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被困晴巒縣(1 / 2)

遇到小白,真的是蔣芸最大的幸運。

那時她與父親分頭逃散,情急之下進入了靈峰山,在那密林裏走了三天,斷水斷糧。蔣芸覺得自己死定了。靈峰的密林以有進無出而聞名,多少老練的獵戶都在這林子裏沒了蹤跡,更何況她們兩個姑娘。

她還記得,第三天的晌午她們走不動也不想再走了,於是索性靠在一棵樹下等死,喜月輕聲的啜泣,說早知如此還不如被官兵抓了去。蔣芸說也許餓死在這裏是更好的選擇,總算是有點尊嚴,有個全屍。

她將脖頸上掛著的玉佩摩挲在手中,默默的與父親道別。

這玉佩是官兵追來時父親塞給她的,但什麼都沒來得及交代。蔣芸沒有見過這塊玉佩,它並不是父親的貼身之物,所以她猜測這玉佩應該是信物、訂禮一類的東西,好讓她到錦城時可以被林家收留。

不過,不管它是什麼,蔣芸知道它很快就會變成自己的遺物,且隨著自己的白骨永遠地留在這密林之中。

她那時已經接受了自己即將死去的現實,所以在看到小白的時侯還以為是來接引的白無常,還暗道這無常鬼長得一點都不嚇人,還好看的緊。

誰城想,她跟著白無常,卻重新走回了人間。

死裏逃生,她們當然萬分的感激小白,但小白對於她們來說始終是個謎。蔣芸問過不止一次小白為什麼會在靈峰山裏,但小白卻沒法給她回答。

其實小白對他自己而言,也是個謎。

他把自己的事忘的幹幹淨淨,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他的記憶是從蔣芸開始的,他從蔣芸那裏學會了說話,學會了吃飯和睡覺,還學會了做一個會賺錢的道士。

蔣芸問他失去了記憶是不是很痛苦,可小白也根本不懂什麼叫做痛苦,就如同他也不知道什麼叫喜悅。

蔣芸她們笑,他不知道為什麼;她們哭,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不理解蔣芸所有的情緒,蔣芸也不能理解小白,一個沒有情緒、沒有記憶的人在這個世上生存是一種什麼感受。

可能很孤獨吧。但他連孤獨應該也是不懂的。

三人在廂房安頓下來,喜月今天大概是演戲演的累了,很快便睡了過去。蔣芸借著殘燭的光亮從裝錢的布袋裏拿出幾塊碎銀子,走到小白的身邊坐了下來。

“這幾錢銀子你收好。”蔣芸把銀子遞進小白的手裏。小白托著並未合掌,問她:“做什麼用?”

“留著唄。”蔣芸笑了笑,“後麵的路還長,我給不了你很多,之後再有入項也都會分你一些的。”

“我不會用。”小白如實的說道,又將那幾錢銀子遞了回去。蔣芸推開,“回頭我教你用。如果哪天你跟我們分開了,你總要有些錢傍身才好。”

“如何分開?”

“我也不知道,隻是這麼說。”蔣芸低頭靜默片刻,“分離總是來的很突然的,來不及準備的。所以,不妨提前準備好。”

她笑了笑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裙裾,“你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蔣芸去睡覺了,小白也像蔣芸和喜月那樣躺了下去,卻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每夜都是這樣,蔣芸總是讓他早點睡,可他並不需要睡覺。

漫漫長夜無事可做,小白便會重溫一下他僅有的記憶,就像學子溫習所學的功課。

初夏的夜不長,天很快就蒙蒙的亮了起來。蔣芸在鳥兒的啾鳴聲中悠悠轉醒,眯著眼睛看了看這殘瓦破牆的屋子,緩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在哪。

“醒了?”

蔣芸嗯了一聲爬起身來,見小白正在對麵倚牆坐著,牛心發髻已經散開,身上的道袍也已經換了下來,長長的頭發披在身後,白色長衫如雪,安靜而又閑適的坐在清晨的陽光中,像仙草上的露珠滴下凡塵,落地成仙。

蔣芸無可避免的又去想小白究竟是什麼人。

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眼中沾染不到半分俗世的汙濁。既不沾染,又為何會流落深山,究竟發生了什麼?他身後是個什麼樣的故事?是悲還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