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第四輯人間共浴(3)(2 / 3)

我說:“哼哼,我要是幫主,就一把拖住你,跟你們客戶說:‘這是俺老妹子!’這還不算,等你吃完了飯,還要死跟著你,跟到你家,睡到你的席夢思床上,把渾身的‘自留畜’全抖摟到你的被臥裏!”

妹妹尖叫起來:“啊——惡心死我了!”

放下電話,我呆呆地想,如果我在自己工作的城市裏冷不丁遇到幫主他們,我大概也會避之唯恐不及吧?

2003年夏天,我家再次翻蓋房子,將原先的平房拆掉,蓋成了四層樓房。

廟會又來了。

剛巧我出差路過家門,便下車到母親那裏蹭午飯吃。還沒等我坐穩,弟弟和弟媳就搶著向我彙報母親和那幫乞丐的事。

原來,廟會開始兩天了,還不見我家丐幫親戚的蹤影。母親急得一趟趟出門到馬路上去望,嘴裏叨咕著:“他們今年是不是不來了?”

廟會的第三天,小侄放學回來,跟母親說:“我看見我要飯的爺爺了!”孩子不會論輩兒,堅持管幫主叫爺爺——母親忙問:

“你跟他說話了沒?”小侄說:“一大幫同學一起走,我沒法跟他說話。”

母親聽了直歎氣。

傍晚的時候,幫主居然自己來了!他從挎包裏摸出兩桶可樂,說:“給孩子喝吧。”母親問:“你們在哪住呢?”幫主說:“俺們有地方住。前天俺們從這門前過,俺就跟弟兄們說了,看這新樓,多氣派!咱不能來這兒住了——不合適。”

母親跟幫主說:“你來——”

母親帶著他上到三樓,打開一間朝陽的五十六平方米的房間說:“這間房,夠住不?”……我很想見見久違的幫主。母親告訴我說,幫主他們忙“業務”去了。母親帶我上到三樓,走進那間向陽的房子。我看見7個行李卷,整整齊齊地一字排開,陽光照著它們,看得人心裏生出暖來。

突然想逗逗妹妹,便給她發了個短信:

“咱媽正帶我參觀丐幫的臥室。我看見有個虱子,美美地曬太陽。我問它:‘在這裏還住得慣嗎?’它說:‘湊合吧,過些天,俺們打算去保定,那兒更舒服些。’”

8.在殘損的花壇裏栽種完美的花

他打來電話,我一時竟叫不上他的名字,嘴上敷衍地應答著他的問話,腦海中忙亂地調出一個又一個不貼邊的漢字——叫什麼來著,這個和我在父親的葬禮上才相識的同父異母弟弟?聽他說話的調子有些異樣,便猜想他一定是喝了不少酒。“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嗎?”我隨口問了一句,並盡量讓語氣親切體貼。他像個蒙受了千般委屈的小男孩兒,竟帶著哭腔回答說:“呃,是不順心。”

我舉著手機,正走在夜的街樹下,突然被這哭腔擊中,心溫柔地一動,身子倚在了樹幹上。接著,我說了一串令自己十分滿意的安慰話。那邊的情緒慢慢地穩定下來,一迭聲地叫著“姐”,然後說了幾句“咱爸忌日的時候,我去燒過紙了”之類略帶邀功色彩卻不至惹人反感的話。聽著聽著,我就流淚了——我這個不孝女,竟連父親去世兩周年的紀念日都未曾記住。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樣的事情又怎麼能夠怪我呢?一個讓女兒很小就失去了家庭溫暖的父親,有什麼理由叫女兒記住他的忌日和他跟另一個女人生的孩子的名字呢?想到這裏,苦澀的淚水越發洶湧地奔流出來。

那個僅有一麵之緣的弟弟卻似乎感覺不到我在傷心落淚,他突然嘿嘿笑了兩聲,說:“姐,我在報紙上看到了你出書的消息,就跑到新華書店去買。結果,人家說沒有進過這本書。我又跑了幾家私人開的書店,還是沒買著。最後,我就奔石家莊圖書批發市場去了——嗬,那兒還真有!”我想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傻乎乎地繞世界跑著去找我的書,打個電話,我寄過去一本不就結了?但是,我又覺得跟他講這樣的話挺沒勁。他和我的親密度,甚至還沒有達到可以開口索要一本書的程度,所以,他隻好識趣地繞世界跑著去找。

我問:“你,打電話就是想要告訴我這些嗎?”

他歎口氣,說:“當然不是。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呢,就是,就是,咱……媽她,想要往前走一步。”我半晌凝語。——我的繼母,一個和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女人,一個曾被我認定是搶走了本應屬於我母親的幸福的女人,在我父親過世兩年之後,萌生出了改嫁的心思。這等事,有跟我“商量”的必要嗎?

“姐,你怎麼不說話呀?那個,咱媽要跟著走的那個人,住的離咱家不遠。咱爸活著的時候,他們常在一起下棋。我一直‘叔叔’、‘叔叔’地喊他。咱爸得病以後,他也跟著裏裏外外地忙。要是做叔叔,那是沒得挑;可要是再……再那什麼一點兒,我心裏就覺得別扭!自打幾天前咱媽跟我挑明了這事兒以後,我就特別鬱悶。姐,我不是那種擔心別人分了自己家財的小氣鬼,我隻是不能接受咱爸剛剛走了這麼短的時間,咱媽就能撂下他了。不瞞你說,為這事兒,我偷偷哭了好幾回了。我……我能跟誰去說呀?也就是跟你念叨念叨吧。姐,你給我指個道兒,我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