中的兵符道:“當年我父親親自率兵誘敵深入,卻始終等不來預先安排的援軍。我查了這麼久才知道,原來是因為當初負責統領援軍的副將收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軍令,將援軍帶去了別處,導致我父親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力戰而死。而這個命令,便是以兵符發出的。”

虞立薰說到這一段過往的時候,語氣極為平淡,但卻能令人感受到那平淡之下藏著的驚濤駭浪。沛芙的視線忍不住從兵符,移到了他因緊攥住兵符而發白的指節。

似乎感受到她的視線,虞立薰的手動了下,輕觸著他那套著精美雕花護甲的小指,歎了口氣:“這名副將沒多久也在一場大戰中被殺死,假兵符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但他一向耿直忠誠,如果不是確認過兵符的真偽,他又怎麼會對那道命令信以為真,而將重要的援軍開走?

自父親戰死後,虞家便開始受到多方打壓逐漸凋零。我被封了郡主後便必須去偏遠的封地光州,這些年來隻能不斷暗中派人去探查當年的情況,卻始終沒什麼進展,似乎那些有用的線索,都被人暗中施手抹除幹淨了……

若非此番機緣巧合之下,與宋先生聯係上,得知了這枚假兵符的存在。並且向來敬佩我父親的宋先生,當年一查到便將這兵符偷偷藏起作為證據,恐怕真相早已被掩埋。”

他又拿起那枚假兵符:“可是你瞧,做工這般能夠以假亂真的兵符,是隨便哪個人便能輕易做出來的嗎?我為了證實,還費盡艱險從皇宮中盜出了另一半的兵符……如今看來,果然是做得天衣無縫……”

沛芙看著他將兩枚兵符放在一起,無論是外觀還是接合處,都渾然一體,仿佛從一開始它們就是成對一起被雕琢出來的。這樣精湛的手藝,根本不像是出自兩個工匠之手……那麼……

沛芙忽然感到一陣涼意。

隻有手裏有真虎符的人,才能做出這般能夠以假亂真的贗品來。

“郡主,你為什麼要讓我知道?”她望向虞立薰。

他原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提盒中的假兵符帶回去,卻偏在途中打開來,非但給她看到兩枚兵符都在他手中,甚至還做了這麼多的說明。

“今日我會把你帶出來,還讓你知道這些,便是不想瞞你。”他十分隨意地將那能號令天下兵馬的兵符拋玩著,“當年他們用這兵符害死我父親,這次我便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他的話聽來那麼隨意,好像隻是在說今晚吃什麼飯,然而背後所代表的意思卻令沛芙不敢深思。

“沛芙。”虞立薰轉頭迎向她的視線,揭下臉上麵具露出一個笑,“我要籌謀一個計劃,若是有幸成功,我希望你能同我一起離開這裏。”

他一向嫵媚的眸子因這個笑而顯得比往常閃亮,縱然容顏絕美此時此刻卻絲毫沒有一分女氣,僅僅是氣勢和眼神上的變化便令人再無法懷疑他是否是男子。

但是他的問題卻讓人無法回答,在他閃亮的目光中沛芙逃避般低下了頭去。

“沛芙,難道你就打算當一輩子見不得光的暗衛?你就不想自由自在地像個普通人那麼生活?”見沛芙不答,虞立薰又追問了一句。今日他如此攤牌雖然明知有幾分衝動和冒險,但他就是想說出來,也許是憋了太久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也許是對麵少女那雙隨時像能說話的眼睛令他不自覺地想訴說。

而既然說出口了,他就勢必要確認一個答案。

“沛芙,我知道其實你從未真心想做個暗衛,雖然一直待在黑暗處,但你的心裏卻仍保留著一份光明。甚至你的眼睛一直在告訴我,你對生活仍然充滿希望。現在我隻想問,如果有那麼一個機會,你是否願意擺脫暗衛的身份,同我一起離開?”虞立薰又開口追問了一遍。

終於,在他灼灼目光的注視下,沛芙不得不開口,卻仍是不敢與他對視,隻低著頭道:“郡主,我隻是個小小的暗衛,每天隻想著怎麼不惜一切平安活下去,就已經很辛苦了,實在不敢有什麼非分之想。”盡管這樣說著,她卻下意識地用手按了下懷中,那裏藏著足夠她服用很長一段時間的解藥,她一直想找機會說出來的,但現在似乎沒了說的必要,世上有些事總會事與願違。

虞立薰定定地望著她,午後的陽光透過車簾打在他半邊臉上,令他絕美的麵容一半明媚,另一半卻仍沉浸在黑暗中,他的眼神漸漸幽深起來,似有什麼鬼魅正藏在其中窺伺外界。他的沉默反而令沛芙心中開始忐忑起來,她縮了縮身子,在這馬車中原本就不大的空間裏,越發顯得如同一隻嬌小羸弱的小動物。

良久,虞立薰才笑著向後靠在了引枕上,聲音又恢複了平時的慵懶:“小暗衛,你這樣拒絕我,就不怕我惱羞成怒殺人滅口?”

“郡主不會的。”沛芙搖搖頭,“郡主是一個連暗衛都會同情憐憫的仁善之人,又怎麼會明知屬下就算聽到也不會告密,還下這個狠手?”

虞立薰聞言噗嗤笑了下:“你這小暗衛看著傻傻的,倒也有點小機智,居然曉得說這樣的話來堵本郡主。既說明了自己不會泄露機密,又顯得本郡主若是殺你滅口,就是不仁不善的小人了……罷、罷,雖然本郡主還真沒怎麼仁善過……但想來你也不敢把這種事說出去。”說著他將手中兵符隨手丟到提盒之中,就像丟棄垃圾一般,然後舒服地靠著引枕閉目假寐。

馬車內一下子安靜了起來,沛芙對著桌上剩下的絕品燒賣失去了胃口,靜靜坐了會兒後忍不住動了動。這炎熱的夏日,兩人窩在不大的馬車內,實在有些悶熱了。沛芙瞟了眼那邊仍閉目仿佛睡著了的虞立薰,便悄悄地伸手將車簾拉開一條縫,隨即“呀”地驚呼了聲。從車窗望出去才發現,馬車竟不知不覺駛出了城門。

“郡主,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沛芙回頭望向虞立薰,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虞立薰卻連眼睛都懶得睜開,隻道:“這麼驚訝做什麼?你知道了本郡主這麼多秘密,怎麼還能讓你回去?自然要送你到別處去,等事情落定後再接你出來。”

也就是說今日不管她答應沒答應,虞立薰都是決意要帶走她了?看來今日他用絕品燒賣引她出府,便是打了這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