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去指控她們的惡行?在這八派的勢力範圍內,誰會去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對他們那看來優秀而善良的弟子的指控?”
何況如果出麵指控的話,會牽連到她絕對不想牽連到的人,令他的立場更為難。鶯歌昨晚關於他的事沒說錯,他看來明顯又受了傷,盛怒之下的武當掌門確實出手懲戒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他明明有很美好的前途,卻一而再地因為她和邀月教的事,而與自己尊敬的長輩產生爭執,陷入痛苦的夾縫中。她確實不該繼續耽擱他。
尤其在自己已經失去與他在一起的資格後。
隻是,她從未如此痛恨過一個人,沒想到第一次令她蒙受此生從未經受的羞辱,令她那麼痛恨的,卻是一向號稱正道的八派弟子。
若是從前,或許她運功一指,便能將她們立斃當場,但如今失去了武功她,還能夠做什麼?
“玉微瀾,既然沒有能力去複仇,那麼又何必白費力氣去傷感怨恨?在一退再退,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時候,難道一定要墮入仇恨的深淵中去,如別人所願才罷休嗎?”
當年師父恨了一輩子直至最後癲狂而亡,這樣慘痛的前車之鑒她記憶猶新,並且早在四年前師父仙去那日便發誓,絕不像師父那樣因為別人的惡行而懲罰自己。
越是痛苦的時候,她越要好好善待自己。
望著水麵中倒映出來的那個麵容憔悴的女子,她理了理自己有些鬆散的發髻,勉強對著自己的倒影扯了個笑臉:“如今,你能做的,也就隻有用目光去痛斥她們,然後轉身走開,遠離這個紛亂的江湖。”
她吐出一口氣,顫抖著從水裏爬起,也顧不上絞幹身上的水,便站起身來向武當郡的郊外走去。遠離那個她與李琅軒先後等待過卻又先後失望過的渡口,遠離那個此刻有他的武當郡。
由於雙腿沒什麼力氣,渾身濕漉漉的她前進速度極為緩慢。也因此,她很快發現有人正跟著自己,在這人煙稀少的郊外地段,那腳步聲聽來十分清晰。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那人就不緊不慢地在自己身後十步左右處跟著。她走快,他也走快,她慢下來,他也慢下來。
她有些惱火地轉過身,卻發現跟在她身後的,正是那破廟裏的乞丐。
雖然玉微瀾並不像其餘路人那樣懼怕他長滿膿瘡分外可怖的臉,但隻要看到他便不由想起破廟中那屈辱痛苦的一夜。哪怕究其原因,他也是無辜的。
她握緊了拳頭,咬牙道:“你跟著我做什麼!還不給我滾開!”
那乞丐卻隻是站在原地低垂著頭,一動不動,仿佛聽不懂她說的話。
玉微瀾此時也沒什麼心情再理他,轉身繼續向前走,可身後的腳步聲卻也幾乎同時又響起。她停下腳步,身後便又安靜下來。
如此幾次之後,她終於失去了耐性。
這乞丐真當自己這個當過江湖第一惡勢力邀月教教主的人是好欺負的嗎!
她走近幾步,雙手一合再一翻便迅速地連續戳在乞丐身上的麻穴。
就算沒有了內力,但一些基本的招式還是可以應用的。就算無法點穴,但連續在同一個穴位處戳點,還是能起到令人瞬間麻痹的作用。
那乞丐哼也沒哼一聲,便軟倒在地上。玉微瀾立即趁他還沒來得及爬起身,趕緊強撐著力氣向遠處快跑。
如此這般直跑過了兩三裏路,她才停下來扶著身邊的樹幹大口喘氣。現在的身體狀態雖然經過了神醫紫慕白的調理好了許多,但終究不比從前,從前日行百裏都不在話下,如今隻走上兩三裏已經覺得精疲力竭。而此時因穿了太久的濕衣而額頭滾燙渾身發熱,漸漸開始頭暈目眩,也讓從來沒生過病的她感到有些不妙。
她喘勻了氣便硬撐著繼續往前走,但是沒走幾步她便又停了下來,怒氣衝衝地向身後喝道:“什麼人在那邊躲躲藏藏的!”
在她帶著怒意的注視下,後方一片濃密的灌木叢後慢慢出來一個人。玉微瀾一看就覺得氣往上衝,那人竟然還是剛才那乞丐。真是陰魂不散!
她一時也忘記了疲累,大步衝上前去一把揪住乞丐的衣襟便怒喝:“你到底跟著我要做什麼!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努力忘記昨晚發生的事,你卻總這麼跟著我,不斷地提醒著我昨晚不是在做噩夢……”她兩頰發紅,目光散亂,連費力呼出的氣都是那麼滾燙,“我是招誰惹誰了,不管是選擇退讓還是躲避,身邊發生的總沒件好事……”
頭越來越暈,她隻覺得自己抓住他衣襟的手都變得無力,整個人就要那麼滑落地麵,卻被他及時一把拉住。
“你怎麼了?”恍恍惚惚間耳邊沙啞的聲音裏帶著焦急,但她很快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她受到太大打擊,再加上猛然感染風寒,發燒了。
這一場病來勢洶洶,等再醒來時已不知過了多少天,她正躺在不知位於何處的破茅屋中,身上蓋著一床還算幹淨的舊棉被,額頭蓋著沾了冰水的濕巾。茅屋外正刮著刺骨寒風,不時將茅屋吹得四壁搖搖晃晃簌簌發響,將屋內仿佛下一刻就會整個垮塌。
腦中還有些昏沉,但燒已經退了。口中不知被喂過什麼,留有些淡淡的藥香,她摘去額頭上的濕巾坐起身來,發現身上的衣服也早已換了身幹燥清潔的衣衫。
茅屋中正燃著個火爐,散發出微弱的光亮和熱量,在茅屋四壁不時漏進的幾絲寒風裏,並沒有令屋中溫暖多少。她借著這點微弱的光打量四周,床沿擱著幾件衣裳正是她的,看來已經被清洗曬幹。
她不由皺眉,掀開棉被起身穿衣,然後輕手輕腳地去打開茅屋的門。茅屋被打開,外麵的寒風更盛,甚至空中正在飄著雪,地麵的雪更是已積了數寸厚。她咬咬牙,便要跨出門去,斜側裏卻傳來個聲音:“你要去哪裏?”
左前方有個身影正自大雪間穿過,匆匆向茅屋這邊過來,懷中似乎護著個大包裹。待走近了細看,便發現來者正是之前那個陰魂不散的乞丐。
他身上落滿了雪,但懷裏的包裹卻幾乎沒有落到一片雪花,看來仍十分幹燥。
“你要去哪裏?”見她不答,他又急急地追問,聲音沙啞似乎被什麼破壞過嗓子一樣。
玉微瀾看著他焦急的神情,那眼神讓她隱約有種熟悉感,然而她心中剛升起這種熟悉感,他卻又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