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作為人類自然和社會活動的實物遺存,無論它最初是精神的還是物質的、先進的還是落後的,乃至於當時它是服務於人民大眾的還是帝王貴族的,都從不同的側麵和領域揭示了中華民族亙古以來綿延不絕的生存、繁衍、奮鬥、發展的曆史,以及曆代先民的思想道德和科學文化水平。因而,它的價值和對人類的啟迪作用是永恒的。人們可以對曆史長河中的某一段途程和某些人物做出不同的評價,但是,反映這段曆史文物的價值並不受人們對曆史評價的影響和限製,都是全民族乃至人類保護、研究和利用的珍貴曆史寶藏。

由於戰亂、兵燹等原因,中華民族在曆史進程中曾出現的短暫的大秦帝國,留給後人的文字史籍和實物資料極為匱缺,這段曆史越來越被淹沒在風煙塵土之中。秦始皇陵兵馬俑、銅車馬、馬廄坑、珍禽異獸坑、鎧甲坑、百戲俑、文官俑等陪葬坑和文物的發現與發掘,以及秦陵地宮奧秘的探索,無疑填補了這段曆史研究的空白,並從各個不同的側麵展現了中華民族的精神風采。那樸素生動的陶文化,剛健恢宏的銅文化,蓋世無雙的冶金技藝,非凡卓絕的戰陣布局……組成了一部浩瀚的秦代曆史經典。每一件出土的文物都是古代先民偉大智慧與非凡創造力和血汗的結晶,是中華民族源遠流長的曆史見證和永恒的曆史豐碑,是融多個民族、多種文化而成一統的第一個封建大帝國立體而完整的象征。這些埋藏了兩千多年的出土文物,在維護民族團結和國家統一中蘊含著巨大的感召力和凝聚力,發揮著其他精神和物質無法代替的紐帶作用。同時,秦陵出土文物那豐富多彩的內涵和神秘莫測的玄機妙法,已成為整個人類借鑒和觀賞的重要文化財富。

屈指算來,秦始皇兵馬俑從1974年被當地農民發現,到我寫這一章的時候已逾27個年頭,而秦俑博物館自建成對外開放也已度過了22個春秋,離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把它列入世界遺產保護清單的1987年,也已相隔了14載歲月。就秦俑館本身而言,這段或長或短的時光,比之存在了2200多年的兵馬俑,無疑是曆史長河中一朵小小的浪花,這朵浪花沒能像大秦帝國那樣給世人留下吞吐風雲、融彙百川的龐大氣勢。但它又確是留下了,給這個喧囂與寂寞的世界留下了一絲散發著歡樂也凝結著悲愁的聲息。

循著這淡淡的聲息,在秦俑館和秦陵園奔波的日子,我在打撈那即將沉於河底,卻又時常縈繞於記憶深處的那片刻的曆史真實。

我驀然發現,當年為秦始皇兵馬俑最初的發掘做出過努力與貢獻的考古人員,竟像秋後的樹葉一樣嘩嘩啦啦地飄然而去,隻是把豐碩的果實留在了枝頭。杭德洲、屈鴻鈞、崔漢林、王玉清、趙康民、程學華、杜葆仁、柴中言、王學理等等,這一串與兵馬俑緊密相連的閃光的名字,已離考古現場漸漸遠去。他們或早已仙逝,或安度晚年,或躺在病床上呻吟,或在家中孤影自憐,或由於生活中的某種委屈而四處奔波,卷入官司的旋渦之中……留在這裏的隻有袁仲一一人了,而這個堅守陣地的強者,也已進入了人生的暮年。盡管夕陽無限好,但總不免有些隻是近黃昏的悲涼。曆史就是這樣造就著一切,又磨蝕、毀滅著一切。

他們確是離去了,同時又留下了。離去的隻是個體的自身,留下的卻是群體的雕像。無論他們的個體有著怎樣的不盡如人意的缺憾,但作為這個群體的雕像卻是豐滿並極富生命色彩的,他們的名字將同8000兵馬俑緊緊聯係在一起,讓後人銘記的同時也充滿深深的敬意。

歲月如水,往事如煙,麵對這物欲橫流的生存環境和社會時尚,麵對人類越來越急促的沉重的腳步,我不能再錯過探尋他們這代人心音的機會,我要把他們生活的碎片盡可能地組接起來,以還原曆史本身,也為了忘卻的紀念。

記得前些年我來秦俑館時,本打算和時任秦俑博物館館長的袁仲一先生做一次長談,遺憾的是他的應酬太多、事務太雜。由此,我和袁先生的這次接觸,匆匆十幾分鍾就告結束,關於他的故事,大多是靠他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