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峰郡的山神廟很多,大概是因為靈峰山很神秘,但不知道為什麼晴巒縣城的這座已經荒了。她們白天來踩過點,廟中大殿廂房雖破卻都還立著,殿後一片竹林長得密密匝匝,覺得是個藏身歇腳的好地方。
蔣芸和喜月將山門推開一條縫,小心地溜了進去。荒廟裏黑壓壓的不見光亮,腳踏處荒草叢生,破敗的讓人忍不住浮想各種妖魔鬼怪。兩人探著腳往前蹭,徒勞地瞪著眼睛卻什麼都看不見。
喜月緊緊地挽著蔣芸的胳膊,“小姐,咱別往裏走了,怪嚇人的。”
“有什麼可怕的,白天裏不是來過麼。”
“可江媽說過,那些鬼怪妖魔可都是晚上出來的。”喜月壓低了聲音,像怕把那些妖魔鬼怪吵醒似的。
江媽是蔣芸的奶娘,自她三歲上母親過世後便一直是江媽帶著的。江媽不識字,但卻滿肚子的神鬼故事,蔣芸隻當是故事聽,可喜月卻是相信這世上真的有神有鬼的。
“奶娘也說過,鬼神不纏良善之人。”
這話不說還好,蔣芸這樣一說,喜月差點哭了,哼哼唧唧地道:“那咱們騙人家的錢還不叫虧心事嗎?”
“咱們騙的不是良善之輩,那叫替天行道。”蔣芸說,片刻後又輕歎了一聲,“咱們也是沒辦法,老天爺會原諒的,放心吧。”
蔣家祖上頗為顯赫,拋去曾位至國公的老祖宗不提,就隻說靈峰這一支,那也曾是天子近臣,做過一方的郡守的。蔣芸的父親雖不做官,但蒙祖上恩德好歹也是個郡公,她也是個衣食無憂的大小姐。
如果不是流離失所衣食無著,怎麼也不會淪落到做這種坑蒙拐騙的勾當。
蔣芸和喜月摸索到殿前的台階處,兩人肩挨肩的坐下。廟裏靜悄悄的,連點蟲鳴聲都聽不到,喜月仍是害怕,便拉著蔣芸聊天。
“小姐,你說要是咱們賺的錢夠多,還要去錦城嗎?”
蔣芸沉默一瞬,輕聲道:“得去啊……”
“錦城好遠啊,咱們得什麼時侯才走得到。”喜月歎了口氣,片刻後又自我開解:“也是,小姐與那林公子是有婚約的。”
蔣芸嗯了一聲,但心裏又不完全同意喜月的這個說法。婚約固然是有,但她與林公子並未見過,一紙婚約並不足以支撐她在這亂世中去長途跋涉,千辛萬苦的非要去給林公子做媳婦。
之所以要去,是因為蔣芸也曾問過父親同樣的話:為什麼要去錦城。父親說是送她去完婚,見她不以為然,便又說:“你不懂。”
“我蔣家世代忠於皇上忠於朝廷,現在朝中奸臣與北狄勾結禍亂江山,為父不能白拿了這半輩子的俸祿白吃了這些年的皇糧,該是時侯了……”
父親說這話時神情很嚴肅,語氣很沉重。
蔣芸的確是不懂的,她的婚約與這些國之大事有何幹係,再問,父親卻轟著她趕緊去收拾行裝,待路上在慢慢說與她聽。
他們出發的時侯江山還是姓蘇的,哪想到一夜之間就改弦更張姓了裴呢。風雲變得太快,官兵也來得太快,所以蔣芸沒能知道父親要慢慢說與她聽的事究竟是什麼。
算是父親的囑托也好,算是她想要尋求一個答案也罷,錦城林家是她現在唯一的方向。話又說回來,往前走好歹有個林家可去,回頭卻隻有牢獄等著,根本已經沒了退路。
夜幕已至,天完全的黑了下來,新月的夜晚這黑色尤其稠密,偶有宅門前的風燈晃一晃,也不過照出尺長的光亮。
小白獨自走在街道上,腳步落地無聲,這黑暗對他完全構不成障礙,夜色裏的一草一石在他眼中都清晰可見。他本以為所有人都是如此,後來才從蔣芸那裏知道,原來她們在黑暗中是看不見東西的。
推開山神廟的破山門時,鏽蝕的門軸發出吱呀的響聲,他看見蔣芸很緊張的望了過來,於是便疾走幾步到了她麵前,說了聲‘我回來了’。
聽見小白的聲音後,蔣芸立刻精神了起來,問道:“得手了嗎?”問完後怕他不明白,又換了個問法:“還順利嗎?他們給你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