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了會兒:“我吃你看的話,免了。”
“不,我要吃大餐,把自己當豬喂。不過放學以後,你得再陪我跑圈,跑到我累趴下,跑不動為止。”
他沒有給我明確的答複,慢慢轉過身,看向我的左手:“昨天你和杜水菲發生了什麼事?”
不自覺地縮縮手,我滿口亂謅:“我偷摸她胸部,想感受感受C罩杯的威力,結果威力無法擋,手上長針眼了。”
知道我在胡說八道,盛原野沒再多問什麼,轉回身收拾書包,離開教室。哇,他為請我吃飯,竟敢明目張膽地逃課,太隆重其事了!我一定不辜負他的厚望,大吃海吃一頓。
她走之後,我躺在床上反複思考,得出結論。也許是因為太多時候,我都是獨自一人承受傷痛。突然身邊多了一個人,給我一點點關懷,我就會將它無限放大,深陷其中。嶽朝歌的關懷來得從容自如,我才會瞬間失掉防備,聽之任之。
——by 盛原野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把嶽朝歌的腦子掰開來研究研究,看看裏麵到底是什麼特殊構造。
中午吃得直喊撐,喊罪過,也不願停下來。現在邊拚命跑步,邊戴著耳機無所顧忌地大聲唱歌,一圈又一圈,從日暮黃昏到繁星如鬥。我也想知道,她為什麼能時而像隻懶散的樹熊,隨時隨地,閉眼就睡。時而又像隻太過於活潑的小兔子,有揮灑不完的旺盛精力。
每當從我麵前側身跑過,她總會高舉雙手朝我用力揮舞,嘴裏唱著什麼歌,我隻聽清“改變自己”四個字。如同我是她台下的觀眾,她有義務拉動氣氛,帶我互動。之前,我還可以看書不去注意她的幼稚舉動。現在天已經全黑,我依然靠書本忽視她,會顯得我很幼稚。
實際上,我不自覺中更注意的是她戴手套的左手。天性對傷和血的敏感,我很容易猜到她的手應該是受傷了,而且傷得不輕。她寧願把我當傻瓜騙,也不願意告訴我真相,是因為她性格倔強。
和班長有關,自然和我有關,我不必猜也心知肚明。她今天上午不提班長叫杜水菲,我甚至沒法把名字和這個頭銜對上號。幾天前,杜水菲送我一塊抹茶蛋糕,當晚進了嶽朝歌的肚子,直到今天,她仍對早已消化幹淨的那塊蛋糕耿耿於懷。真是奇怪又可笑的一種恩怨循環。
額頭有些隱隱作痛,我想到中午嶽朝歌的質問,為什麼要把彩虹創可貼,換成毫無新意的肉色創可貼。私底下,戴她的蝴蝶結發夾、貼彩色創可貼已經是我對她最大限度的忍讓。我都想不到,昨晚自己會對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協。
她走之後,我躺在床上反複思考,得出結論。也許是因為太多時候,我都是獨自一人承受傷痛。突然身邊多了一個人,給我一點點關懷,我就會將它無限放大,深陷其中。嶽朝歌的關懷來得從容自如,我才會瞬間失掉防備,聽之任之。
早晨麵對衛生間的鏡子,我摸著額頭上的彩虹創可貼意外地發了會兒怔,回神後還是將它摘下扔進垃圾桶,改貼上她口中所說,毫無新意的肉色創可貼。
新意意味著變化,從小我就明白,我的生活是平衡點上的一根羽毛。不可以存在變化,否則會一損俱損,打破現有的一切平和。
“盛原野,你是在等嶽朝歌嗎?”
杜水菲出現在我麵前,站在低於我兩層的看台上。我大概是中了嶽朝歌的魔咒,竟然將目光落到她的胸部。同樣穿著寬鬆校服,杜水菲的胸前曲線明顯,而嶽朝歌的胸平得和我沒什麼兩樣。原來這就是C和A的區別。我不覺得哪種更好看,至少也不覺得嶽朝歌的難看。
“你不想說嗎?”
“嗯?”我轉移視線到她臉上,借著球場的燈光看清她明顯失落的表情後,點點頭,“嗯,我們是鄰居。”
“你不覺得和一個藝人談戀愛很不現實嗎?”
首先我沒有把嶽朝歌當成藝人,其次我和嶽朝歌並沒有在談戀愛。而我理解的不現實,正好能形容她現在莫名其妙拋給我的問題,所以沒有回答的必要。掠過杜水菲,尋找嶽朝歌的身影,她跑到我正對麵最遠處停下來,似乎被幾個男生糾纏住了。
我拿起腳邊嶽朝歌的粉書包,剛站起來,就被急登上兩層台階、與我麵對麵的杜水菲攔住。她說:“盛原野,我喜歡你,你能和我交往嗎?”
從期中考之後,我開始頻繁收到情書和陌生號碼發來的告白短信,有幾次也像現在這樣,被陌生的女生攔下來。我有且僅有的回答是無視,所以換來的個人評價是冷漠高傲難相處。
我沒有高貴的頭顱,也沒有一身傲骨,活得實際又扭曲。一麵質疑唾棄著父親,一麵又接受他的施舍;一麵冷眼旁觀母親的美夢,一麵又違心地默默幫她造夢;一麵羨慕著同齡人無憂無慮的青春,一麵又認為他們愚昧、幼稚、不可理喻。
也許哪一天熬不住了,我會撕扯開自己的靈魂,步上母親的後塵。到那時,我會先舉起一把鋒利的匕首,喂進自己的心髒。
“盛原野,你能和我交往嗎?”
她用膽怯與畏懼的口吻又重複了一遍,目光閃爍。一定是被我眼裏缺少溫度的冷光嚇到了,看見嶽朝歌穿過草坪向我跑過來,我低垂視線,邁步繞開她,說:“不能。”
從杜水菲那個角度看過來,一定會誤以為我們在接吻。表白失敗再雪上加霜,夠她難過一陣子。不計較歸不計較,受傷挨了我媽多少臭罵,我也不能讓她舒坦,殺殺她的氣焰也好。
——by 嶽朝歌
我媽教導我,和別的女藝人同席吃飯,一定要表現出熱愛美食、百無禁忌的樣子。然後告訴她們,自己是天生當明星的體質,吃多少也不會胖,減肥節食是什麼?完全不知道。裝得越隨心所欲、雲淡風輕,越能體現自己在演藝圈裏的價值。背地裏,去健身房也好,摳吐也好,瘋狂練舞也好,就是再難受,也要把吃的東西驅逐出身體。
我媽的名言——做藝人沒資格吃飽,沒資格享受安逸,對自己要求苛刻,才意味著有可能成功。
“嶽朝歌,你給我爭點兒氣,混出個人樣!讓你那無情無義的爸爸看看,我一個人也能把你培養成大明星!一天掙的錢,他畫一年到頭也掙不出來!”
一想到我媽常在嘴邊嘮叨的這幾句話,我跑得不管多累,也能再堅持幾圈。這輩子算我欠我媽的,下輩子可別讓我再當她女兒了。做條金魚吧,小小魚缸就是我的全世界,7秒就是一次重生。
調大MP3的音量,我用盡全力奔跑,每經過看台便向盛原野揮揮手,怕他覺得孤獨無聊。我不願讓自己的生活冷場,那會有死一般的孤獨籠罩,熱熱鬧鬧多好,多想每個人都快樂似神仙。
“你是嶽朝歌嗎?大明星喲,長得確實挺漂亮。聽說明星都特放得開,敢不敢跟我們哥兒幾個出去玩玩?”
身旁冒出來幾個男生,穿著和我一樣的校服,應該是剛下自習。長得不怎麼樣,說話痞裏痞氣,還要做表情耍帥,真不知道打哪裏生出來的自信。
領頭的那個說完,輕浮地伸手想搭我的肩膀。我躲開,急停站定,摘下耳機笑著說:“可以啊。隻要你們不怕明天被爆上網,你們父母找來學校,去哪兒玩,我無所謂。反正我們做藝人的就怕沒有曝光率,你們父母要不要麵子,我管不著。”
話說到一半,我就望見看台上,和盛原野站在一起的杜水菲。好想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心裏有點兒著急,我不耐煩地對擋路的領頭道:“喂,玩不起就別廢話,趕快回家,好好學習吧。”
都懶得等他們有反應,我穿過草坪跑向看台,盛原野看見我,也扔下杜水菲,朝我而來。
我跑得更快,停在他麵前,一臉興奮地問:“班長是不是向你表白啦?有沒有覺得我很神奇,這樣都能猜到。你答應了嗎?答應了嗎?”
他慣有地沉默以對,我又躲在他身前,越過他的肩膀,踮起腳偷偷張望依然留在原地的杜水菲。她一動不動地站著,盯著我們,好癡情不改的感覺。
我忽然動了邪念,走近盛原野,故意靠近他的臉,偏偏頭。他不知道我想幹什麼,側身避開,我抓住他的手,踮起腳對他說別動。他居然很聽話地沒再亂動,製造出一個很好的借位機會,我偷笑著再次湊向他……
從杜水菲那個角度看過來,一定會誤以為我們在接吻。表白失敗再雪上加霜,夠她難過一陣子。不計較歸不計較,受傷挨了我媽多少臭罵,我也不能讓她舒坦,殺殺她的氣焰也好。
可盛原野的臉近在眼前,嘴唇更是近得我隻要稍稍抬下巴就能親上去。薄薄的、嫩嫩的,微抿著,似乎還散發著特別的香味,簡直和抹茶蛋糕一樣誘人。
“你的嘴能讓我親親嗎?隻親一下。”
握緊他的手,我有點兒頭暈,不自覺地吐露出心聲,滿懷期待。唉,盛原野畢竟不是沒有思想的抹茶蛋糕,聽完我的請求,立刻抽回手拉開距離,把手裏的書包推給我,丟下句該回家了,便獨自快步走到前麵。
有點兒掃興,我小跑追上,將一邊的耳機強行塞進他耳朵裏,高舉雙臂,搖頭擺臀:“來,跟我唱!我可以改變世界,改變自己。改變隔膜,改變小氣。要一直努力努力,永不放棄……”唱唱跳跳地蹦到他麵前,大方地拉起他的雙手,我又唱起自創的嘻哈饒舌。
“Yo,Yo,這個世界很大很大,你我很小很小,站得很高很高,也看不到巨人的腳。三角函數摩爾質量化學符號,抱歉我統統不知道。但我知道的其實也不少,我知道吃得太多我媽會受不了,所以我得玩了命地向前跑。我還知道你頭上的傷一時半會兒好不了,萬能的時間大人也不一定能治好。有太多太多太多太多事情我們控製不了,哪怕你很拽、煩躁、不感冒,也請你跟我跟我一起跳。要一直努力努力,永不放棄,才可以,改變世界Come On改變自己……”
不指望盛原野能陪著我瘋癲,但他好像露出了一點點微笑,比水還淡,比流星消失得還快,卻仍被我的火眼金睛捕捉到了。成就感油然而生,完美詮釋一個角色,唱一首大紅大紫的歌,好像也不及他的笑容,來得可貴,值得珍藏。