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第四輯人間共浴(2)(3 / 3)

(二)

那一年,我讀初二。酷熱的天氣,我到舅舅家去找表兄寫作業。聽到表兄的房間裏有嘩嘩的水聲,推推門,閂死了。——咦,他在幹嘛?不可能是在洗澡吧?因他一向是跟一群禿小子去村東小河裏去“打撲通”(遊泳)的,咋會跟女孩兒似的貓在屋裏斯斯文文地洗澡呢?

“哥,你幹嘛呢?”我拖著長聲問。

水聲驟停。

隔門傳來一個不十分硬氣的聲音:“我洗我。”

我沒太聽清楚,便又問了一遍。他稍稍抬高一點兒聲音,卻難掩羞怯地說:“我洗我。”這下我聽清楚了,給逗得哈哈大笑。——居然,洗澡可以被說成“我洗我”!

妹妹小我十二歲。她可是個親水的小東西呢!那時,家裏有一個笨重的大木盆,盛夏,母親在院子裏曬上多半盆水,然後把木盆拉到苦楝樹的樹蔭兒下,讓我幫妹妹洗澡。樹影斑斑駁駁地篩了妹妹一身一臉。我給她全身都抹滿香皂,然後就學了貓咪的樣子,凶巴巴地“喵喵”叫著,亂抓她滑溜溜的胳膊、滑溜溜的腿,逗得她帶著哭腔大喊:“媽——你快來啊!我姐姐欺負我啦!”

差不多是我大學畢業的那年暑假吧,我回到家,急猴猴地想要洗個澡,母親卻說:“等會兒你妹妹回來了你倆一塊兒洗吧——省水。”妹妹回來了。我拽著她洗澡,她卻臉孔紅紅地說:“你先去洗吧,我過一會兒再洗。”我說:“是咱媽讓咱倆一塊兒洗的——省水!”妹妹卻執拗地堅持讓我先洗,她後洗。我隻好到母親那裏奏了她一本,然後,一個人沒好氣地進了衛生間。

想到妹妹有了要背著我的地方,鼻子一酸,差點兒掉下淚來。

(三)

閨蜜告訴我一件發生在她單位澡堂子的事——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女更衣室的牆角拉了個半簾。半簾上探出一張年輕嬌好的臉,滴溜溜一雙大眼睛,笑眯眯地瞅瞅這個,看看那個。

剛洗完澡出來的女人,有的愜意地往身上抹著潤膚蜜,有的慢條斯理地梳頭發,有的旁若無人地描眉畫眼,有的蹺著腳丫吧吧剪趾甲,有的反剪著雙手勾胸罩鉤兒,有的軟塌塌地坐在那裏喘氣兒什麼也不做。

眼尖的女人發現了半簾上麵的那雙眼睛。低聲問:“喂,那個丫頭,怎麼回事?”

終於有人難以遏抑好奇心的驅使,奮勇地衝到那半簾後麵。原來,那女孩兒在畫她們——畫她們的裸體!

更衣室裏頓時炸了營!

“你憑什麼畫我們?你經我們同意了嗎?”

“就是啊!你侵犯了我們的那個……那個什麼權!”

“肖像權!”

“對!你賠我們肖像權!”

俊俏的女孩兒捂著臉哭起來。

這時候,看澡堂的女人跑進來。跟大家作揖道:“她大姨!她大姐!求你們別擠兌這孩子了!這孩子是我一個遠房外甥女,美術學院的學生。因為家窮,請不起裸體模特,就上這澡堂子裏來畫。你們,你們行行好,饒了這可憐的孩子吧!”

“哎呀!你們看,這不是我嗎?——畫得可真像啊!”一個女人叫起來。

女人們顧不上鬧著讓賠“肖像權”了,紛紛撲到女孩座位下的一疊畫紙上,饒有興味地找起了自己的畫像。

“這不是我嗎?——媽呀!畫得可比我本人好看!”

“快看!我!”

“哎呀!臊死了!你們瞅我這是幹嘛呢?”

女人們的情緒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由身體被竊取的憤慨變成了身體被欣賞的得意。終於,有個特別豁達的“她大姨”發話了:“你這孩子咋不早說清楚呢!從今以後,大姨給你做裸體模特,你愛畫哪兒畫哪兒!咱當個那叫什麼……什麼來著?噢,對——誌願者!”

聽“她大姨”這樣一吆喝,眾女人居然都爭先恐後地吵吵著要當“誌願者”……閨蜜在這個故事的結尾處笑得有些冷。她說:“有人說,女人的身體是個仙境。可笑的是,主宰著這仙境的心似乎永遠搞不明白,究竟什麼叫捍衛、什麼叫出賣。”

(四)

老領導有個女兒,生得十分妖媚,小名就叫個“媚”。媚在京城讀大學。老領導憐女心切,差不多每周都要遣司機去接女兒回家。

一來二去,媚竟與司機好上了。

老領導的眼睛可不是白長的,很快就察覺出兩人關係異樣。怎奈,司機是老領導上司的近親,老領導隻好壓下滿心的不快,責令女兒與司機一刀兩斷。

女兒表麵上虛應著老爸,私底下卻與司機越來越黏稠甜膩。據說,他們在老領導的奧迪車裏,頗有一番驚天動地的作為。

一日,老領導攜夫人外出,媚毅然把司機帶到家裏,與他共浴。

共浴的過程如何銷魂,隻能憑靠喜歡想象的人們去想象了。共浴的結果卻震驚了全市——兩個人擠在浴缸中,雙雙氣絕身亡。

他們死於煤氣中毒。

他們死後,浴缸的水一直在流溢,流溢,流溢……從三樓流到二樓,又從二樓流到一樓,再從一樓流到街上。

他們的故事成了這座城市的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有人煞有介事地在互聯網上發帖子,探討他們所使用的那個牌子的熱水器究竟存在著怎樣的安全隱患,需不需要廠家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