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曰:天目之山,苕水出焉。龍飛鳳舞,萃於臨安。篤生異人,絕類離群。奮挺大呼,從者如雲。仰天誓江,月星晦蒙。強弩射潮,江海為東。殺宏誅昌,奄在吳越。金券玉冊,虎符龍節。大城其居,包絡山川。左江右湖,控引島蠻。
歲時歸休,以燕父老。曄如神人,玉帶球馬。四十一年,寅畏小心。厥篚相望,大貝南金。五胡昏亂,罔堪托國。三王相承,以符有德。既獲所歸,弗謀弗谘。先王之誌,我維行之。天祚忠孝,世有爵邑。允文允武,子孫千億。帝謂守臣,治其祠墳。毋俾樵牧,愧其後昆。龍山之陽,巋焉斯宮。匪私於錢,惟以勸忠。非忠無君,非孝無親。凡百有位,視此刻文。
張岱《錢王祠》詩:
扼定東南十四州,五王並不事兜鍪。
英雄球馬朝天子,帶礪山河擁冕旒。
大樹千株被錦紱,錢塘萬弩射潮頭。
五胡紛擾中華地,歌舞西湖近百秋。
《錢王祠柱銘》
力能分土,提鄉兵殺宏誅昌;一十四州,雞犬桑麻,撐住東南半壁。
誌在順天,求真主迎周歸宋;九十八年,象犀筐篚,混同吳越一家。
潛嚐欲向王求金鑄十八阿羅漢,未白也。王忽夜夢十八巨人隨行。翌日,道潛以請,王異而許之,始作羅漢堂。宋建隆初,禪師延壽以佛祖大意,經綸正宗,撰《宗鏡錄》一百卷,遂作宗鏡堂。熙寧中,郡守陳襄延僧宗本居之。歲旱,湖水盡涸。寺西隅甘泉出,有金色鰻魚遊焉,因鑿井,寺僧千餘人飲之不竭,名曰圓照井。南渡時,毀而複建,僧道容鳩工五歲始成。塑五百阿羅漢,以田字殿貯之。紹興九年,改賜淨慈報恩光化寺額。複毀。孝宗時,一僧募緣修殿,日饜酒肉而返,寺僧問其所募錢幾何,曰:“盡飽腹中矣。”募化三年,簿上布施金錢,一一開載明白。一日,大喊街頭曰:“吾造殿矣。”複置酒肴,大醉市中,揠喉大嘔,撒地皆成黃金,眾緣自是畢集,而寺遂落成。僧名濟顛。識者曰:“是即永明後身也。”嘉泰間,複毀,再建於嘉定三年。寺故閎大,甲於湖山。翰林程珌記之,有“濕紅映地,飛翠侵霄,簷轉鸞翎,階排雁齒。星垂珠網,寶殿洞乎琉璃;日耀璿題,金椽聳乎玳瑁”之語。時宰官建議,以京輔佛寺推次甲乙,尊表五山,為諸刹綱領,而淨慈與焉。先是,寺僧艱汲,擔水湖濱。紹定四年,僧法薰以錫杖扣殿前地,出泉二派,鍫為雙井,水得無缺。淳祐十年,建千佛閣,理宗書“華嚴法界正偏知閣”八字賜之。元季,湖寺盡毀,而茲寺獨存。明洪武間毀,僧法淨重建。正統間複毀,僧宗妙複建。萬曆二十年,司禮監孫隆重修,鑄鐵鼎,葺鍾樓,構井亭,架掉楔。永樂間,建文帝隱遁於此,寺中有其遺像,狀貌魁偉,迥異常人。
袁宏道《蓮花洞小記》:
蓮花洞之前為居然亭。亭軒豁可望,每一登覽,則湖光獻碧,須眉形影,如落鏡中。六橋楊柳一絡,牽風引浪,蕭疏可愛。晴雨煙月,風景互異,淨慈之絕勝處也。洞石玲瓏若生,巧逾雕鏤。餘常謂吳山南屏一派皆石骨土膚,中空四達,愈搜愈出。近若宋氏園享,皆搜得者。又紫陽宮石,為孫內使搜出者甚多。噫,安得五丁神將,挽錢塘江水,將塵泥洗盡,出其奇奧,當何如哉!
王思任《淨慈寺》詩:
淨寺何年出,西湖長翠微。佛雄香較細,雲飽綠交肥。
岩竹支僧閣,泉花蹴客衣。酒家蓮葉上,鷗鷺往來飛。
奇峰如雲,古木蓊蔚,理宗常臨幸。有禦愛鬆,蓋數百年物也。自古稱為小蓬萊。石上有宋刻“青雲岩”、“鼇峰”等字。今為黃貞父先生讀書之地,改名“寓林”,題其石為“奔雲”。餘謂“奔雲”得其情,未得其理。石如滇茶一朵,風雨落之,半入泥土,花瓣棱棱,三四層折。人走其中,如蝶入花心,無須不綴。色黝黑如英石,而苔蘚之古,如商彝周鼎入土千年,青綠徹骨也。貞父先生為文章宗匠,門人數百人。一時知名士,無不出其門下者。餘幼時從大父訪先生。先生麵黧黑,多髭須,毛頰,河目海口,眉棱鼻梁,張口多笑。交際酬酢,八麵應之。耳聆客言,目睹來牘,手書回劄,口囑傒奴,雜遝於前,未嚐少錯。客至,無貴賤,便肉、便飯食之,夜即與同榻。餘一書記往,頗穢惡,先生寢食之無異也。天啟丙寅,餘至寓林,亭榭傾圮,堂中窀先生遺蛻,不勝人琴之感。今當丁西,再至其地,牆圍俱倒,竟成瓦礫之場。餘欲築室於此,以為東坡先生專祠,往鬻其地,而主人不肯。但林木俱無,苔蘚盡剝。“奔雲”一石,亦殘缺失次,十去其五。數年之後,必鞠為茂草,蕩為冷煙矣。菊水桃源,付之一想。
張岱《小蓬萊奔雲石》詩:
滇茶初著花,忽為風雨落。簇簇起波棱,層層界輪廓。
如蝶綴花心,步步堪咀嚼。薜蘿雜鬆楸,陰翳罩輕幕。
色同黑漆古,苔斑解竹籜。土繡鼎彝文,翡翠兼丹雘。
雕琢真鬼工,仍然歸渾樸。須得十年許,解衣恣盤礴。
況遇主人賢,胸中有丘壑。此石是寒山,吾語爾能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