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阿耶和阿娘早已不再是上一世的悲慘結局。
直到今天,和阿耶的一番對話,她猛地明白,其實阿耶生意半生,猛地脫身家族事業,落得清閑,卻也得了寂寞。
雄心半生,竟成一遛鳥陪伴妻子的賦閑富家翁。
想來,阿耶心中該是遺憾的。
做女兒的,隻以為為父親分擔便是孝順,卻忘了阿耶心中真正的想法。
盯著秋意寫文章時,趙玲瓏心思回轉,另有一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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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起,趙父還在院中打拳時,聽見劉管事彙報收錄的名冊,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眼神,道:“你是說玲瓏要廣開門路,收四方子弟學我趙家菜?”
劉管事為難,卻也無可奈何:“老爺,非是奴的主意,女郎執意如此,這名錄早就整理好了。”
說著將手中的名單遞上去。
趙父大致瀏覽一番,其上之人戶籍、名姓、家中親眷、之前所為等一一列出,很明顯這是一份經過層層篩選才遞到他手中的名錄。
名錄冊子看著厚實,其實不過才十數人。然,趙家如今已有餘力收四方門徒了嗎?
趙父不由回憶起自己年輕時,師從成都府時的境況。
當年師門車馬喧天的景象,豈是現今的趙家能比較的?
昨日才說了萬事須得小心謹慎,怎麼今日做事就帶了張狂氣?趙父一麵接過小廝手中的汗巾擦拭著,憂慮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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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中
“阿耶何必畏手畏腳,這冊上之人是這些時日經過層層考驗,最終留下的。”
趙玲瓏翻過一頁,手指著一處地方,解釋道:“便說這一位曹姓郎君,先不說他家境如何,隻看他製燒春釀的心得便知此人可收。”
所謂燒春釀是隱廬師傅的一道拿手菜。
劍南多山,偏隅之地常有凍疾,為此民間多以稻米為原料,釀出綿柔醇厚的燒春。
燒春釀則是以燒春原釀做點綴,土番薯粉做漿,用蕪菜和胡瓜碎,加上蜀中獨有的青魚肉泥,製成一顆顆肉丸子。
而後熱湯過燒春酒糟,滾珠般大的水泡下魚肉丸子,等到瓷盆中翻上一顆顆白玉般的肉來,一道燒春釀就好了。
一口咬下去,肉丸鮮香多汁,不僅有了燒春酒的香氣,還激地魚肉更加滑嫩,口感還多了一層清辣。
隱廬小弟子們初初嚐了,直呼了不得。
說起來簡單,不過是一碗湯水罷了。
其中燒春點丸子多與少,木薯粉量大小等處處都是仔細。
這曹家小郎跟著師傅學了這道菜,閑暇時練了幾次,竟能說出‘功夫不在菜式名號,若是真本事,便是大火煉柴,都能琢磨成行家’這樣的話。㊣ωWW.メ伍2⓪メS.С○м҈
趙父眼神落在那字跡上,心說這話可不就是‘大音希聲,大智如愚’的解讀嘛。
最簡單的菜式,往往才最考驗一個廚子的功夫。
再往後翻,選出的人中不是心智方麵有所亮點,便是哪一道菜得出領悟,實乃可造之材。
趙父沉吟片刻,終究點頭,“這些人得你眼,想必德行之處不會太偏。”
他看過冊子後半邊的綱領,道:“一日兩個時辰的光景,倒也不難。既是教了趙家菜,自明日起,這些人便要拜祠堂入行當譜。”
趙玲瓏道:“這是自然。拜師學藝,一碗弟子茶,還是要敬的,這是規矩。”
如此,趙家第一批入圍的弟子正式磕頭插香,堂堂正正走趙家大門,拜過了趙家的刀祖宗。
家族興業如火如荼地進行著,趙玲瓏聽底下管事彙報過幾次食學堂的進度,趙父不僅不受累,相反,還樂在其中。
另一方,籌謀了一月有餘的‘香入飛飛’終於開業了!
這一個鋪子是崔趙二家合作,各自占股分紅利。
管事的是崔家人,後廚運作的則是趙家,各有所長,互不衝突。
仲夏時節從老封山購進的那一批竹簽子終於派上了用場。
簽子韌且耐水,再加上老封山人祖傳的手藝,根根油光鋥亮的,論是胡瓜片穿過,還是醃製入味的彘肉串串,紮地緊實,外觀幹淨,食之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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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
這一日是八月初八,昨日街角算命的說他命中有貴人,叫他被錯過了。
丁聰表麵上不信,叫小廝將那江湖騙子攆走,心裏卻惦記對方說的那句‘八月八,出門朝前,大吉大利’。
清早醒了,丁聰就好奇著這‘大吉’到底是何方神聖?
從屋子裏出來,下台子沒踩穩,險些崴了腳脖子,他心說,昨天沒打那瞎算命的,真是便宜他了!
從院門出來,他聽頭上有呱呱的鳥叫聲,下意識抬頭。
‘啪嘰’一下,什麼東西正正落在他腦門上。他一低頭,還有流下來的趨勢。
隨身伺候的小廝婢子又是清水,又是香胰子,丁聰腦後生反骨,心說今日這門,他還就出定了!
總之經曆了各種之前從未有過的事情,就在丁聰放棄見這位‘大吉’還是‘大利’的時候,外邊一陣劈裏啪啦的鞭炮聲。
聽著動靜還不遠,他正坐在自家酒樓,幾步跨出門,就見正前方大紅綢子烏木牌匾,‘香’字鐫刻在上。
這幾日過得混沌,竟忘了對麵趙玲瓏那神神秘秘的堂店今日開業。
城北這地方,以前論起堂食,非是丁家菜一絕。
如今丁家菜未曾沒落,因著受商會分番椒得利,菜式翻新,納新迎舊,也是紅火了一段時間。
便是今日對麵敲起了對山鼓,堂中食客依舊不少。
他自得自家生意不錯,也懶得計較什麼大吉大利,踱步要上二樓,占據有利位置,看看對麵到底是在搞什麼名堂。
一路走過去——
“哎,今日又沒搶上號。”有人悲歎。
“可不是嘛,我讓我家侄子的表哥的三舅舅那裏走門路,最後也隻拿到一張百數之後的牌子。”有人道。
喲,好七拐八繞的關係,這是求什麼東西呢?難不成是新開的花娘樓坊?丁聰心道。
人好奇,就連腳步都刻意放緩幾分。
“你那什麼侄子,什麼舅舅是誰呀?”有人問。
剛才說自己拿到牌子的人,嘿了下,“還能是哪個?隱廬灶上劈柴的那個。”
人群中了然地哦一聲,竟有一人還衝那人拱拱手,“兄台福氣,我們連劈柴的都不認得,哪一日還得靠兄台那...舅舅幫個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